龍舟在呼號聲中於護城河南麵那頭集結完畢。
擂鼓聲隆隆響起。
帝後和諸位皇子公主依次入座,其餘諸人也都按照位次各自站定。
護城河兩岸早被精心裝飾過,此時彩旗招展,分外熱鬨。
對岸還布置了簡易的看台,宮人和一些未能參加宮宴的官員就擠在這些看台上,伸著脖子等著觀看龍舟賽。
鼓聲越發激烈,觀眾們的情緒也隨之不斷高漲。
突然,鼓聲止息。
高坐看台的皇帝陛下略一抬手,身旁侍立的內監便傳話示意開賽。
薑同雲站在窗邊,借著高度優勢,正好可以看見河的那頭,一名全副武裝的侍衛揮刀斬斷了係著紅旗的繩索。
紅旗倒下的瞬間,護城河上爆發了衝天般的口號聲和激烈急促的鼓點。聲音炸響的同時,參賽的五條龍舟如同離弦之箭,激射而出。
圍聚在護城河兩岸的觀眾們頓時發出了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和鼓勁聲。
西配殿裡,謝含昭和煙景也已經舉著手開始替參賽隊伍加油了。
薑同雲受到氣氛感染想要跟著喊兩聲,但她一個參賽隊伍都認不出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薑同雲隻能努力地開始鼓掌。
謝含昭很快就注意到了這點,放下手開始替她介紹起來。
“從西往東數,最靠近咱們的,那艘係著藍色彩球的龍舟,是十六衛選派的隊伍;他們邊上係紅色彩球的是東宮的隊伍,由太子哥哥親自挑選的;中間那艘係黑球的都是宗室子弟;再過去那艘黃球的,是勳貴子弟;最東麵那艘,是禁軍的隊伍。”
薑同雲囫圇記了一遍,努力將他們對上號:“所以剛剛殿下是在給東宮隊伍鼓勁。殿下為什麼不幫宗室們喊一喊呢?”
好歹也是親戚嘛。
誰想謝含昭小嘴一扁:“我給他們喊再大聲,他們都不會贏的。”
邊上的煙景轉過頭來,附和著點了點頭:“薑姑娘不知道,宗室的隊伍已經連輸四年了!而且看樣子,今年也是要輸了。”
薑同雲將目光投回賽場。
果不其然,現在衝在最前麵的是十六衛的藍球隊,緊隨其後的是禁軍和東宮的隊伍,他們的船頭與藍隊相差無幾。但宗室和勳貴的隊伍就不容樂觀了。黑球隊已經落後了他們快三個人的身位,勳貴代表的黃球隊甚至比黑隊還要再慢上一些。
不過摸著良心說,他們劃得都相當賣力。比不過也並非偷懶耍滑,實在是因為實力不濟。
謝含昭側過頭來:“宮裡的內監和宮女們每年都會偷偷開局猜輸贏。姐姐覺得哪艘會贏?”
看著這些劈波斬浪的龍舟隊伍,薑同雲決定端一端水:“我覺得他們都很厲害啊!”
謝含昭無法認同:“勳貴那隊就算了,年年都是最後。但宗室隊伍可不是。以前懷雵哥哥參加的時候,咱們宗室的隊伍連著拿了兩年第一呢!可惜……後來他們就越來越沒用了。”
說話間,藍隊率先衝到了折返線。船上眾人齊齊發力駐槳,急衝的船隻猛然一定。隨後他們快速換手,龍舟重新啟動,向著來時的方向衝刺回去。
前三支隊伍都在領隊指揮下,用非常流暢的動作完成了換向折返。但後續趕到的兩隻龍舟就沒那麼輕鬆了。
黑隊又往前衝了一陣才止住衝勁,之後又多花了一點時間才達成一致,讓龍舟重新移動;黃隊那就更是手忙腳亂,不僅衝過了頭,甚至在試圖停船的時候差點把船搞翻。
這麼一耽擱,龍舟之間的差距已經越拉越大,幾乎沒有翻盤的可能性了。
看著他們狼狽的樣子,謝含昭撇了下嘴角:“真給咱們謝氏還有懷雵哥哥丟人!”
比賽結果幾乎已定,看著衝在最前頭的十六衛,謝含昭已經有些意興闌珊了。
薑同雲摸了摸她的腦袋:“隻是一場比賽罷了。這些的隊伍都很強,十六衛和禁軍更是常年演練的。齊王殿下參加的時候能贏,那是因為齊王殿下特彆厲害,對不對?”
被這麼哄了一下,謝含昭的心情有所好轉。
小姑娘從矮榻上蹦了下來:“不看了不看了,還是歌舞更好看一些!”
