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姐畢竟姓薑。大伯父、大伯母早逝,父親作為叔父,對大姐姐有撫養照料之責。”薑向瑜認真地說道。
薑同雲笑笑:“我有能力照顧自己。”
“……即便如此,大姐姐也該回家來的。”薑向瑜的表情愈發嚴肅,“大姐姐有婚約在身,即將與潁川侯府定下婚期。時人多有拜高踩低,在侯府出嫁於大姐姐日後更加有益。”
薑同雲略去其他,直接抓住重點:“你如何知道婚期將定?”
“上個月,潁川侯夫人前來拜訪,與母親談了許久。”說到這裡,薑向瑜想到探聽後宅非君子所為,難免為自己的舉動感到有些不好意思。
他頓了頓才繼續道:“後來我又偶爾聽到父親母親數次談起大姐姐的婚約。想來是潁川侯夫人主動與母親提起此事,才能引得他們如此重視。既然雙方有過交談,如今大姐姐回來,自然也該儘快定下婚期。”
薑同雲挑了下眉:這可不太妙啊。真要是定了婚期,自己可就跑不掉了。
見薑同雲不說話,薑向瑜以為她還有所猶疑,當即又開始勸說:
“我雖看不慣如今追崇出身家世的風氣,但世風如此,無可奈何。為了大姐姐的將來考慮,還是應該儘快回家,以備婚事。”
想了想,他又補充道:“韓兄與我有些往來。他學識過人、性情端方、人品貴重,定會是大姐姐的良配。”
薑向瑜神態誠懇,更顯得這番話發自肺腑。
作為侯府大公子,他能為薑同雲這個隔房的姐姐考慮這麼多,已經是很難得了。
木樨和柳四娘聽完這番話後都極為動容。
就連一向不動聲色的陶叔,都在聽了這些話後顯露出幾分驚訝之色來:那義陽侯夫婦竟然還能養出這樣的兒子來?
薑同雲倒不覺得訝異。
薑向瑜一向都是這個認死理的性子,小的時候就愛念叨“君子重諾”這一類的話。恐怕在他看來,既然雙方之間定有婚約,那就必須履行約定,不可違背。
薑同雲也不懷疑這個弟弟為自己考慮的真心。
不過嘛……
她攏起雙手,摩挲著自己的指關節,斟酌著問道:“你似乎與那位韓公子相熟?”
薑向瑜以為這位大姐姐對她那未曾謀麵的未婚夫感到好奇,便笑著誇讚道:
“我與韓兄同在國子監進學。許是因為大姐姐的關係,韓兄對我多有照拂。韓兄為人高風亮節,行事端方守禮,極有君子風範,實乃吾輩楷模。”
懂了,板正書呆子Pro。
薑同雲本來就不想嫁給一個根本不熟的陌生人,更彆說現在還知道了對方很有可能是個大號加強版的薑向瑜。
不過很明顯,自己這邊的人,包括遠在杭州的外祖父,現在都跟薑向瑜統一戰線,認為這樁婚事極好。
薑同雲不想在這裡跟他們發生爭執,便換了個話題,開始像向薑向瑜詢問起金陵近年來興起的一些節日風俗。
在薑同雲刻意回避的情況下,話題沒有再被引到婚約上去。兩人保持著和睦的氛圍聊到祭拜正式開始。
祭掃結束,薑同雲照舊返回了位於升平坊的居所。
不過她答應會再去義陽侯府看望弟弟妹妹們,也同意了薑家人上門拜訪的請求。
於是,幾日後的下午,李夫人帶著薑向瑤登門造訪。
薑同雲的這位二妹妹也已年滿十七。她在身形方麵肖似其母李夫人,長得高挑瘦長,走起路來頗有細柳迎風之感。
不過這對母女在容貌上的相似度並不太高。薑向瑤長著一張遺傳自祖母的鵝蛋臉,搭配上恰到好處的細眉杏眼,確實也是個實打實的美人。
說起來,老太太年輕時也是容貌出眾的。否則也很難以邊城小吏之女的出身,嫁給當時已經嶄露頭角、前途無量的薑家祖父。
老太太對薑家最大的貢獻,可能就是為薑家的後代注入了足夠穩定的美貌基因。如今薑家這些孫輩長得都挺不錯,薑府的幾位姑娘更是不同類型、各具風情的漂亮。
薑向瑤和她的同胞哥哥確實大相徑庭。她性格活潑,嘴巴也甜,一下車就把前來迎客的薑同雲誇了一遍,進屋後又把這處院子誇了一遍。自己誇還不夠,她又把她的母親也拉上一起吹捧薑同雲。
她倆熱情得過於明顯,以至於薑同雲都有些懷疑她們是不是要找自己借錢。
好不容易才結束了這毫無意義的寒暄,薑同雲實在不願聽她們繼續拍些莫名其妙的馬屁,便直截了當地開了口:
“嬸嬸和二妹妹今日過來是有何事?”
