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歌女抱著琵琶,見眾人齊齊看向自己,緊張得說不出話來,支吾半天,最終搖了搖頭。
不知她是真情實感還是演技超群,但人的眼神不會騙人,薑慈想到方才這位姑娘看向自己時的欲言又止,絕不會是“沒見過”這麼簡單。
薑慈還想再問,卻不知怎麼開口。一方麵,她自己也對那日情況了解不多;另一方麵,此時畢竟有趙洵在場,說得太多恐怕引起懷疑……正當她猶豫之時,常超上前一步。
隻見他抬手,掌心中正躺著那支墳裡帶出來的白玉簪,“姑娘可識得此物?”
歌女看了一眼,還是搖頭,小聲回答:“沒見過。”
常超點頭,將簪子收起,接著道:“那麼,前幾日姑娘受邀到畫舫演奏,此事還記得嗎?”
歌女道:“大人,我每天要趕許多場子,不可能每回都記得那麼清楚……”
常超:“那畫舫半途突生事故,讓你落入水中,短短幾日,姑娘應不至於連這種事都忘卻了吧?”
歌女:“……”
薑慈:“……?”
畫舫?落水?
這說的難道就是……?
薑慈愣了一下,忽然意識到這次出行並非是趙洵一時興起,她猛然看向身後的趙洵,後者亦看了她一眼,不動聲色地搖了搖頭,示意她往下看。
薑慈雖然知道趙洵不是簡單角色,但沒想到他行動如此之快,隻用了一天不到的時間,就能查到畫舫的線索上來。
除此之外,還有更重要的一點,趙洵恐怕從未信任過她。
薑慈心中不免有些忐忑,眼下她雖說對自己的身份有些眉目,可她畢竟沒有看完劇本,自己這個“主角”的身份到底是什麼情況她也拿捏不準。若是趙洵先查明一切,到時候局麵不利於她,那才真是難以挽回,洗也洗不明白了。
可是能坦白嗎?眼下一切不明,夢中看到的一切有多少可信度連她自己都拿不準,貿然相告隻怕是另一場豪賭。
可是不坦白的話……萬一歌女真的說出什麼驚天秘密,或者是將薑慈的身份提前揭露,那到時候非但不能獲得趙洵的信任,說不定還會增添罪名,不能全身而退。
難,難啊。薑慈在心裡歎氣,隻能按照趙洵所言,先往下看,除此之外,彆無他法。
且說那歌女一陣沉默,看來是默認了。
常超眼看如此,便補充道:“你以為沒人看見?當時畫舫雖在偏僻地,但被路過的漁人瞧見,不過對方因為不想惹事,所以很快離開了。”
歌女聽到這,一張楚楚可憐的臉上終於有了些許動容,她警惕地看了常超一眼,問:“你們是什麼人?”
常超取出腰牌,言簡意賅,“官府查案。”
歌女神色一凝,大概知道麵前的不是善茬,最終不再堅持,歎了一口氣道:“我就知道那日不該上船。”
常超:“此話怎講?”
歌女道:“眼皮總跳,不是什麼好兆頭。”
“……看來姑娘想隨我去官府裡說?”
歌女嚇得一激靈,連忙擺手道:“這事兒和我一點關係也沒有呀,官老爺,您可彆冤枉人。我隻是去彈了兩首曲子,也不知道怎麼的,興許是船撞上什麼了吧,晃得厲害,我當時想出去看看情況,誰知站得離船沿近了,落進水裡。蒼天,我在船上從頭到尾一句話都沒說呢!”
歌女所言大概不假,以劇本上所寫來看,那日船上琴音想必就是出自她手,除此之外,劇情裡她壓根不曾出現過。
常超又問:“船上都有什麼人?”
歌女有些為難道:“有兩位小姐,一個小丫鬟,哦,還有一個看起來像是漁夫的男人。”
常超眉毛一挑,“漁夫?”
“我與他們又不熟,再說客人身份我也問不得呀……”歌女迫於常超眼神壓力,想了想補充道,“我瞧著他從頭到尾都在釣魚,可不就是漁夫嗎?大人,我隻是彈曲的,不是探案的啊。”
“……”常超輕咳一聲,似乎也覺得對方在理,便沒再追問那漁夫,轉而側身,指了指在一旁的薑慈,“姑娘再好好看看,那日在船上的可有她?”
歌女聞言,視線又落到薑慈身上,這一次,連薑慈都莫名其妙有些緊張。
但歌女還是搖了搖頭,“沒有。”
“你確定?”
“確定。”
常超提醒道:“那方才姑娘為何見到她時,麵露異色?”
歌女知道蒙混不過去,這次實話實說道:“這位姑娘長得確實和船上人有幾分神似,方才第一眼看到時,我有些恍惚了,認錯了。”
“你既然說與他們不熟,又怎知認錯?”
