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辦事處大門,何書恒見姐姐不高興,連忙道:“姐姐,這房子永遠是姐姐的,我絕對不會動歪心思的。”
何書倩心情不快,倒也不全是因為這個。
她拍拍弟弟的手,往北巷去,“我不是為這個不高興,我隻是覺得大新朝女子地位太低了。”
男孩兒似懂非懂,“哦……”
何書倩看他懵逼的眼神歎了口氣,沒有多做解釋。
“我記得新房子裡有口水井,我們過去燒點水把頭洗了。”頭太癢了,她要受不了了。
鴻福菜館的管事人正在房子裡監工。
這兩天的參觀把房子弄得有點臟,菜館安排了人過來打掃。
何書倩將事先買的一包果脯塞給管事人,熱情道了謝,後者將後門的鎖和鑰匙一並交給她,並囑咐道:“若不放心,可以重新去配一套鎖。”
待人都走了,何書倩閂了裡外兩層大門。
門板很厚實,門閂也有上中下三道,帶給了她滿滿的安全感。
進內院後,兩人直奔左側的小廚房。
小廚房的角落裡還堆著小腿高的柴火堆,鴻福菜館的人每月初一十五都會過來添柴燒火,祭一祭灶王爺。有了人氣兒,這老房子的主要框架便還煥發著活力,瞧不出衰敗的痕跡。
何書恒接過姐姐遞來的打火機,勤勤懇懇開始點火。
何書倩則拎了木桶到院子東南角處的水井打水,井邊兒由石磚砌成,井口略微向上收束,上麵蓋著一塊木板防塵防老鼠等。
何書倩移開木蓋,將綁著繩子的水桶扔進井裡,等繩子變直了,她便轉動一旁的圓軲轆將水運上來。
一桶水不輕,得有十幾斤,她這個剛滿十四歲的少女手勁兒竟不小,提著水走得飛快,一點壓力也沒有。
連打了三桶水,將何書恒洗乾淨的水缸灌了個兩分滿,何書倩便停下了,叮囑弟弟添柴燒水,自己則進了其他幾個房間,察看房子具體情況。
桌子凳子等最基礎的大件兒家具倒是都有,隻是常年無人養護,上麵的木漆掉得厲害。
何書倩推了推床架子,果然也嘎吱嘎吱地發響。
茅屋裡那個墊著稻草的床雖然不會搖晃,但畢竟太粗糙了些,而且她也搬不走,另買兩張床她又舍不得花那個錢,便趴在地上看這床是哪裡出了問題。
木棒輕輕敲動,傳來的回響都是實心的,沒有被蟲蛀,隻木頭連接處的幾個榫卯結構鬆了,回頭拿小錘子再敲實些就行。
何書倩鬆了口氣,站起來打開了屋裡的衣櫃,裡麵空空蕩蕩,沉積的陳年木頭氣味和灰塵撲了何書倩一臉。
她連著把幾間屋子翻了個遍,彆說一尺布了,連雙碗筷都找不出來,這房子裡能帶走的東西一樣也沒留。
何書倩無聲歎息,荷包裡那一千多塊錢危矣。
院子裡傳來何書恒的聲音,水已經燒開了。
何書倩心裡已經有了數,將所有房間的門大開通風,走到院子裡的時候手裡多了瓶洗發露。
她選了很久,這瓶洗發露花了一百八,純植物萃取,成分表裡隻有二三十種中藥材。
如此貧窮還買了如此昂貴的洗發露,不是她發癲了,隻是心裡有種執著到病態的想法:她不能讓各種化學添加劑汙染這片乾淨的土地。
按壓泵彈起來的時候,一股綜合成的特殊藥香味飄出來,不算好聞,但越聞越上頭,鼻子跟找虐似的不停翕動,身體傳來又抗拒又暢快的詭異情緒。
何書恒端著水出來的時候,就看見了這個草綠色的瓶子,“姐姐,這是什麼?”
“洗頭發用的。”何書倩搬了個凳子把水放上麵,迫不及待地拆了頭發,表情微微猙獰,“小恒我先洗。”說著便把頭懟進了木盆裡瘋狂揉搓,水濺得到處都是。
何書恒的鞋差點被打濕,他心有餘悸地後退兩步,看著姐姐略帶瘋狂的動作有點想笑。
笑著笑著,心裡的孤寂又席卷上來,良知在譴責著他的快樂。
微彎的唇線重新拉直,他靠著梁柱呆呆看著天上的白雲。
何書倩擠了一大把洗發露糊在頭上,手速極快地抓著頭皮,反反複複,一條縫隙都不放過。
浸骨的癢意得到排解,靈魂都爽得戰栗。
“啊————舒坦!!”
