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書倩撈起許久不用已經積灰的鋤頭,背上背簍,往屋外去。
何書恒忙用灶灰埋了火,站起身急急忙忙跟上,“姐你要去哪?”
他姐姐剛活過來,現在腦子不好使,這要是不小心挖了村裡人的莊稼,是要被打死的。
“去挖野菜,你也一起來吧。”
“欸,就來,等等我。”何書恒忙操起一把鐮刀,鎖了屋門追上去。
姐弟倆身上沾著烤乾結塊的泥,走出去吸引了很多人注意。
“他們倆咋出屋了,還背背簍扛鋤頭的,這是要去哪?”
“彆是偷咱們的莊稼吧,我去把他們轟回去。”一個壯漢嫌惡地看著兩姐弟,抹了袖子就要上前,一個女人忙拉住他。
“你做什麼出頭鳥,那姐弟倆弱不禁風的樣子,眼看就要不成了,你上去推搡兩下,死了算誰的?”
壯漢停住腳,“那怎麼辦?”
“跟上去看看,我們人多,諒他們也不敢偷糧食。”
何書倩兩姐弟走出幾十米,後麵不遠不近的地方,已經跟了十幾個人。
何書恒拽緊了姐姐的衣袖,有些緊張。
何書倩也看見了身後跟著的人,冷笑一聲,並未理睬。
一直走到山腳下,身後跟著的人也隻見多不見少,黑壓壓一片,很有壓迫感。
何書恒揪著她衣袖,聲音顫抖起來,“姐……”
何書倩原本沒打算理會,低頭卻見男孩瘦脫了相的臉,一雙眼睛鑲在上麵顯得格外的大,渾身瘦瘦巴巴的,看她的眼神像條快被折磨死、卻還對人帶著善意和信賴的狗。
何書倩突然喉頭一哽,眼底發熱,她伸出同樣瘦骨嶙峋的手,握住他的,“彆怕。”
“嗯。”何書恒反握住手裡的溫暖,像一瞬間有了主心骨,乖乖跟在旁邊,不再說話。
先前說要將兩姐弟趕回屋的壯漢有點迷茫,“我們還要跟嗎?”
有人疑惑,“這兩姐弟是要進山?”
眾人麵麵相覷,“山上可是有野獸,他們不想活了?”
“不對,他們停下來了,好像在挖什麼東西,你們看。”
眾人又走近了些,卻發現何書倩姐弟倆正在挖草。
“什麼啊,搞半天是出來挖這些雜草。”
“他們挖這些做什麼,這些山腳邊的草牛都不吃。”
有個剛生產完,才出月子的女人眼神複雜,“他們沒東西吃,隻能挖這些充饑。”
“……”
眾人短暫沉默一瞬,各懷心事。
有人晦氣道:“嗐,還以為他們要整什麼幺蛾子,沒熱鬨看了,走咯。”
人群慢慢散去,那個剛生產完的女人終究沒忍住,從懷裡掏出兩個饃饃上前遞給何書倩姐弟,“娃兒,快拿著吃。”
何書倩轉頭深深看了她一眼,接過饃饃衝她甜甜一笑,“謝謝嬸子。”
她家男人很緊張地上來拉她,“你管他們做什麼,不怕彆人說啊?”
女人抹了抹眼睛,“我隻是覺得娃兒可憐得很。”
那男人歎息一聲,“下次不能這樣了,被人看到我們對這姐弟好,我們也沒法安穩過了。”
兩人漸漸走遠了,何書倩麵無表情咬著饃饃,幾口就吃光了。見何書恒還愣著,她無奈道:“快吃吧,這是人家的善意,不是嗟來之食。吃飽了給我多挖些草,回去姐姐給你變法術。”
何書恒紅著眼圈把饃饃吃了,身上有了力氣,揮舞著鐮刀割下一片又一片,動作無比嫻熟。
她腦海裡清脆的提示音從剛到山腳時就開始響了,
【發現純天然無汙染薺菜……】
【發現純天然無汙染魚腥草……】
【發現純天然無汙染馬齒莧……】
【發現純天然無汙染車前草……】
……
何書倩興奮極了,“快挖,快挖。”
何書恒在姐姐興奮嘶啞的聲音裡越割越快,兩個人很快就裝平了小背簍。
身上出了不少汗,黏嗒嗒的,還有股餿味若隱若現,何書倩迫不及待地想洗澡,她背上背簍牽著弟弟往回走。
經過茅屋,許多村民對他們指指點點。
“還真是去挖野菜了啊,哎喲,怎麼還挖了那麼多沒用的草,又老又硬的,能吃嗎?”
“那有什麼辦法,沒糧食可不就隻能吃這些了?”
“真可憐啊。”
“那有什麼,荒年的時候還啃樹皮吃觀音土呢,這才哪跟哪。”
“可憐?誰可憐?陳老五,你那兒子讀了十幾年的書,原本明年就能上場科考了,何知禮這一搞,你那兒子算是廢了。官府說是禁考十年,實際上誰知道是多久,都醒醒,可憐可憐自己吧!”
沒人再說話了,所有人隻是沉默地看著他們。
何書恒抿緊了唇,一言不發拉著姐姐加快腳步往前走。
斷了科舉,沒去鄉裡念書的孩童,站在道路兩旁,邊朝他們扔泥巴,邊唱著不知誰編的童謠。
“上輩子傷天害理,這輩子生了個何知禮;何知禮,不要臉,不要皮;考科舉,要作弊;害了人,有天收;臭扒皮……”
何書恒驀地停住腳步,惡狠狠地衝那群唱童謠的小孩吼:“我爹沒有作弊,你們不準唱,都閉嘴!”
