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1 / 1)

薑慈還記得當初在畫舫上時,郡主附在她耳邊出的主意。

郡主說:“薑慈,你代我去吧。”

那時在畫舫上,郡主就已經計劃讓薑慈頂替她的身份去成親,這樣一來,她既可以逃離京城,親事那邊又有了交待,可謂是兩全其美。

但這法子瞞得了一時,瞞不了一世,就算有人代替她成婚,可早晚會被人發現身份,那時候可就是欺君之罪。陳晴華不會不知道,她就是想賭自己不常在世人前露麵,不會有人知道她的樣貌,更不必提十幾年都不在京中的趙洵了。

但這條路未免太過冒險,薑慈很想知道當日在畫舫上時,那個薑慈是怎麼想的。不答應是合情合理,但如果答應了,那其中定然是有什麼事情是現在的她還不知道的。

想到此,她不由又想到了那日雲歌說過的話。

——也不曉得你那時怎麼想的,看到那小姐落了水竟然還要去救……

竟然要救?

竟然……雲歌為什麼要說“竟然”?

在雲歌看來,薑慈本不會去救郡主,那時的行為顯然出乎雲歌預料。順著此路細想,以薑慈身手,救人不難,更何況那人還是郡主,不管怎麼想,救下郡主才符合人之常情。

莫非是不該救?

為什麼不該救?

薑慈想到這,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令她十分震驚的事——莫非,雲歌所謂的畫舫上的行動,是指殺了郡主嗎?!

這個念頭一出,薑慈隻感到自己背後出了一身冷汗。

尤其是自己麵前這位還站著一位和郡主有些關係的小侯爺。

薑慈心底一沉,她想到當時在畫舫上自己並未動手,甚至還救了郡主,肯定是發生了什麼變故,令她改變了想法。但她現在,對於之前的事情還未知全貌。

那邊趙洵聽她所言,又看了雲歌一眼,皺眉問道:“那日在畫舫上究竟發生何事?”

薑慈想了想,冷靜道:“當時晴華正在和我商量這事,但沒想到另一幫人在畫舫上出現,就……就打了起來。再後來……我就落水了,醒來以後就遇到了大人您。”

趙洵便又看向雲歌,“你知道那幫人是何來曆?”

雲歌連連搖頭,“大人,我什麼也不知道啊,隻是那個蒙麵人告訴我,叫我接應她們上船。”

“你若與他們不是一夥的,那後來他們又為何追到你的住處殺你滅口?”

雲歌喊道:“真是冤枉,我連他們叫什麼名都不知道。隻是這些人心狠手辣,絕不會放過任何對他們不利的線索,他們一開始以為畫舫上的人都死了,後來發現我還活著,自然不會放過。”

“你為何不逃?”

“逃到哪裡去?我其實本來也想逃的,但想著也躲不過他們的追捕。”雲歌低頭說道,“但是後來薑慈又回來了……我心想那些人肯定也會來找她,我們兩個人總歸是能有個伴吧,而且薑慈武功比我高,我就想著找她幫幫忙,誰知她以前的事情都想不起來了……”

趙洵皺了皺眉,頗為懷疑。

就在此時,隻聽薑慈在旁道:“大人,我雖然還有很多事情想不起來,但調查到現在,我有一個猜測。”

“說。”

薑慈深吸一口氣,一字一句道:“我恐怕,也是那些蒙麵人其中的一員。”

……

不多時,太陽完全落下山。入秋之後,夜裡開始變得寒涼。

郭越搓著手,在門口等了好一會兒,門終於開了,探出一個熟悉的人來。

“哎呀,老郭,真是你啊。”那人瞧著年紀不大,身上穿著鎧甲還沒脫,見到郭越很是高興,走出來攬著他肩膀使勁拍了拍,“好久不見,這大晚上你怎麼上這兒來了?”

“咳咳咳……”郭大人這副身板也頂不住這一頓拍,連忙後退兩步,道,“好不容易才混進來,找你問個人?”

“好說,問誰?”

“之前從軍營調到你們這兒的,那個老兵,姓孫,在這兒嗎?”

“孫?哦,你是說孫元吧。他早就辭了,回家去了。”

“辭、辭了?為何?”

“這都是好久之前的事了,他家兒子外出時出了意外,人沒了。孫大哥大概是從那時候起受到打擊過大,當值時也魂不守舍的,後來乾脆就辭官回去了。”

郭越震驚地說不出話來,“那、那他眼下還在京城嗎?”

“我隻聽說他在偏遠些的地方有一處田地,現在大概就依靠那地為生了。”那人說著,看了看郭越,道,“老郭,你是有案子要找他?”

郭越擺擺手,道:“就是有點事情找他聊聊,和他也沒關係。”

“哦……那你和他可能聊不出什麼來。”

“這……意思是此人很難說話?”

“不是,是他這兒受了刺激。”對方指了指自己腦袋,“之前離開的時候就有點不清醒了,跟瘋了似的。你要是不信,自己去瞧瞧吧,我把地址告訴你?”