薑同雲笑了笑。
她正準備離開窗台,卻突然感覺自己似乎正在被人注視。
扭過頭去,薑同雲對上了看台上一名年輕男子的視線。
那人身穿赬紫色的袍子,頭戴一頂金冠,看上去約莫十七八歲。
從所坐位次以及年齡來看,此人大約是趙王謝懷晟。
想著畢竟也是一位王爺,還是謝含昭的哥哥,薑同雲便對著他友好地笑了笑,隨後離開窗口。
窗台邊的倩影退回屋內。
謝懷晟看著薑同雲剛才所在的方位,眉峰微動,臉上露出了一個誌在必得的笑容。
*****
伴隨著龍舟先後觸線,此次比賽的結果也隨之產生。
毫無疑問,拿下冠軍的就是十六衛所在的藍隊。
雖然今年的宗室表現又是平平,但前三的隊伍裡,兩支是陛下的直屬親衛,另外一隊還是太子東宮派出來的,所以皇帝陛下對這個結果還是挺滿意的,高高興興地叫內監傳喚三支隊伍的領隊到曲台殿來領賞。
內監領旨而去,臣工們知道陛下開心,也順著說了一籮筐的好話。
謝懷晟從座位上站起,走到帝後近旁,跟著誇了幾句。
謝懷晟的母妃在後宮很是受寵,加上他本人也嘴甜會哄人,所以陛下對這個兒子還是頗為寵愛的。這會聽見謝懷晟不僅誇讚自己治下有方,還順帶把他去年大力推行的邊軍改製都誇了一遍,皇帝陛下隻覺心中十分熨貼,快慰地笑了起來。
謝懷晟誇完父皇,眼睛一轉,又盯上了坐在後方的謝懷雵。
他故作遺憾地搖了搖頭:“就是可惜了宗室隊伍。這要是齊王的身體依舊強健,今年宗室怎麼也能拿個名次啊。”
看台上的氛圍瞬間一滯。
帝後的笑容已經凝在了臉上。
太子眉頭微蹙,看了隱帶得意的謝懷晟一眼,正準備開口說些什麼,卻聽後頭的謝懷雵猛地咳了起來。
這一下,帝後二人徹底坐不住了。
鄧皇後騰地站起身來,快步走到謝懷雵身邊查看情況。皇帝陛下也跟著起身道:“快宣個太醫來看看!”
帝後站著,其他人自然也不好再坐。周圍的人立時都站了起來,麵露關懷地圍了上來。
謝懷雵捂著嘴咳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但見帝後都起身走來,他艱難地抓著扶手想要站起來。
見他咳成這樣還打算起身,一旁的吳王連忙按住了他的肩膀。太子也及時走到謝懷雵身旁,伸手輕拍他的後背幫他順氣:“你快彆動了,好好歇著要緊!”
好一會後,謝懷雵才慢慢緩過勁來。
太醫也在此時趕到,開始替他診脈。
甫一搭上謝懷雵的手腕,太醫就讓這虛弱不堪的脈象驚出了一腦門的汗。
這齊王殿下的脈象是真的不太好了!
但可他要是敢把這話說出來,鐵定是要挨罰的!
倒黴倒黴,怎麼今天偏偏是自己當值!
太醫隻覺萬分為難。
但周圍這麼多人看著,還有帝後和太子這三位重量級的人物在等,太醫也不能不說話。太醫又仔細地診了一會才斟酌著說道:“……大約是今日吹了風,加上觀看這龍舟比賽,齊王殿下一時間情緒有些激動,所以才又犯了咳疾。”
陛下聽到“情緒激動”這幾個字,扭過頭去瞪了謝懷晟一眼。
謝懷晟連忙垂頭表示認錯,嘴角卻已偷偷勾了起來。
鄧皇後才懶得管這對父子間的眉眼官司。
謝懷晟母子倆都很會討陛下歡心,所以這些年來,陛下對這個兒子是愈發喜愛。即使今日謝懷晟口無遮攔,氣得謝懷雵舊疾複發,隻怕陛下最後也不過是小懲大誡一番,根本不可能讓這位日漸張狂的趙王改過自新。
鄧皇後摸了摸謝懷雵的手背:“手這樣涼,還是彆在外頭吹風了。”
她想了想,果斷道:“今日含昭在西配殿設宴,那裡東西應該都是齊全的,先把懷雵挪到那裡去吧。”
陛下轉過頭來,看著謝懷雵青白的臉色,心中愧疚之意越盛。他點頭道:“好。快派個人去五公主那裡知會一聲。”
那頭西配殿裡,薑同雲剛和謝含昭一起在桌邊坐下。她們喚了奏樂的班子過來,準備點上一首曲目聽聽。
還在翻看單子呢,孟姑姑就快步走了進來:“殿下。”
謝含昭抬頭詢問:“怎麼了?”
“齊王殿下犯了咳疾,要過來這邊歇一會。”
謝含昭登時跳了起來:“懷雵哥哥又犯病了?怎麼回事?嚴不嚴重?”
因為事態緊急,又有薑同雲在場,孟姑姑沒有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說出來:“已經宣了太醫過來了。這邊得趕緊布置一下,薑姑娘也該避一避。”
謝含昭這才冷靜下來:“對對對。這邊隻有坐榻,不過也夠寬敞了。快把坐榻上的東西撤了,等會好讓懷雵哥哥休息。讓這些舞姬樂人都退下,再把窗子關上,熏香也滅掉。”
吩咐完這些,謝含昭才轉向薑同雲:“薑姐姐,今日不能繼續招待你了。主殿那頭估計也該散了,我這就派人送你出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