李夫人被這麼直白地一問,一時之間有些愣神。反應過來後,她連忙堆起笑來:“今日我帶著你妹妹去參加一個小宴。散宴的時候想起來,你就住得不遠,所以順道過來看看你。”
薑同雲看著李夫人,似笑非笑地問道:“隻是來看我嗎?”
李夫人尷尬地笑了笑:“……也不全是。我昨日接到宮裡消息,四月初二,皇後娘娘要在京郊行宮裡舉辦宴會,咱們義陽侯府有幸受邀赴宴。皇後娘娘還允準各府帶自家姑娘同去。”
“我想著你剛回金陵,一個人在這也沒什麼事做。行宮景致不錯,你到時候就隨我一同前去吧。”
薑同雲掃過略顯緊張的李夫人,懷疑她沒安什麼好心,便婉拒道:“既是宮宴,想來規矩森嚴。我不曾參加過這種宴會,未免衝撞貴人,還是不去的好。”
李夫人一時語塞。
一旁的薑向瑤立刻笑著開口:“此次宴會是在行宮,沒有那般講究。再說了,我也會跟著一起去,到時候我會一直陪著大姐姐的。”
“而且各府夫人都會參宴,宴上還有許多年輕小姐。大姐姐久未在京,應當趁此機會認一認人。這樣大姐姐將來嫁去潁川侯府,才不至於對各家關係一無所知嘛。”
薑同雲還要繼續拒絕,卻見站在門口的陶叔正朝自己使勁點頭。
看來薑向瑤剛剛的話,已經把陶叔說動了。
薑同雲思考片刻。
其實老爺子對薑同雲這對叔嬸的評價是很到位的:功利短視。
他們夫妻倆都沒什麼大本事。這麼多年下來,薑弘凱在朝堂上乾不出什麼名堂來,李夫人也沒能在貴婦圈裡建立起穩固的人脈關係。
因為能力欠缺,為了保住家業,他們倆隻能花費更多的心思用於鑽營。
也正因為能力欠缺,他們倆是想不出什麼精妙絕倫的害人法子的。
簡單來說,這對夫妻就是腦子不太夠用的利己主義者。
以他們的智力和演技,應該還不至於給薑同雲設下什麼避無可避的陷阱。
更何況,雖然宴會是在行宮舉行,但那也是皇家地盤,舉辦宴會用的還是皇後的名義。就憑薑家如今這點實力,還真沒法插手進這種宴會去給彆人設套。
想到這裡,薑同雲決定答應下來。
畢竟,跟前方不知道是否存在的陷阱比起來,眼前陶叔的嘮叨可是實打實的煩人!
見薑同雲點頭,李夫人瞬間高興起來。
“好!那我明天就讓府裡繡娘過來給你新做一套衣裳!我那兒還有好些好料子,明天讓人一並帶過來給你挑。”
“哦對了。”李夫人似是想起什麼,又補充道,“你不是擔心宮宴的規矩嘛,我再派個經驗老到的嬤嬤過來教一教你。”
來了。
薑同雲心道。
恐怕赴宴並不重要,往自己這裡塞人才是李夫人的真實目的。
但薑同雲既然已經答應了參宴,這會兒也不差再多一兩個下人。也正好能看看這義陽侯府的葫蘆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
況且自己確實也該突擊補習一下相關的禮儀知識,以免到時候犯錯惹禍上身。
想到這裡,薑同雲便笑著應了下來:“那就有勞嬸嬸費心了。”
次日早晨,義陽侯府的那位八字胡管事就把李夫人安排的嬤嬤和繡娘一並送了過來。
侯府送來的這位老嬤嬤姓杜,據說先帝登基初時就在宮中服侍,一直未曾婚嫁。
後來杜嬤嬤上了年紀,曾經服侍的老太妃也已故去。於是她得了今上恩賞,被放出宮來,返回故裡和家人同住。雙親去後,杜嬤嬤回到金陵,被義陽侯聘請回府,負責為府上姑娘們教導禮儀。
杜嬤嬤在義陽侯府很受禮遇。此次出府教導薑同雲,李夫人還特意為她派了兩個丫鬟隨行服侍。
雖然這位杜嬤嬤外表嚴肅,看著十分不近人情,但薑同雲隻和她淺談了片刻,便被她的專業性折服。
出於對老人家的尊重,薑同雲把她安排在了空置的西廂房內居住。
此後幾日,薑同雲每天早晨都會帶著木樨一起,到西廂房內接受杜嬤嬤的禮儀培訓課程。
四月初二的早晨。
陽光甫一透入窗楹,薑同雲便醒了過來。
她喚來木樨,梳洗過後換上侯府繡娘趕製出來的新衣,開始梳妝打扮。
今日宮宴,薑同雲的首要目標就是不能出錯。在這個前提下,她還要保持低調,劃水混完這場宴會。
簡單妝扮一番,確認自己既不失禮也不出挑後,薑同雲草草用過早飯,登上了義陽侯府派來接她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