“這……”郭越真是啞口無言,心想怎麼最近就沒一件事順利的,他接過地址,“多謝了,我先去看看再說。”

彆院內,門廳中也生起炭火來,老管家將一切準備好,便提著炭火桶出去了。

雲歌打了個冷顫,想往火爐那挪一挪,但是又怕打斷了兩個人說話,隻好忍著沒動。

更何況薑慈方才的一句話,給她嚇得哪敢說話,當即瞥了一眼趙洵,看見後者的眼神裡也閃過一絲驚異。

趙洵低聲道:“那些蒙麵人牽連的可不止畫舫這一個案子,也許之前的案子也和他們背後的人有所牽連。你確定你和他們是一夥的?”

雲歌心裡急道:是啊!這可不能亂認啊!

哪知薑慈倒十分淡定,不答反問:“大人還記得,我‘身死’江南的事吧?”

從墳裡爬出來的事嗎。

趙洵點了點頭,“記得。”

薑慈既然如此說了,便不急於給自己脫罪,這會兒不緊不慢地分析道:“當初我還以為自己是溺水而亡,但後來知曉畫舫一事,我便懷疑是有人趁此想將我滅口。但過往恩怨我皆記不清了,亦無法確定此事。直到後來,在巷子裡遇到了那群蒙麵人,雖然我那時意識不清,但尚且記得,他們看到我時相當震驚,似乎是知道我葬身江南的消息的。”

趙洵聽著,沒說話,隻是稍微輕咳了兩聲。

薑慈繼續道:“後來交手時,他們也是招招要置我於死地,如果真的是一夥人,那時候應當想著如何救我,而不是提刀便殺,這是生怕我沒死透啊。說不定,那時我葬身山中,也有他們一份功勞。”

趙洵看了雲歌一眼,道:“萬一是有人通風報信?”

雲歌搖頭,“我可沒沒沒說!我都躲著他們走!”

薑慈順著雲歌的話說下去,“所以,不管那夥人是什麼人,幕後黑手又是誰,我對他們來說,隻會是眼中釘、肉中刺。哪怕我曾是他們其中一員,以後若有交集,恐怕也隻有相殺這一條路了。”

這一番話實在大膽,雲歌不僅為她捏了一把汗,頭一次知道什麼叫“置之死地而後生”。先認下和蒙麵人有關的身份,再將這個身份徹底推翻,不知道的以為她這是自己往火坑裡跳,沒想到她這種解釋方式,更是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趙洵沉吟片刻,問:“我如何信你?”

畢竟這些都是一麵之詞,過往之事也沒留下證據,實在難以佐證自己的話。薑慈本以為回到京城後,能在王府裡得到些線索,誰知王府上下皆是守口如瓶,甚至連她的屋子也被清理一空,結果什麼正經也沒查到。唯一的一麵手帕也證明不了什麼,大概也隻能說明曾經有個姓“薑”的人在這此處住過。

薑慈想了想,目前也彆無他法,“也許隻有郡主能證明我所言非虛。她那日在畫舫上親口與我說的話,自然不會忘記。”

“郡主?”趙洵聞言,卻搖了搖頭,“恐怕行不通。”

薑慈問:“是之前王爺所言,郡主抱恙的事嗎?”

“嗯。”趙洵又咳了兩聲,他端起茶喝了一口。

說起這事兒,薑慈便想到之前在王府時的見聞,有些疑惑道:“不知道郡主這次抱恙和江南的事情有沒有關係,而且我在王府中覺得一事有些奇怪。”

“什麼?”

“當時我在廂房和後院轉了整整一日,卻完全沒聽人說起過郡主的消息。若是抱恙在床也能理解,但府中也沒有大夫進出,伺候的丫鬟們也沒見有端盆倒水去的。這府中……看上去不像是有重病之人。”

趙洵端茶的手一頓,看向她,“你確定?”

“我此行就是為了探查線索,因此格外留意這些小事,自然不會有錯。”薑慈說著,忽然又想到了什麼,“對了,還有那漁夫!”

“什麼漁夫?”

“當日在畫舫上的漁夫!”薑慈看向雲歌,“你可還記得?”

“記得,隨你們一同來的。”

“那人其實是府中護衛,專門負責郡主的安全。往常郡主去哪,他便一同去哪。”薑慈皺眉道,“我就說哪裡有些奇怪,這次在王府,我也沒見著他的人影啊?”

雲歌猜道:“莫非是保護不力,換人了?”

但貼身護衛一般都是府中親自培養,就算真的換人,那也會看幾分情麵,將人留在府中做事,不至於連人都看不到。

莫非是已經將人逐出王府了?但聽江湖傳言,安親王似乎又不是這般絕情之人。

趙洵正想著,忽聞門外傳來匆匆腳步聲,屋內幾人一齊抬頭看去,隻見郭大人喘著氣站在門口。

不等開口相問,郭越上氣不接下氣道:“大人,孫元他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