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意(1 / 1)

轎子在柏家的轎廳停下,宋瑾一下轎子就看見廳中多了好幾頂轎子,有客人來。

“文公子,”柏家管事陳管事見轎子進來立刻走了過來,隻是在喊公子的時候忍不住瞧了一眼宋瑾,虛假的身份讓他不知道該跟宋瑾講話。

宋瑾知道這其中的差距,原先他管自己,如今自己搖身一變,成了文家公子,就算是假的,也得裝成真的。

“管事怎麼候在轎廳?可是家中有貴客來訪?”宋瑾沒去在乎他的表情,誰尷尬誰消化,關她什麼事。

陳管事聽見問,尷尬地笑了一聲道:“大奶奶正是叫我候在這裡等二位回來,就怕撞上了那房的人。”

原來今日宋瑾跟文新出門後不久,柏笑天就帶著人上門了,不為彆的,隻為立繼。

宋瑾和文新聽了這話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決定從茶廳側麵的八角門出去,經過抄手遊廊直接去到了正廳後頭。二人從後頭進了門,立在正廳牆壁後麵認認真真地聽起了牆角來。

“弟妹,該說的話我們也都說清楚了。我弟弟死了,生前不曾立繼,你作為未亡人,理應承擔起立繼一事。今日叔公也在,我們就把這個事情說定了。按宗族排序,我兒元槐理應繼承,你再不要找什麼理由來拖延。”

“哼,我丈夫死了不過數月,你們就開始惦記著他的家產了,我還沒死呢。”

“弟妹,你也是快五十歲的人了,我弟弟就是五十沒了的,今天講什麼也要把這事定下來。人我都給你帶來了,咱們把該辦的事情一次都給辦了,免得日後再煩擾叔公。”

宋瑾和文新在壁後聽著,聽到這裡是半晌不聽見出聲,一時疑惑,不知道前頭發生了什麼事,正好奇間忽聽前頭嚷嚷起來。

“大奶奶?大奶奶?”

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傳來,宋瑾跟文新對視一眼,就要繞過立壁去到正廳,卻被文新攔住了。

他上下掃視她一眼道:“你還是先回去的比較好。”

宋瑾明白自己剛開始扮上文子晉就去見柏家人容易穿幫,也就不堅持了,兩人分開行事。

文新去前麵找他的姑姑,宋瑾則回了紫竹苑等消息。

過不多時,宋瑾就在房間看見文雅被人用一頂軟轎抬回了紫竹苑,一眾丫鬟跟隨,文新也在裡頭。

柏家眾人眉頭直皺,這已經不是第一回了,一談立繼她就暈,次次都談不下去。

外頭管事早已派人去請醫官,裡頭杜鵑帶著眾丫鬟將人扶到床上後便將眾人攆了出去,文新也沒能留在裡頭。

宋瑾縮在房中沒有出來湊這個熱鬨,隻是細細思索起這立繼一事。

她記得清楚,寡婦無權繼承丈夫遺產的,頂多隻能幫繼承之人監管,而這個繼承之人......

幾個曾經看過的案例從宋瑾的腦中劃過,一個主意冒了出來,等到杜鵑從屋裡出來時,她便立刻湊了上去。

“杜鵑,奶奶還好麼?”

杜鵑聽見宋瑾來問,歎息一聲,先叫玉蘭去泡壺茶送進來。

宋瑾一聽見泡茶便知道文雅必然醒了,因此拉住杜鵑的胳膊悄聲問:“奶奶可是醒了?”

杜鵑道:“奶奶就算是醒了也不想見人,那頭鬨的她頭疼。”

宋瑾將杜鵑拉到一邊繼續問:“大奶奶經常這樣麼?”

杜鵑聽見這麼問,本能地望了屋子一眼才悄聲說道:“奶奶一直這麼應付的,隻是不知道能還能扛多久,再這麼下去,隻怕那頭就不會這麼客氣了。”

宋瑾聽罷,湊近杜鵑耳邊神秘兮兮地嘀咕了兩句,說的杜鵑眉頭一皺:“當真?”

“你且去告訴奶奶,我必能助她。”

杜鵑有些將信將疑,半晌無奈道:“好吧,你在這裡等著我。”

宋瑾信心滿滿地站在門口等著,果然不大一會子,杜鵑便開了門喚她進去。

文雅坐在床上,從麵色來看並無病容,顯然剛剛的暈倒是裝的。

宋瑾行禮道了萬福,乖乖地站在那裡等著問話。

文雅心情極差,語氣也是悶悶的:“杜鵑說你有法子解困?不會還是什麼假藥吧?這麼些日子了,也沒見半點兒眉目。”

文雅沒什麼耐心,她一直用生病拖著大房那邊,眼看著事情有了點眉目,可以讓宋瑾把銀子轉移走,結果那頭直接帶著族長上門,逼她立繼,給她氣的夠嗆。

宋瑾穩穩道:“是有法子,不過不僅僅是假藥的法子,而是推遲立繼。”

文雅一聽,凝神看向宋瑾:“你有推遲立繼的法子?”

宋瑾恭敬道:“依我大明律法,大奶奶確實要為老爺立繼,隻是又沒有說非得是親至不是麼?”

