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趙大山這個亭長,明後天還要再來小吉村一次。
何書倩鬆了口氣,如此一來,村子裡的人也要顧忌三分,不敢做的太過火,短時間內應是不會再發生今天這樣的事了。
趙大山沒給她留道謝的時間,將衣服披在她身上後,便帶著十幾個人大步離開了。
火把暈出的暖光越來越遠,漸漸消失在拐彎處。何書倩將這份感激刻在心上,等來日報答。
她走向角落裡縮成一團的黑影,“小恒?”
“咱們進屋去吧……”對方沒出聲,何書倩伸手想將人拉起來,手指卻摸到一片濡濕,小恒在哭。
何書倩知道他是嚇到了,於是也蹲下身來,放緩了語氣道:“彆哭小恒,咱們這不是好好的嗎,你回來的很及時,幫了大忙了,小恒做的特彆好特彆棒,彆難過了,現在這種日子一定會過去的,我保證……”
何書恒聞言卻放聲大哭起來,抽噎好一會才站起來,拉著她進了屋。
“我一定會報仇的,姐姐,我一定會給你報仇的!”
點燃的蠟燭火光下,小男孩握緊拳頭,像發誓般開口,神情滿是堅定,雙目炯炯有神,好似燃著兩把憤怒的火焰,投來的視線像在看她,又不像在看她。
何書倩怔神片刻,突然從這個小男孩身上看到了大人的模樣,之前還隱約可見的天真,在這時候全不見了,抿緊的嘴唇像守著莫大的心事。
她伸手摸了摸男孩的頭,心裡湧上心疼來,為他,也為自己。
“這個慢慢來吧……晚飯還沒吃呢,我都有點餓了,咱們今晚自己做東西吃吧,嗯……豬骨頭燉土豆怎麼樣?”豬骨頭再放就該壞了。
小恒乖乖點頭,“好啊,都聽姐姐的。”
何書倩將角落裡乾掉的野草,和鬆針葉一起扔進灶孔裡,用打火機點燃了,再把上次燒剩下的幾塊乾柴放了進去。
幾塊乾柴將鬆針壓得嚴嚴實實,火苗越來越小,煙卻很大,何書倩被熏得睜不開眼,點燃的火眼看著要熄,她忙眯著眼探臉去吹,卻吹錯了方向,反衝出一鼻子溫熱的灰。
何書恒被她灰頭土臉的樣子逗樂了,許是近些日子過得太壓抑,這笑聲一起就停不下來,他笑何書倩也想笑,到後來這笑聲染得兩人都大笑不止,直笑到臉皮抽筋肚子發疼肌肉痙攣。
“哎我的媽呀,好久沒笑得這麼放肆過了……笑一會兒感覺更餓了,得趕緊燒火做飯……”何書倩擦去眼角浸出的生理性淚水,拿著火機要去點已經熄掉的火。
“姐姐,我來吧。”何書恒接過打火機,用火鉗將柴火重新排列,把中間架空,再點燃鬆針葉火便燒得十分旺盛。
可惜鬆針不多,燒完之後隻讓上麵的柴火受了皮外傷,泛著零散的火光。
正在何書倩咋舌、感慨這火太難生的時候,何書恒將靠在牆上的長竹筒拿過來,一頭對嘴一頭對火,呼呼吹起來。
火點在風中越來越大,乾柴終於慢慢燃起來了。
何書倩接過竹筒好奇的翻看,“這是什麼東西,還挺方便的。”竹筒的竹節處被洞穿,一頭圓一頭尖,圓頭處孔小,尖頭處孔大。
“吹火筒,我們這兒家家戶戶都用這個輔助生火。”
家家戶戶都用這個?
何書倩心中一驚,忙小心觀察他的神色,好在後者似乎並未發現異樣。
留意到姐姐的視線,何書恒垂在身體兩側的手微微握成了拳,他竭儘全力讓自己的表情儘量自然、放鬆,如往常那般。
火焰在灶孔裡熊熊燃燒起來,燒得劈啪作響,何書倩移開視線,兩個人都鬆了口氣。
土豆三塊錢一斤,一斤兩個,個頭挺大,何書倩操了菜刀開始削皮,第一次用這麼不順手的削皮刀,控製不好力道,皮上帶了不少肉。何書恒看得心疼,從一邊的架子上拿過一個前端彎折、磨得十分鋒利的鐵片,接過她手裡的土豆,道:
“姐姐,還是我來吧。”
他熟練刮起皮來,速度很快,掉下來的皮很薄。
何書倩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沒想到新世紀女性是在這樣的小事上碰了壁。
她琢磨了下需要的東西,在係統裡買了兩塊錢的蔥薑組合、半斤五花肉,一包鹽巴、一桶五升的礦泉水。
何書倩先洗乾淨鍋碗瓢盆,這才開始洗肉,足洗了五六遍,她才覺得那被人拿來放去的豬大骨乾淨了。
五花肉切成小塊放進鐵鍋裡慢慢煸出油脂,醇厚的香味四溢,兩人嘴裡都開始分泌唾液,待肉塊微微縮水,便放入薑片一起爆香,緊接著倒入切成滾刀塊的土豆和大骨頭一起翻炒,撒鹽入味後倒水蓋蓋燉煮。
何書倩咽了口唾沫,“我覺得這個燉出來應該會很香……”
何書恒咽了口口水,肯定道:“那是肯定的,我剛才就已經聞到香味了。”
柴火不多,何書倩怕火力不足,又花十塊錢在係統裡換了兩大塊煤炭,添進灶孔裡大火烹製。
時間一點點過去,靜謐中,何書倩困意襲來,迷迷糊糊開始打起瞌睡。
也是在這個火房裡,她看見一個清瘦的男子挽著袖子在灶前忙活,旁邊的矮凳上坐著一個溫婉的女人,一男一女、一小一大兩個孩子在桌旁嬉笑玩鬨……
“……姐姐,姐姐?快醒醒,吃飯了……”
何書倩睜開眼睛,空空的火房裡隻有她和小恒兩個人,剛才那一幕,應該是這具身體的回憶吧。
灶上大鍋的鍋蓋已經被揭開,湯汁收的很稠,空氣中浮動著濃鬱的香氣,何書倩精神一振,將早先切好的蔥花撒進鍋裡,稍微拌勻後呈進大碗裡。
實在好香,何書倩沒忍住舔了鍋鏟,何書恒期待地舔舔唇,“姐姐,味道怎麼樣,好吃嗎?”