“雖然長得像,但是舉止行動卻完全不一樣,方才你們上船的時候我就瞧見了。”歌女沉吟道,“不過也有可能是我那日沒看清,興許兩人根本也不像。”
她話說到這,常超也將大致情況都問完了,他看了一眼趙洵,趙洵點了點頭,常超便退到一邊。
方才一直沉默的趙洵,此時開口問道,“那日落水後,船上發生了什麼?”
趙洵說話聲不大,但聲音沉冷,一開口,周遭似乎連水聲都安靜了,氣氛陡然一凝,壓抑的感覺讓人無法忽視。
歌女果然愣了一下,略顯無措道:“我,我也不清楚,當時混亂一片,我隻想著自己,顧不得那麼多。”
“你後來回到岸上,就沒想著回頭看看?或是找人來救?”
“我那時……回頭了,但是什麼人都沒看見。那時腦中隻有一個念頭,就想快點離開。”歌女咬了咬嘴唇,蒼白的唇被她咬出一抹血色,她似毫無感覺,接著道,“我怕惹事上身,不敢找人來,又沒人替我作證,萬一官府將這事賴在我身上,那我找誰說理去?。”
趙洵沉默片刻,目光在歌女身上一掃而過。歌女抱著琴,嚇得往後退了兩步。
隻聽趙洵道:“勞駕,帶我們去你那日落水處一觀。”
歌女也不敢拒絕,隻好依言。常超掌舵,內力催使下,畫舫無需借風,很快就到了歌女所指之處。
此處遠離他們來時的碼頭,少有人煙,更無人打理,看上去就是荒郊野嶺。
按歌女方才所說,那日畫舫受劫,眾人落水後,她好不容易回到岸上,再回頭去看,原本畫舫上的那些人一個也瞧不見了,隻剩下一望無際的水麵。
常超打量著距離,對歌女道:“此處離岸邊有些距離,粗略估計需遊半個時辰才能到。這段時間內,其餘人等要麼與你同行上岸,要麼回到畫舫上等待救援……”
歌女搖頭否認,“要是與我同路,我怎會發現不了。而且,那時畫舫周圍一個人都沒有,死寂一片,我不可能看錯。”
聞言,常超又仔細將周圍巡視一遍,確認無誤,才對趙洵道:“大人,若真如她所言,那當時眾人恐怕隻有溺於水中這一個結果了。”
此時,江南鎮東北側,南江山腳下,萬裡書院。
且說郭大人帶著那封信,從酒館出發,馬不停蹄,趕在下學前到了學院門口。
萬裡書院自先皇起建立,而今也有百年曆史。書院外立一處勸學石碑,正門處有一石門,石刻的“萬裡”二字高懸其上。庭院內有亭台樓閣,綠蔭擁簇,環境優雅,自成一派淡泊氣度。
郭越見書院門半掩,便湊上前去,準備尋人通告一聲。推開門一瞧,卻見院中一片安靜,甚至連讀書聲都聽不見。郭越看了一眼天色,尚且不晚,按理說不應如此安靜才對,至少不會連個應門的都沒有。
“有人嗎?”
隻聽一陣風聲,落葉簌簌,院中隻有草木回答他的話。
郭越等了一會兒,又站在門口觀望片刻,才踏入院中。他順著院中小路走了一段,忽然聽見不遠處傳來聲響,他向內探望,見是一位老翁在掃地。
“老丈?”郭越走上前,行了一禮,問道,“敢問書院夫子可在?在下特地前來拜訪。”
老翁連看也不看他一眼,繼續掃地,“今日書院不會客,也沒人在,閣下請回吧。”
郭越心裡疑惑,特意又把那信打開來看了一眼。
信上隻有寥寥幾字——
“傍晚,書院一聚,許能解君困惑。”
落款一個劉字,筆跡潦草,似乎是匆匆寫就。
午間,這信才剛剛送到,此時尚未日落,尤在傍晚之間。素聞劉夫子做事嚴謹,既然是約定的事,又怎麼會如此疏忽。
郭越不甘心,再問,“在下與劉夫子有約,老丈能否幫忙知會一聲?”
“劉夫子?”老翁掃把一停,這會兒終於瞧他一眼,同時麵露異色,“哪位劉夫子?”
郭越答:“劉文襄,劉夫子。”
聽此名,老翁神色大變,“他?!他怎可能與你相約在此……”
“為何不能,我這有……”
不待郭越把那信給他看,老翁已後退幾步,像是見了鬼一樣看著他,也不說話,隻是伸出手,顫巍巍指著郭越身後。
郭越回頭看了看,身後隻有書院庭院,古木一株,石桌一方,空無一人。
一股不妙的感覺湧上心頭,“老丈?到底出什麼事了?”
“劉、劉……夫子他昨日在此樹下自儘了!”
郭越:“……………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