一團泥巴砸在了他臉上,何書恒伸手抹掉,怒氣衝衝,似乎下一刻就要衝上去和他們理論。
何書倩拉緊了他的手,“小恒,我們回去。”
“姐!他們在罵父親!”半大的男孩眼眶通紅。
何書倩聲音低低的:“我說回去。”
男孩沒再說話,但卻仍站在原地,固執的不挪步,仿佛在用這樣的舉動做無聲的抗議,“爹爹他沒有作弊!”
何書倩歎了口氣,攬著他往前走,“既然如此,那就更要回去,去收集父親沒有作弊的證據,去給父親翻案,還父親清白,而不是傻站在這裡被人丟泥巴,懂嗎?”
眼淚在滿是泥土的臉上衝出兩行清白的痕跡,男孩用力點頭,挺直了腰背往家的方向走。
姐弟倆回了屋,草草擦了把臉,將一背簍的收獲倒在地上後,兩人頓時短暫地忘了剛才的不愉快,興衝衝麵對麵蹲下來。
麵對係統清脆的提示音,何書倩通通選是。
一小半的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張張或藍或青或紫的現代鈔票。
何書倩從未想過,她有一天會因為這麼小麵額的鈔票而感動到想要流淚。
何書倩拿起來數了數,一共四十七元。
“小恒,晚上想吃什麼,姐姐給你變!”
何書恒眼睛亮了,“真的嗎,什麼都能變嗎?”
“嗯……要不你還是想個好變的,你姐姐我現在法力還很微弱。”購買力還很差。
“那,那今天吃過的白粥還可以變嗎?”
“當然。”天呐,簡直懂事到讓人心疼。
何書倩還不知道怎麼主動啟用係統,隻好在腦子裡麵瘋狂呐喊:
【我要換兩碗白粥,兩份肉菜】
【好的,已為您匹配到合適的選項】
四十元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滿滿當當的兩碗白粥,一小碟豬頭肉,一小碟切片香腸。
何書倩看著手上的七塊錢,兩眼一黑,破產了喂!
就在她想著退掉的時候,何書恒興奮的喊:“是肉!好香,姐姐好厲害!”
何書倩又想,算了,錢就是用來花的,明天再去挖點野菜就是。
隻是,下次再換東西,要加點限製條件了。
“噓,小聲點,彆讓人聽見。”
何書恒重重點頭,“嗯!”大眼睛裡亮著星星。
涼拌豬頭肉添了辣油,紅彤彤的,點綴著香菜、小蔥和花生米,聞起來就很香。
香腸是自然風乾的,沒有煙熏味,瘦肉居多,也是紅彤彤的顏色,葷肉的香氣饞得兩人瘋狂分泌唾液。
何書恒拿了筷子,兩人大快朵頤,吃得十分儘興。
“好香,好飽,姐姐,我好開心。”男孩將碟子上的紅油也一並用白粥洗了,倒進腹中。
何書倩也有些意猶未儘,味道真的一級棒,可惜份量太少了。
“咱們明天去多挖點野菜,姐姐繼續給你變。”
“好!”
吃過了飯,何書倩剛想燒水洗個澡,卻見水缸裡的水已經見底。
吃飽飯後的腦子又開始發暈,“小恒,我們該不是要去河裡挑水吧?”
“不是,河裡太遠了,我們都是在後山挑水用。”
兩人出門提水前,又用最後的一點水,反反複複涮了四五遍嘴,互相聞了再沒有一點氣味,這才放心出門。
大木桶不輕,兩個人又都是乾骨架子,一桶水估計都晃蕩不回來,何書倩放下了扁擔,也打消了洗澡的想法。
條件不允許,提點水回來湊合著擦擦得了。
何書倩估計走了有近一刻鐘,才到弟弟所說後山山泉坑的位置。
到地方的時候才發現,來打水的不止他們兩個,前麵排了好多半大的孩子,桶和盆什麼的在身旁摞了一堆。
見姐弟兩人過來,忙將山泉坑附近的位置圍起來,緊著自己人取水,生怕他們兩個插隊。
何書倩懶得跟一幫小屁孩子計較,拉著弟弟安安靜靜的排在隊伍後麵等。
等了好一會,何書倩才終於瞧出了不對勁。
先打了水的小屁孩們回去了又來,擠在泉眼處占著位置,另一批人又提著水回去。
如此三番,何書倩姐弟倆在後麵等了快小半個時辰,這隊伍居然不見絲毫動彈。
這些可惡的小鬼,從一開始就合計好了,不讓他們姐弟兩個取水。
何書倩氣得夠嗆,被村民群毆也就算了,如今還要遭這群小毛孩子霸淩?
“你們沒完了沒了是吧?”
泉眼處的一群孩子瞬間大聲哄笑起來,“被他們發現了。”
“那又怎麼樣,陳大哥說了,誰把這姐弟倆教訓得最凶,就給誰吃從鄉上買的糖果子。”
“兄弟們,守住泉眼,一滴水都彆讓這兩個賤人取了去,回頭咱就去找陳大哥討糖吃。”
“噢!好耶,有糖吃咯!”
一群人也不假裝打水了,站得直直的將水擋在身後,抱著手臂挑釁地看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