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叫聲劃破了平靜的晨光。
秦物華下意識朝薛瑤華望去，卻被層層疊疊的人群擋住視線，隻能看見她露出的發髻。
儘管她擔憂薛瑤華尋死之心明顯，怕真是她所為，但如果真的不管不顧地上去，恐怕也太過明顯。
所有她沒有急著上前查看情況，而是先朝林北東等人望去，看她們想怎麼處理。
她們麵上一片平靜，紛紛握緊了腰側的刀，這時候林北東就是主心骨，她在心中過了一遍情況，衝著林清初點一點頭，“清初，你去看看。”
林清初抱拳，沉靜道：“是。”
秦物華覺得自己該做點什麼，她衝著嘈雜的人群喊了一句，“文茵！”
薛瑤華仍舊被人群圍著，林清初撥開圍起來的人牆，看到她手中空空如也。
匕首掛在阿齊茲阿瓦提左邊肩膀上，雖然汩汩往外流著血，但卻是個並不致命的位置。
所有人鬆一口氣。
阿齊茲阿瓦提自作孽不可活，倒不是怕這些姑娘們真的殺了他，隻是殺人在大盛朝乃是重罪，為了一個早晚都要死的不值得付出女子們燦爛的一生。
不過是不小心匕首自己跑到阿齊茲阿瓦提身上，算不得什麼大事。
可能是老天爺看不過去，想要自己懲罰這個罪人吧。
林文和為姑娘們辯解道。
阿齊茲阿瓦提衣裳破破爛爛的，一個又一個小血窟窿戳在身上，巴掌印子、鞭痕、抓痕，從前在彆人身上用過的法子如今一一回到了他身上，他原本就肥圓的臉更是腫如豬頭，五官擠在一起都分不出哪是眉毛那是眼睛。
畢竟兩條小黑縫可算不上眼睛。
秦物華側過頭笑出聲，被自己的想象逗笑。
成芮歪頭，不明白秦物華在笑什麼，她戳一戳秦東流，再指一指秦物華。
秦東流立馬出聲破壞氣氛，“阿姊，你在那偷著笑什麼呢？成芮可好奇了。”
這回輪到成芮捂秦東流的嘴了，她捂著，還要製住秦東流亂晃的手，臉上還要擠出可憐巴巴的笑，為自己解釋道：“我沒有。”
秦物華危險地把袖子折上去，然後一拳捶上秦東流的頭，“回去讓你連著喝三天的青菜粥。”
“啊？不要不要不要，討厭青菜粥。”
這邊兩個人正在耍寶，另一邊林清初檢查了阿齊茲阿瓦提的傷口，撒上廉價的藥粉確定他一時半會死不了，點點頭退出來，伸手道：“請便。”
全然忽視了阿齊茲阿瓦提求救的眼神，轉過身頭也不回走回到林北東身邊，冷酷道：“沒死，他還沒到？”
林北東摸一摸下巴，“按理說應該到了啊。”
“我們不好出麵，他……”
說曹操曹操到，沒等林文和說完，一道帶著羅刹麵具、全身上下一片漆黑、甚至連手裡盒子都是黑色的王滿姍姍來遲。
“當當當當！王滿駕到！”
王滿嬉皮笑臉拎著盒子舉高，“讓一讓，讓一讓，我得給阿齊茲阿瓦提下點毒。”
“特地去找了裘神醫，幸虧他人心好，聽說了他的惡行，特意用好幾種毒粉調製成現在的‘十全大毒’。”
那是什麼稀奇古怪的名字。秦物華看向無聲出現在身側的林序南，下意識蕩在方才出來的姑娘們麵前。
她的手伸向腰間藏匿藥粉的地方，如果王滿再晚出聲，藥粉就要撒到他身上了。
林序南：“……”
秦物華：“……”
謝謝你，王滿。
林北東無奈道：“王滿。”
林清初毫不客氣道：“我說你怎麼這麼晚才來，本來人就少，事都快完了你才來。”
“原來是做好事去了。”林文和接話道。
“其實本來還想下點讓他不舉的藥來著，但裘神醫說阿齊茲阿瓦提上個月就看過大夫，已經不舉了來著。”王滿撓撓頭，他就是聽了會八卦才來晚的。
“好像是被人痛擊那兒所以從上個月就開始不舉了。”
秦物華想起上一次赴阿齊茲阿瓦提宴席後發生的事，她保持沉默並決定一句話都不會說。
“好像說一輩子就隻能這樣了，聽說阿齊茲阿瓦提還因此大發雷霆，開了好幾個掌櫃呢。”
秦物華瞪向林序南，作為那天晚上唯一的見證者，她不許他說一句話敗壞她單純美好的形象。
我的好阿姊啊，你那小動作連成芮這個睜眼瞎都看出來了。秦東流扶額。
秦物華不想待在這個傷心地，對王滿道：“快去啊，彆讓他好過一會兒。”
王滿珍惜地捧著緊趕慢趕熬出的一碗藥，“來來來，讓開下，我要下毒了。”
