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火入魔(1 / 1)

就算大家不知道侯府“傳話”究竟傳了些什麼,也不會天真地把趙洵的話當了真。

侯府什麼世麵沒見過?聖上如果隻是“有點”生氣,他們也犯不著要挑在這時候,大費周章地傳信到江南鎮來。

為的是什麼?還不是為了提醒一下自家侯爺——皇上氣得不輕,侯爺的江南之行應該是時候準備回程了吧?否則皇上動怒,一個不高興把這侯府拆了也是有可能的,到那時候,侯府上下可沒人能攔得住啊。

此時,如果有侯府中人在場,聽到趙洵如此輕描淡寫地提到“聖上有點生氣”時,不知道會是怎樣的心情。

不過這樣一來,卻不好從京城方麵入手;而江南鎮方麵,看起來有用的線索似乎也全都斷了。

薑慈正想著,忽然聽到趙洵咳了一聲,她看了過去,想到了什麼,問道:“對了,那晚行刺的人後來怎麼樣了?”

這事兒是常超去查的,他低頭回道:“沒抓到,是屬下辦事不力。”

“確實棘手,不過這樣一來,目標倒更加明確了。”薑慈說道。

郭越眨了眨眼,“線索都已斷,何來明確的說法?”

“大人為景大人當年之事而來,此行卻處處受阻,這不正說明了——景大人的案件確有不實之處。”

郭越:“也許是這個道理,但線索……”

薑慈說:“線索說不定還沒斷,隻是不在此處。”

“不在此處?”郭越愣了一下。

薑慈點了點頭,“凡事有始有終,如果將江南鎮看做一切的終點,那麼就一定會對應一處起點。這件事從景大人來江南開始,歸根究底,他那時真的隻是來沐春宴嗎?”

“當然,書院的人都說了……”

“若是如此,他專程而來,卻隻露了一麵就離開,這其中有什麼緣由?或是有什麼事對他來說比沐春宴還要重要?還有,他當時言行與平日截然不同,這又是為何?你我都知,一個人不可能突然做出反常的行為,一切事出都有因,景大人的因恐怕還得在……”

薑慈說著頓了頓,她看了趙洵一眼,後者已然明了。

趙洵低聲道:“京城。”

薑慈:“正是。”

茶室中商討一番,不僅未解決當下之急,還牽扯上了京城。此事尚需從長計議,趙洵讓大家先各自回去休息,他需要一些時間思考下一步行動。

郭大人雖是從書院魂不守舍地回來,不過交辦的事情都妥帖辦好,這會兒剛一從茶室出來,他便帶著薑慈去另一間屋子找大夫去了。

薑慈還想推脫,“我沒什麼事,眼下還是大人身上之毒比較……”

她剛一轉身,就見常超站在門口,沒給她留一點逃跑空間。

郭越也在一旁勸道:“大人他自有分寸,大人說了,得先確保姑娘身體,回京路途遙遠,若是路上出了什麼狀況,可是連個大夫都找不到。”

薑慈推托不過,“好吧……”

“我們就在門口等著。”

於是,薑慈便隻好認命,走近屋內,在大夫麵前坐了下來。

這位大夫大約五十多歲,留一撇山羊胡子,看上去老實本分。也不知道郭大人是怎麼和人說的,大夫方才一個人待在這,對於自己大晚上被“請”到這人跡罕至的茶園裡來感到十分忐忑,這會兒他看到薑慈進來,確認他是來看病的,甚至鬆了一口氣。

大夫先是看了薑慈一眼,才為她搭脈,之間他神情似有疑惑,又觀察了一會兒脈象,才道:“姑娘這是感到哪裡不舒服?”

薑慈當然不好將實情告知,詐屍還魂這件事對一個大夫來說將是何等的衝擊。

她想了想,委婉道:“可能前兩日受了寒,最近感覺有些頭暈。”

大夫點了點頭,半晌又搖了搖頭,喃喃道:“奇怪……”

薑慈嚇了一跳,問:“有什麼不對嗎?”

她想到劇本也從未提過這具身體之類的情況,後來她那日從墳裡出來,也沒有什麼不適之感,於是她就一直沒想到過這方麵的事。

這會兒冷不丁瞅見大夫搖頭,她心裡咯噔一下,心說墳裡的事情還沒解決呢,總不能再來一件吧?

那邊大夫看了薑慈一眼,大概感覺到她心情了,於是先安慰道:“你先彆害怕。”

薑慈心想這台詞她可太熟了,下一句估計就要宣告生死了,“您說吧,我撐得住。”

誰知大夫壓低聲音問:“姑娘可曾習武?”

薑慈愣了一下。這是她來到這裡以後第二次聽到彆人這麼問,相較第一次玩笑之語,這一次可是有郎中把著脈呢,她一時有點猶豫,勉強先維持一開始的說辭,“不曾……?”

大夫聽罷,又搖了搖頭,“奇怪……”

薑慈忍無可忍,心一橫,“要不然您還是給我一個痛快吧,直說便是。”

大夫沉吟道:“姑娘體內脈象有些亂,不像是風寒所致,倒是有點像走火入魔,隻是尚不嚴重。以老夫拙見,姑娘這情況不像是練功導致,而是強行提升功體,元氣受損,尚未恢複,表現出來就是平日裡感到暈眩,等等。”

走火入魔?

