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是如此,在旁人不甚在意處的細節上總格外關注著;而旁人在意的地方,她又顯得大咧咧的豁達。
最起碼銀杏是以為阿吀會記恨的。
可阿吀像是氣完了就算,提起這事兒都樂嗬嗬,又高興興去挑馬車。直接手一揮,買了足以橫豎躺在六人的豪華馬車。
不但如此,又買了許多的衣裳首飾,將銀子花了個空。
花得銀杏都著急上火,如今這銀子是她管著的,整整四百兩,一文都不剩。
阿吀躺在新馬車裡還安慰銀杏:“放寬心,他不是出去掙銀子了嗎?很快咱們又會有銀子的。”
於是,從這天,一直到入錦城的六月二十日,這期間半月,通緝榜上不少都被處理掉了。
顧涯在阿吀沒受傷之前,還隻會去掙活捉犯人的懸賞金;在阿吀受傷之後,則是將目光挪到了通緝榜的大惡人、死刑犯上,隻要在他途經的路上,都得遭殃。
阿吀是不知道顧涯在外頭結果了多少惡人,隻有幾晚,顧涯即便是沐浴更衣了,她還是從他身上聞到了血腥味。
她有些嫌棄地好幾宿都讓銀杏陪她睡。
顧涯就這麼一路“殺”到了錦城,人還未到,□□兒上消息靈通些的已是聞他名號就嚇破了膽子。
一時,凡是在通緝榜上在榜又有些門道兒的惡人,都從錦城溜了。反而是九格司,托了顧涯福氣,今年是政績滿滿啊。
因顧涯沒特地隱了名諱,是以白道兒上的,也有一些人先聽到了他的名字。
以至於,顧涯一行人一入錦城,就被盯上了。
首當其衝的則是赤霞山莊的人。無他,其莊主紅淵,是紅葉姑娘的爹。
赤霞山莊,主做酒的生意,臨近幾城大部分酒肆內的酒,赤霞山莊的酒要占去六成,而在錦城內,則被吃了個十成十。
紅家,於江湖上,和淩雲閣關係頗深;於官場上,和周遭幾城的官員也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紅葉姑娘的一臂一腿被人打斷,可想而知是惹了多大的麻煩。
顧涯此刻渾然不覺,剛挑好了客棧,將馬車與馬匹處理好,才去屋內打算和阿吀用了午飯。
六月下旬,天兒已是熱得厲害。也不知說是幸還是不幸,阿吀體內寒氣太盛,倒不像銀杏那麼怕熱了。
也是托了銀杏的福,用吃食和藥膳養著,一個半月的光景,阿吀已是將肉養出來了不少。還是瘦弱,可已與枯槁兩字不搭邊了。
穿著緗水紗所做的輕薄衣裙,整個人都顯著一副透亮。
她眼光還好,這身緗水紗特意用了淺縹色,像是月白,可又比月白藍一些。裙擺一層疊了一層,是她自己的巧思,教銀杏給她做的。
阿吀歪在椅子上,沒什麼坐相,她拿筷子翻了翻菜色:“都是花椒麻子,我又吃不得這些。”
她嘟囔:“我不吃了,銀杏你去做碗雞絲麵給我吃吧。”
銀杏也是托了阿吀的福氣,做飯的手藝短短兩月不到的時日,越發有了長進。
“姑娘等我吃飽了。”
阿吀點點頭:“慢點吃,我也不著急。”她說著去拉門口的顧涯,“你是和我一起吃麵還是先吃這這裡的特色菜?”
顧涯反手握住了她的手,又捏了捏她的手掌心:“都吃些好了。”
錦城天氣潮悶,阿吀就不大願意跟人挨著。她從顧涯手裡抽出自己的手,然後拾起了桌子上的團扇,輕輕給自己扇著:“武林大會到底多少個門派啊?怎麼感覺滿大街都是江湖上的人。”
“七十二個門派。”顧涯夾了口才入口。
阿吀咂舌:“這麼多?那你們怎麼比啊?”
“門派是多,不過每個門派隻能推舉一人出來比武而已,抽簽製,兩兩對決,直到最後決出第一。”
銀杏好奇了:“贏得頭籌有何彩頭?”
顧涯又掃了眼阿吀,解釋道:“獎三百金,與一樣武林至寶。因著武林大會是四年一辦,所以至寶也取四樣教人來選。今年的四樣是,破霄劍、九龍冰丹、霜華刀還有《入夢譜》。”
前麵三個兩人都能聽懂,《入夢譜》是個什麼玩意兒?
阿吀問了,語氣使其雙眼都生動。
顧涯笑著夾了塊涼拌豬耳朵,才笑道:“聽聞是門厲害的音律武功,可殺人於無形。”
門外漢聽個趣兒,阿吀也沒深究。
等吃完了雞絲麵,她已是午困了,就犯懶要去床上睡一覺。坐到了床邊之時,見顧涯靠在椅背上,那樣子莫名就勾得她心一動。
她又耷拉了鞋子去拉他:“趕路了這麼些天,你都沒睡過床,今兒就和我一起睡床好了。”
銀杏聞聲便抱著針線活的東西退了出去。
顧涯想著去萬花樓交了帖子點到的事兒也不急在今日,便同阿吀一同躺到了床上。
從趕路到如今,許多夜裡阿吀都黏著他要一道睡了。馬車尚且擁擠,眼下是大床,阿吀是覺得顧涯沒什麼好拒絕的。
可當兩個腦袋麵對麵躺在枕頭上的時候,阿吀還是注意到了顧涯的耳朵紅了。
然後他嘴裡說著還是算了,就要走。
阿吀伸手拽他回來,將他胳膊往自己身上一放:“都睡了那麼多次了,裝什麼呀,快抱著我睡。”
言必,她就往顧涯懷裡拱了拱。
顧涯本也是累的,手撫著阿吀的後背有一下沒一下地卻又睡不太著了。
他撫後背撫得沒章法,阿吀用腦袋頂他下巴:“想什麼呢?為何不睡?”