一聽王滿要下毒，姑娘們連忙讓出一個開口讓他走進去，還小聲提醒還沒打儘興的姑娘等會下完毒再打。
“不急這一會兒，下了毒沒準打起來更疼呢。”
“是了，現在先省省力氣，你看薛姐姐，一看就是有計劃的。”
薛瑤華：“……”搞不懂你們大盛女子。
王滿也不管藥還帶著燙意，把阿齊茲阿瓦提嘴裡的布拿出來，捏著他的下巴把藥灌進去，看著阿齊茲阿瓦提更上一層樓的痛苦滿意點頭。
不枉費他特意把阿齊茲阿瓦提的惡行說給裘神醫聽，並好心地提醒藥儘量做苦一點，畢竟良藥苦口。
哦不，毒藥苦口。
裘神醫：我都快分不清‘好心’了。
秦物華挪著步子走到薛瑤華身邊，偷偷摸摸道：“你還要不要？”殺了阿齊茲阿瓦提。
甚至於那柄匕首也是薛瑤華做的，但她在最後時刻猶豫了。
薛瑤華搖頭，“不了。”
“接下來打算做什麼？”
太陽終於升上天際，粉碎了陰暗的爬蟲，晨光毫不吝嗇地落在每一個人身上。
薛瑤華伸出手，接住了陽光的碎屑，一朵桂花被風吹落，晃晃悠悠蕩到她空落落的手心，她合上手掌，將那朵淡黃的桂花捧到胸前。
秦物華含著笑，耐心等著她的回答。
薛瑤華一直在等待，她不知道自己再等什麼，她等到了阿齊茲阿瓦提帶走身為奴隸的自己，然後受儘屈辱，等到了薛文茵帶她出逃，然後薛文茵帶著悔恨死去，可如今，她仍舊在等。
“薛姐姐！”
“薛姐姐！”
無數的人聲合在一起，薛瑤華想起薛文茵在自己懷中死去的時候。
薛文茵被當著她的麵殺死以儆效尤，一隻箭貫穿了她的胸膛，她嘴角留下鮮血，倒在薛瑤華的懷中，她仍舊在第三間房中，直直地望向看不到的窗外。
她說：“瑤華，我要自由了。”
她說：“瑤華，你也要自由。”
可如今，薛瑤華是自由的嗎？薛瑤華不知道，那隻箭從過去到現在似乎不止射中了薛文茵一人。
薛瑤華說：“我不知道。”
“但我還有很長很長的日子，可以去找我想做什麼。”
秦物華知道，這就是答案。
她說：“祝你自由。”
嘰嘰喳喳的姑娘們重新圍到薛瑤華身邊，薛瑤華已經成了她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她們或許不會相信兄弟姊妹，不會相信父母長輩，卻格外相信在此種情況下都會儘自己所能保護她們的薛瑤華。
秦物華笑著退出她們，轉身朝林序南走去。
“今天到晚上來我家吃吧。”秦物華朝著幾人道。
“要慶祝一下不是嗎？”
慶祝姑娘們終於逃脫苦海，得見新生，逃脫魔掌，可以過自己的日子，做自己的主。
林北東和林文和、秦東流和成芮紛紛看向林清初，王滿看向林序南。
林清初比林序南多出四倍的視線，感覺好像有鬼盯著，渾身冒冷汗。
林序南和林清初對視一眼，點頭。
“好耶！”
“好耶！”
林清初補充道：“北姐，你拍壞的桌子已經達到足足五張，接下來大半個月都沒有份額了。”
林北東嘎達嘎達轉頭，“所以……？”
“所以，我們可以搜刮一點金銀珠寶，給受害的姑娘們日後生活的傍身錢。”林清初道，“聽說，阿齊茲阿瓦提算得上梁州城數一數一的富商呢。”
“天子允許。”她再次補充道。
林北東頹唐道：“好的。”
“收拾完了就可以去，不是說晚飯去吃嗎。”林清初沒有多說，先朝著阿齊茲阿瓦提賬房走去。
林清初噙著笑跟上去。
“嘿嘿嘿。”林北東和秦東流拍手，異口同聲道：“計劃成功！”
林序南用譴責的目光看向王滿，覺得他一點都不識時務。
王滿撓頭，不知道林序南又發什麼瘋，腦子被裘神醫紮壞了吧，他還得把剩下的人都送到那兒呢。
成芮已經摸到秦物華身邊找她摸頭討乖，享受著秦物華飽含愛意的摸摸頭。
薛瑤華依舊擠在姊妹中間無法逃脫，她試圖伸出手臂找個縫隙逃出去，但潛逃無果，很快被挨上去堵住。
秦物華兩隻手在嘴前張成大喇叭，朗聲道：“大家今天都來家裡吃飯啊。”
“彆東張西望的，薛瑤華！說得就是你。”
“薛姐姐，我也要去。”
“我也去我也去。”
“好，好好，你去，你也去，大家都去。”
希望以後都是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