文雅聽了歎息一聲:“此事又不是我說了算的,有族長在,他又最親,不是他還能是誰?”

宋瑾接著道:“這立繼分應繼和愛繼,柏公子是應繼,由他繼承自然是沒有錯的。隻是......”宋瑾緩了緩才道:“誰說不能立愛繼了呢?若是此時大奶奶提出一位愛繼者,不是就可以緩解眼前困境了麼?”

“愛繼?”文雅眉頭蹙了起來:“這個說法我也聽過,隻是......這行不通的,他們必然要鬨官司,最後還不是輸掉。”

宋瑾笑笑道:“就是要他們鬨官司,隻要官司一日不定,他們便一日不能繼承,大奶奶便可以喘口氣了。”

文雅捏緊了拳頭,人也站起來在屋中踱著步子,走著走著忽然轉身:“好,我提出愛繼之人,讓他們鬨去。還有你,要加快速度,一定要在他們繼承之前把銀子給我挪出去。”

宋瑾淺笑著道好,同時又問:“大奶奶可有人選了?”

文雅思慮半晌道:“柏家與我關係不睦,不過倒有個侄兒可以考慮。此人家貧,若是能得些錢財,往後必然聽從於我,老來也算是有個依傍。”

“不可。”宋瑾毫不猶豫地否決,接著解釋起來:“愛繼雖說是未亡人挑選的心儀繼承之人,可是您忘了麼,這位愛繼可是繼承不了的,到時候數月官司下來一文不得,定然要失望的,豈非惹人厭憎?”

“那你說選誰才好?”文雅也是病急亂投醫,尤其是在自己慌亂而宋瑾穩如泰山的情勢之下,一時也顧不得主奴身份,反而求助起來了。

“依奴婢所見,您應當選擇一位旗鼓相當之人作為愛繼。俗話說的好,人為財死,鳥為食亡。眼下柏家那頭合力欺負您一個,不就是因為覺得自己繼承不了麼?若是其中有人發現有機會繼承這一大筆財產,大奶奶想想,他們能不爭?能不搶麼?隻要他們爭起來了,你便可以坐山觀虎鬥,反正誰贏了都不比柏公子繼承更差了。”

“好!”文雅激動地一拍巴掌,“就按你說的辦。”

這邊主仆說完了話,那頭醫官也已經請到,可是文雅已經不再需要了,隻等著柏家那房下次上門,直接提出愛繼之人,讓他們鬨去好了,就算鬨到公堂她也不怕。

至於宋瑾,還是那句話,要快。

回了屋子的宋瑾反複思考著這事還能怎麼快,難道一把火給它燒了?

燒了?

宋瑾在思考著怎麼燒時,杜鵑突然走進門來,手上還端著一托盤的飯食。

午時已到,她竟給忙忘了,還是杜鵑送了飯進來才想起來,隻是這飯菜......

“蓴菜豆腐湯,香椿煎蛋,黎蒿炒臘肉,還有燉豬蹄。”

杜鵑一邊說著一邊將菜擺在桌上,最後還配上了一大碗米飯。

“大奶奶賞你的。”

宋瑾兩眼放出精光來,除了那塊大蹄膀,蔬菜都是三月裡的鮮貨,彆說在這大明了,就是現代人,若是地理位置不對,要想湊齊了也是要花些心思的。

“我一個人啊?”宋瑾抬頭去問杜鵑,她指定吃不完。

杜鵑聽見她問,索性把盤子放在一邊坐下來說話:“你放心吃吧,我們在裡頭偶爾也能吃上的,就是外頭的吃不上。”

“那要不把外頭的叫來一起吃?”

杜鵑笑笑:“隻要你舍得,我這就幫你去叫。”

宋瑾點點頭,手上已經去抓飯碗了。

蓴菜鮮,黎蒿口味特彆,香椿那直衝大腦的特彆香氣讓宋瑾想起了小時候。

她小時候不愛吃香椿,三月的農村蔬菜極為豐富,所以她一直把香椿排除在菜單之外。後來她離了家,吃起了廉價的外賣,寡淡的配蔬讓她想起了老家三月裡那氣味特殊的香椿,及至第二年春天回家嘗試,一下就愛上了。

眼下在這十六世紀的大明再吃上,差點把眼淚吃出來。

不過四百年而已,變化居然如此之大。

就在宋瑾快要哭的稀裡嘩啦之時,外頭一下湧進來好幾個丫頭,進門也不客氣,直接往桌上一趴,人人手上都抓著一雙筷子。

“蔓草姐姐,咱們真的能吃啊?”

“能的,吃吧。”

一下子數雙筷子都奔著那豬蹄去了,也有人抓著勺子喝蓴菜湯,原本靜悄悄的屋子一下熱鬨起來了。

“可是你讓我叫來的,吃不上可彆怪我。”

杜鵑笑著坐在一邊,看一眾小丫頭搶菜吃,忍不住補充道:“給你們蔓草姐姐留一點,人家還沒吃呢。”

小丫頭們不好意思地嘿嘿笑了一場,動作斯文了些,宋瑾趕緊趁這空檔給碗裡扒了幾筷子菜繼續吃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