清洗一遍後頭發還有些滑膩,何書倩眯著一隻眼,發現木盆裡的水都黑了,心裡就更爽了。
她將水潑出去,喊弟弟:“小恒,幫我再打一盆水來。”
“啊,哦,好的。”
清第二遍的水終於乾淨了,何書倩擠掉頭發上多餘的水,手往虛空一抓,一條毛巾憑空出現被攥在掌心。
何書恒蹲在一旁看姐姐擦頭發。
神仙姐姐憑空變出東西這一招,他不論看多少次都還是覺得震撼。
何書倩用毛巾把頭發卷起來,將水倒掉後進廚房打熱水,端出來放在凳子上,招呼弟弟:“小恒,你來洗吧。”
何書恒便學著她的樣子微微躬身,把頭發拆開放進木盆裡,輕輕揉搓,何書倩幫他擠了洗發露。
第一遍洗完後,何書恒眯著眼看到一盆黑水後,頭一次窘迫地羞紅了臉。
何書倩笑嘻嘻倒掉,重新給他端了水,“彆不好意思,久了不洗頭這顏色很正常,我剛才不也是這樣麼。”
在灶前烤乾了頭發,何書倩起了閒心,給弟弟紮了兩個小辮兒,把自己的頭發也編起來,隻最後麵披散著,這發型不擋視線不紮脖子。
時候不早,臨走前,何書倩檢查了兩扇大門,確定彆好門閂後,這才從後門出去。
鎖門的鎖不是管事人給的那副,是她從係統新買的,外表其貌不揚,看上去就是一把普通的銅鎖,可隻要看了鑰匙的複雜程度,就知道這是把不給小偷留活路的鎖。
至少在這個時代,小偷想憑借兩根鐵絲就把這鎖打開,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何書倩回望著這棟在陽光下顯得穩重踏實的大房子,心裡也跟著安穩下來。
“走,去酒館裡打點酒,把人家的衣服還了。”
*
酒館夥計見是兩小孩兒手裡空空的來打酒,笑了,“給你家阿爹打酒?怎麼沒拿酒壺來,我這兒酒壺竹筒可是要收錢的。”
何書倩沒說破,隻笑著道:“我們想給他一個驚喜,沒帶酒壺,叔叔,你這裡什麼酒好喝啊?”
“豁喲,好有孝心的娃兒,叔叔待會兒把酒給你們摻到頂。”最後半句話夥計聲音壓得極低,俏皮地衝他們眨眨眼。
他們這兒打一壺酒搖起來是有響聲的,摻到頂的意思是搖起來聽不見響兒。
“我這兒有黃酒,有果酒,各有好幾個小類,依我來看,給你爹買女兒紅準沒錯,女兒紅口感醇厚,喝著帶勁兒,冷的熱的喝著都好喝,如何,來一筒還是來一壺?”
何書倩囊中羞澀,便問:“分彆是多少錢呢?”
“帶酒器的話,一筒是五十二文,一壺是五百零五文,唔,你買一壺的話,我給你把零頭抹了,給五錢銀子就成。”
何書倩咋舌,這酒真貴!
她掏了掏荷包,裡麵還有幾塊碎銀子,她摸出最小的一顆,“叔叔,這個夠麼?”
夥計用手掂了掂,又拿小秤稱了稱,“差個十文錢,額……這樣的話我就不給你裝滿了哈。”
何書倩便把袖子裡最後剩的十枚銅錢排出來,笑道:“叔叔,你還是給我裝滿吧。”
夥計收了錢哈哈一笑,轉身拿葫蘆打酒,“好嘞,您稍等。”
*
姐弟倆背著葫蘆回了村,拿了早就晾乾的衣服又往外走。
直走到一處驛館模樣的地方停下,門口守著兩個穿製服的人,問他們有什麼事。
亭長的亭,原本是指戰時的哨亭,經過後來的發展,成了附近幾個村的治安亭,儘管此時的設施已經不再是亭子,這裡的長官卻還是被稱作亭長。
何書倩展示了手裡的衣服,“我是來還衣服的,請問你們亭長趙大山在嗎?”
“原來是你們兩個……等著,我去通傳。”
趙大山穿著一件嶄新的製服走出來,敏銳發現姐弟倆個的臉要比他剛見時飽滿不少,他的歸因是村民沒再欺負她們,兩人的日子好過起來了。
“這衣服你留著吧。”
他隔著柵欄說了一聲就要轉身回去,何書倩忙叫住他,“我和弟弟明天就搬家了,村裡人不敢在鄉上作亂,這衣服我已經洗乾淨了,你收回去吧。”
“還有這個,是我們姐弟的一點心意。”何書倩將衣服和酒葫蘆一起遞出。
趙大山從裡麵走出來,接過衣服隨意往胳膊上一搭,拿著葫蘆晃了晃,拔了塞子聞了聞氣味,“女兒紅?”
趙大山蹙眉,他記得這對姐弟窮得不行。
他將葫蘆塞進何書恒懷裡,“錢不是這麼花的,拿去退掉吧。解決村裡糾紛本就是亭長職責所在,沒必要專門買東西謝我,回去吧。”
趙大山說完便邁開長腿進去了,他實在很忙。
他也是昨天才知道,小小一個亭長,竟能搜刮那麼多油水。
周邊幾個村子的糊塗賬太多,他這幾天廢寢忘食也才理了一半,農忙時節就要到了,必須抓緊時間,趕在那之前把事情了了。
趙大山腳步如飛,何書恒抱著葫蘆追了兩步,被自家姐姐抓住了後脖頸。
“他不要就算了,日後再找機會報答吧,我們回去收拾東西,明天搬家還有得忙呢。”
何書恒便停了腳步,轉身的時候發現姐姐望著那人遠去的背影,眼裡有明晃晃的讚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