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1 / 1)

謝仰雪嗤笑道:“朕何時說過自己是君子。”

沈韞禾笑著回:“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陛下前天還親口這樣告訴臣妾,今日便不認了嗎?”

謝仰雪不語,沈韞禾使用了誇誇大法。

“臣妾心中陛下是明君,自然是君子,不會濫殺她人的。”

謝仰雪眯起眼觀察著她,最後屈服開口道:“若朕不偏向你,楚貴人這番舉動,夠讓你自裁了。”

“可陛下曾經不也讓臣妾自戕嗎?”沈韞禾疑惑的問。

謝仰雪猛的愣住了,眼神突然避開了沈韞禾一刹,半晌沉默過後才繼續:“是我不對。”

沈韞禾大方的回:“無妨,臣妾現在無礙。”

她這才繼續:“所以陛下,若真的要罰楚貴人,按宮規即可,何必再牽扯她的性命及家人。”

謝仰雪若有所思,繼而順著她問道:“那你覺得該如何罰?”

沈韞禾故作深奧的想:“按照宮規,以上犯下的罪名,罰楚貴人入冷宮吧。”

謝仰雪挑眉看著她,最終沒有戳破,歎氣道:“那就按淑妃娘娘說的吧。”

“謝陛下。”沈韞禾話鋒一轉繼續,“楚貴人的父兄升遷也確實不妥。”

讓他們踩著楚雲容往上爬,憑什麼。

謝仰雪睨她一眼笑道:“朕何時說過要讓她的父兄升遷。”

沈韞禾瞬間了然,點頭應和道:“是,陛下未說過。”

“嗯。”謝仰雪看著她道,接著若有所思的岔開話題,努力自然的繼續:“朕下午會來教你練箭。”

沈韞禾笑著反駁道:“臣妾手上的傷……好了,對。”

謝仰雪趁她不注意迅速抓住了她的手,隨後隔著白布舉起她的那隻手認真端詳問道:“真的受傷了嗎?”

“陛下這樣不相信臣妾。”沈韞禾委屈道,還小幅度的掙紮著。

其實確實沒什麼傷,今日也確實已經好了,不過婷月又給她上了一遍藥還紮了個蝴蝶結,驚醒她下次小心拿針。

謝仰雪“嗯。”了一聲,隨即直接將她的包紮的那塊布拆開了,沈韞禾認命的沉默。

這樣細小的傷口其實很眼熟,謝仰雪給她做香囊的時候手指頭也有這樣的傷口。

“你又要做什麼?”他皺眉問。

“臣妾閒來無事,繡點小玩意罷了。”沈韞禾一邊抽手一邊解釋。

“宮中自有大把的繡師,你不會繡何必逞強。”

“誰說我不會繡。”沈韞禾小聲反駁,“這隻是不小心。”

“你要繡什麼?”謝仰雪問。

“陛下要替臣妾繡嗎?”沈韞禾好笑的問。

“有何不可。”謝仰雪反問。

現在輪到沈韞禾愣住了,她沒辦法說出口,她想讓他記起江吟眠,而想起一個人最好的辦法就是情景再現。

所以她說白綾,做苦瓜糕點,繡香囊做比江吟眠的玩具,做個寢衣讓謝仰雪想起江吟眠那件做小了的衣服。

她隻能思索後問道:“陛下不想要臣妾親手做的東西嗎?”

“若你的手會變成這樣,我為什麼要接受。”謝仰雪脫口而出。

“可若有一個人也這樣為陛下做過呢,陛下還記得嗎?”沈韞禾問。

謝仰雪皺眉疑惑,腦海中記憶翻飛雜亂,猶如一個個細小的光點閃爍跳躍,觸碰到就會灰飛煙滅,他找不到這段記憶。

於是他問:“何人?”

沈韞禾悲憫的躲開了謝仰雪望過來的眼神,溫柔道:“陛下要自己想起來才算數。”

“你非做不可嗎?”謝仰雪問。

沈韞禾搖搖頭,認真道:“陛下如果能提前想起來,臣妾自然可以不做。”

“我母妃也這樣為我做過。”謝仰雪望著她答。

“你……,”沈韞禾啞然,半天複又開口道:“陛下記得?”

謝仰雪點頭回:“嗯。”

他不記得,但他記得唯一對自己好的人是他的母妃,除了她,沒有人會用不熟練的陣腳為縫製一份用愛做的衣服。

除了麵前的這個人。

“為什麼這麼做。”謝仰雪問。

“啊?”沈韞禾心虛了一瞬,最後還是如實道:“因為想讓陛下不要隻記得仇恨。”

“為什麼?”他追問。

“明君心中無恨。”沈韞禾回。

謝仰雪表情空滯了片刻,最後頗有些失落,他壓下心中的悶鬱問:“隻是想讓我成為明君嗎?”

沈韞禾很難描述自己心中現在的想法,隻是謝仰雪現在的狀態很不對,不是要殺人的生氣,是一種她不明白的情緒。

她搖頭道:“陛下本該有這樣的能力,這是你本來的樣子。”

謝仰雪深吸一口氣,頗有些自嘲道:“若我本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昏君呢?”