提升功體?

這是在說誰?

薑慈指了指自己,再三確認,“我嗎?”

大夫鄭重點頭,“是。”

她難道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落魄公主嗎???怎麼還走火入魔了!

趙洵屋內,常超畢恭畢敬地站在案前,將方才發生的事情一一彙報。

趙洵聽完,從案卷中抬眼看了過來,“大夫是這麼說的?”

常超點點頭,“是。”

趙洵破天荒笑了一聲,“走火入魔?”

常超被他笑得心裡發毛,“是。”

趙洵接著問:“她還暈過去了?”

常超繼續點頭,“大夫說這是受到了衝擊,緩一緩就好了。至於其他的,他一個江湖郎中也沒有好辦法,隻說了靜養。”

趙洵哦了一聲,道:“郭越他確定自己找來的是個郎中吧?”

“自然。”常超大概也覺得很沒說服力,撓了撓頭,疑惑道,“但是薑姑娘平日表現,完全不像是習武之人,也感覺不到她任何內力……屬下看薑姑娘暈過去的時候,那反應也不像是假的。”

“薑慈……”趙洵念了一遍這個名字,又看向常超,“你覺得她說的話有多少是真,多少是假?”

常超愣了一下,想到今日種種,忍不住反問道:“大人不是相信薑姑娘才……”

趙洵擱下案卷,問:“從棺材裡爬出來的人,我該信嗎?”

不信嗎?

那為何又透露了那麼大理寺的消息?

常超給問懵了,又怕說了不該說的,隻好閉嘴不答。

趙洵似乎也不執著他的答案,揮了揮手,“你去吧。”

“大人不去薑姑娘那看看?”

“不。”

常超自知失言,也說得夠多了,不等趙洵再說什麼,他自覺從房中退了出來。剛悶頭往前走了兩步,正好和一人迎麵撞上。

“哎喲,這麼急急忙忙的上哪兒去?”來人摸了摸腦袋。

“郭大人,沒事吧?”

“沒事,你呢,都和大人說過了?”

常超道:“嗯,大人隻簡單問了兩句。”

郭越應了一聲,好像也沒什麼意外的,“既然如此,咱們也快去休息吧。養精蓄銳,也快要啟程回京了。”

常超點了點頭,跟在郭越身後下了樓,半晌忍不住問道:“郭大人似乎也不意外?”

“嗯?你指什麼?”

“大人對薑姑娘……”

常超沒說完,但郭越已知他心裡所想,便笑了一聲,“隻怪薑慈出現的時機太巧,況且你見過什麼人是從土裡出來的?正是多事之秋,大人自然不敢放鬆警惕。”

“但薑姑娘分析案情的時候卻是儘心儘力。”

“這倒是不假。”郭越歎了一口氣,“但計劃趕不上變化,此前她身份尚未明晰,如今又隱瞞功力,這一點……不隻你我,恐怕大人也根本沒料想到。”

常超還想再說什麼,被郭越搖搖手打斷了。

“我看薑姑娘沒那麼簡單,不過啊,咱們少說話多做事,靜觀其變。彆想了,走吧。”

此時,昏迷在床的薑慈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在郭越口中被評了個“沒那麼簡單”,她在睡夢中隻想著一件事——

這個大夫非看不可嗎?這醫完了比沒醫還要昏沉難受,這人該不會其實是來給她下毒的吧?莫非她其實仇家很多嗎?

說來也怪,這內力好像是聲控的一般,沒人提起時絲毫感覺不到;一經大夫說起,隻覺得好像有種氣勁在四肢百骸中遊走,好像有什麼要脫離自己的控製。

薑慈從來隻在電視劇裡看過這種偶得神功的戲碼,怎麼也想不到自己也能遇上,而且這“神功”不在彆處,就在己身。

怪隻怪她不知道習武之身是何種境界,導致這幾日毫無感覺,還以為大晚上從地裡爬出來也沒病著隻是因為身體好。

她當時驚訝是真,昏倒卻是即興發揮,主要想到門外站著的兩人肯定都將這番情況聽了去,到時候給趙洵一說,若是侯爺當即要拉她去對峙,她毫無準備,鐵定是什麼也說不出來,不如借勢昏迷,好歹能爭取點時間。

此時已是深夜,屋內屋外皆是一片安靜,薑慈從床上醒來,正想著趁此時思考下一步對策,誰知這就聽見了窗外一聲極其細微的響動。

薑慈:這是功夫好了,還是幻聽了?

她坐在床頭,目光一錯不錯地盯著窗戶的方向,屏息凝視。

直到第二聲動靜傳來,漸漸地,一個人的影子顯現在窗戶紙上。

誰?

薑慈嚇了一跳,張了張嘴,發現自己沒喊出聲,正欲再喊,那影子已然翻窗進來。

“是我!”影子道。

竟是女子聲音。

薑慈一聽,怎麼聲音還有點熟悉?

不待她思考,影子已經來到近前,毫無顧忌地將麵罩一摘,姣好的麵容在月光映照下清晰可見。

薑慈驚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