“沒想什麼,床鋪太舒服了,一時有些不習慣而已。”
阿吀嘻嘻一笑,爬起身就去放床簾子:“那既這麼舒服,就教我們做些更舒服的事兒。”
她一放簾子,顧涯耳朵根兒反而沒那麼紅了。
所以等阿吀要躺回去的時候,顧涯忽坐起了身子,他手一攬,阿吀就側著身子坐到了他腿上。
阿吀呀了一聲,見顧涯湊首要親她,伸手擋了他的嘴,她笑得促狹:“我說的更舒服的事兒可不是這個。”
顧涯去握了她手腕,又湊近她,又被躲了。
往複幾次,床簾子忽就被掀開。
顧涯一臉慍怒,這就是要出門的意思了。
阿吀不高興了,嘴角癟了下去,眼眶登時就濕潤了。一雙大眼睛那麼望著你,好不可憐,她伸手拉住了顧涯衣擺:“你要去哪?你生氣了是不是?”
“如此被你戲耍,泥人也有三分脾氣。”
顧涯自認是吃阿吀這套無錯,可她小脾氣未免太多。隻準了她想,她願意,從不準了彆人想不想,願意不願意。
尤其是在親近上,他發現他要親近了,她便不允;他要有事兒忙了,她又貼上來。
“我沒讓你親就是耍你嗎?你這人不講道理!”
“你自個兒歇息著,我去趟萬花樓。”
阿吀拽了拽那片她還沒放開的衣角,小嘴兒嘟著:“那等你回來給你親好不好?”
顧涯挑眉。
阿吀見他臉色還是不熱情,從床上下來,到了他跟前兒胳膊掛到了他脖子上,語氣哼哼唧唧:“好不好?好不好啊?”
此女反複,喜怒無常。
顧涯沒動,板了臉色。
果不其然,下一息,阿吀自己就踮起腳尖要親他下巴。
顧涯躲了。
阿吀哼唧兩聲,挽著顧涯脖子,這回再踮腳親的就是顧涯的嘴了。
顧涯這回沒躲。
摟著她親了一會兒,才鬆開她。
阿吀見顧涯臉色正經,除了耳朵紅了以外,眼睛鼻子嘴巴都沒特彆高興的樣子。她心裡又不高興了,又抓著他親了一回。
再鬆開的時候,阿吀才見著顧涯臉色鬆動了,她哼了一聲:“你去唄,剛還能睡午覺了,現在就得去萬花樓了?”
“那今兒不去了。”
“你去唄,我又沒攔著你。”
顧涯笑出聲,雖是不合時宜,但他還是道:“那我去了。”
等他轉身真的走了,真的關上房門不見人影了,阿吀心裡又難受了。
她也不知道她這到底是算怎麼回事兒。
反正看顧涯看多了就煩,看少了又想。
她躺回床上,翻來覆去好一會兒才睡著。她是睡到半下午天快黑的時候,感受到身旁的動靜才醒的。
顧涯正親著她的額頭,阿吀雙眼迷茫,開口問了句:“幾點了?”
對於這種奇奇怪怪的話,顧涯已是能聽懂一些了,於是道:“剛酉時。”
“那你吃飯了嗎?”
“正要被人請去吃。”
實則顧涯不但沒趕上吃口熱乎飯,點到之事也因赤霞山莊耽擱了沒點成。
“誰請你去吃飯啊?”阿吀打著哈欠,一睡醒就往顧涯身上掛:“你不是從沒下過山嗎?你在錦城難道還認識人?你騙我是不是!”
“人家請了我和你,你看看你要不要去。”
“誰啊到底?”
顧涯沒解釋,過了一刻鐘,阿吀被銀杏重新梳好了頭發,一出屋子就明白了。
上回踹得她嘔了口血的紅葉,正在客棧一樓處,坐在個步輦上等著。
她周圍站了不少穿著同樣衣裳的男子,她麵色囂張得很,見著顧涯拉著阿吀出來,皮笑肉不笑道:“顧少俠,還有這位姑娘,請吧。”
阿吀皺著眉頭,側臉去看顧涯,氣道:“我不去,誰要和這個討人厭的女的吃飯,要去你自己去。”
堂堂赤霞山莊的掌上明珠,到阿吀嘴裡就成了“討人厭的女的”,也是招笑的。
顧涯嘴角也是彎起,他眼神看著阿吀笑意盈盈,瞥向紅葉時候也不算冷,可紅葉無故就又想起他上次帶有殺氣的神情。
“聽到了嗎?我們不去。”顧涯道。
“蠱山的人可正在去赤霞山莊的路上了。”
這句話先不說惹怒沒惹怒顧涯,阿吀倒是一個轉身就丟了茶杯下來,她言語粗俗,怒氣也盛:“草泥馬你威脅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