沈韞禾頗有些生氣的抽出自己的手,結果沒抽出去,她無奈道:“那陛下現在殺了臣妾罷了,臣妾不做昏君之妃。”

“你不做也得做。”謝仰雪望著她偏執的回。

“你就不會說你不做昏君了嗎?”沈韞禾好笑的反駁。

謝仰雪斂著眉沒說話,儼然一幅雷打不動的模樣,沈韞禾用另一隻手彈上了他的腦袋,謝仰雪不可置信的疑惑。

沈韞禾溫柔的邊彈他的腦袋邊順毛道:“陛下,做,明君。”

這才收手的看著他繼續:“我就願意做你的妃子。”

氣氛詭異的平靜,謝仰雪額發被她彈亂了,扯著她的手猛的讓沈韞禾撲在了他懷裡,這才開口:“你不許騙人。”

沈韞禾聽著他急躁的心跳想我又不是你,我才不騙人。

但是還是點頭哼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臣妾也是君子。”

謝仰雪悶悶的“嗯”了一聲,抱著她卻不動了。

一個人的懷抱怎麼能這麼溫暖,讓人如此安心。

他想。

我是不是中了她的毒。

他又想。

沈韞禾不明所以的拍了拍他的背,溫柔道:“陛下該去處理政務了,明君這個時候可不能在這裡。”

謝仰雪不由自主的笑出聲,抬頭望著近在咫尺的沈韞禾,一字一句道:“你不喜歡我。”

沈韞禾詫異的瞪大雙眼,趕緊道:“我現在也不討厭你了。”

他輕聲歎息,掃去失落道:“嗯。”

先動心的人失去了鑒彆謊言的能力,隻能不斷的在謊言結束前先欺騙自己,可是沈韞禾不說謊。

他也失去了騙自己的能力。

“我做了明君,你會喜歡我嗎?”

謝仰雪沒有問出口。

沈韞禾依舊等待著他的下一個舉動,他自覺的鬆開了那個懷抱,輕飄飄的開口:“不必繡了,我會做個明君。”

沈韞禾欣慰的點點頭,目送他離開。

婷月恭送完趕緊來看沈韞禾,擔憂道:“娘娘真的無礙嗎?”

沈韞禾輕鬆的點頭,“以後不必繡那件寢衣了。”

“啊?”婷月詫異出聲,疑惑道:“陛下與娘娘生氣了?”

沈韞禾順手彈了婷月的腦袋,笑著回:“婷月每天腦子裡都裝的什麼啊。”

“裝的都是點心。”婷月回嘴。

沈韞禾回:“那還不快給我們的婷月大人多拿些點心,可彆餓著我們婷月大人。”

“娘娘!”

“好了好了。”沈韞禾摸著婷月的臉蛋繼續,“陛下沒有生氣,我也沒有任何問題。”

“真的?”

“真的!”

太陽慢慢繞過紫禁城一周,楚雲容以衝撞陛下和娘娘被打入冷宮,後宮妃子更不願袒露自己,小心翼翼的呆在自己的宮殿中,唯有一人不同。

蘭夏之覺得奇怪,還孜孜不倦的告訴後妃淑妃娘娘很有趣的,娘娘會講故事,會給她吃好吃的,她們一起練武一起說笑。

起初後妃們都不相信,後來在宮中太無聊了,皇帝不召見任何妃子,人人不相識也不願相知,無奈之下隻能抱著僥幸去看看淑妃娘娘的宮殿。

結果發現淑妃娘娘已經換了套說辭,娘娘整日在練功時講四書五經,講那些她們沒聽過的故事,還時不時考她們這個故事的人物可否符合君子風度。

她們每天像上課一樣來,最後演變成了上午學武功下午聽故事。

沈韞禾在這半個月裡獲得了最大規模的觀眾,每天忙著從藏書閣拿各種各樣的典籍史書,翻閱所有文字樂此不疲的想新出新的故事,甚至在和謝仰雪用晚膳時都會莫名其妙的微笑。

謝仰雪隻當她是為自己而笑。

月光傾瀉,路邊是亮盈滿地的燈火,沈韞禾帶著婷月小心翼翼的往冷宮去。

燈火逐漸變暗,花香也不眷顧這處地方,冷宮僻靜而孤獨。

守門的侍衛為她開了門,沈韞禾找到了在殿中的楚雲容。

她的狀態還不算糟糕,床鋪桌椅都算一應俱全,每日的飯食和新衣也未曾缺過,隻是人憔悴了許多,麵色許久不見光的蒼白。

楚雲容愣了一瞬,嘲弄道:“娘娘千金貴軀,怎麼來了此處。”

沈韞禾聽到這句話反而笑了,至少說明她沒事,還有力氣和她鬥嘴。

婷月撇嘴道:“要不是有我家娘娘,你以為你還能好好的好在這啊?”

楚雲容皺眉道:“你什麼意思?”

沈韞禾問道:“冷宮不好嗎?沒有位分差彆,不必思考每日要不要爭寵,不必踩著彆人往上爬,每天都有按時的飯和衣物。”

楚雲容怒極反笑:“原來這是娘娘所說的公平?在這個小小的地方就這樣活著?!”

沈韞禾開口:“冷宮外的地方不也是這樣嗎?”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