何書倩瘋狂點頭,“好吃,很香!”沒有多餘的調味料,隻是食材本身融合的味道,卻出人意料的鮮香。
她忙不迭從係統裡買了兩大碗米飯,姐弟倆就著燉菜大口吃起來,誰都沒多說一句話,這道菜太合胃口了,不同於味蕾上的刺激,這道菜仿佛是為治愈而生,暖暖的、踏實的,像父親勤勞淳樸、能撐起一片天的大手,讓人安心。
大碗很快見了底,兩人吃得精光。
肚子很撐,但還沒吃夠,簡直回味無窮。
何書倩放下碗筷,十分滿足,耳邊卻傳來何書恒苦澀的聲音,
“我好想爹娘……”好想姐姐。
何書倩歎了口氣,隻能拍拍他的肩,在想念這一點上,她們是一樣的。
*
清晨起來,何書倩先去河裡把趙大山的衣裳洗了,拿回來晾在院子裡、晾得高高的,但凡有人路過都能看見。
田家媳婦見了,和沈氏竊竊私語起來:“沈嫂子,你看那衣服,那不是昨晚上那什麼亭長的麼,這是什麼意思?”
沈氏從地裡抬頭看了眼,冷笑道:“這位亭長年輕氣盛,無非是想管管閒事罷了,那就讓他管,大不了就是讓這對姐弟能多捱幾天而已,非親非故的,誰樂意一直幫這種破忙,等這亭長正義感過去,我要他們好看。”
田家媳婦點頭,想起昨晚到手的肥肉就這麼跑了,心裡又氣又癢,“這死丫頭片子近來運氣實在太好,怎麼就沒人給我送肉、為我撐腰呢?這丫頭往日也沒少見她乾活,怎麼身上那樣細皮嫩肉的,你是不知道,那丫頭一身皮肉又白又嫩,要不是太瘦了,簡直活像是哪個貴主家的千金小姐,我就納了悶兒了,這何知禮是怎麼養的,他在世的時候該讓我家男人去學學……”
沈氏眼神冷下來,她當然知道。
回想起自家男人呆愣的眼神,沈氏心裡不痛快極了,她掃了眼大大咧咧、想到自家男人後表情逐漸喜滋滋的田家媳婦,牽牽嘴角道:“你家男人昨晚上看那條膀子都看呆了,跟丟了魂兒似的,你不會沒發現吧?男人見了好顏色時候都是不長腦子的,你可得拴緊了。”
“什麼?!”田家媳婦先是憤怒,後又狐疑道,“我家男人昨天去大吉村找老程頭談事去了,今早才回來,沈嫂子你是不是看錯了?”
沈氏眼角抽了抽,拉過她的手拍了拍,笑道:“是嗎,我看著好像是他,昨兒個天黑,也不排除看錯的可能性……總之,我是為你好,平時自己多留意著些。”
田家媳婦點點頭,又搖頭,想到什麼喜滋滋道:“我家男人對我可好,什麼都依我,我是相信他的。他昨兒個去大吉村,說是遇見貨郎了,還扣出錢來給我買了朵頭花呢,可好看,你瞧……”
田家媳婦從懷裡掏出一朵大紅的絨花,刺痛了沈氏的眼,自懷了陳和生後,陳大佑對她就再不如從前,生了丫蛋後更是連同房次數都少得可憐。
她看著那朵紮眼的、模樣和顏色都好的紅花,澀聲問道:“這花得要五文錢吧?”
“這麼貴?”田家媳婦一驚,忙又揣進懷裡,“這錢花得也太不值了,瞧我待會兒回去怎麼收拾他。”
沈氏淡笑兩聲,埋頭鋤草,心裡鈍鈍地痛得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