斬殺那幾個追殺春見不行的黑衣人後,宋儉安排不好與其他幾個隨從安頓救治受傷的二人,順道收尾。自己問清方向後,單手揮去劍尖血花,接過不好扔過來的弓,一人一馬,疾馳而去。
春見一看急了:“他們還有好幾個人呢!使君一個人、一個人怎麼成!”
一個人怎麼打得過他們,救得出娘子啊!
春見隻差沒將不好的胳膊給搖下來。
不好安撫她:“莫急。方才一交手,郎君心裡便有底了。就這水平,再多幾個也不在話下。”
這些年他跟著郎君征戰南北,什麼艱苦的仗沒打過,什麼慘烈的修羅場沒見過,郎君身手好,那都是拿彆人和自己的命練出來的!就這幾個人——
不好嫌惡地踢了一腳一旁某人死得透透的黑衣人:“就這幾個蝦兵蟹將,還不夠郎君熱身的!”
何況那被擄走的可是夫人!
郎君沒說過,可他和不行誰不知道那是郎君的心頭肉!沒將這些家夥切成塊兒純粹是郎君趕時間去救夫人罷了!
春見見過宋儉於射禦場上的颯爽英姿,心知不好並非誇大。可那黑衣人首領也不是個吃素的,不行傷得血人似的,多半都是那首領所賜!
“可郎君到底身上帶傷啊……”
春見望著小徑上業已消失的蹤跡,喃喃道。
宋儉這邊確實遇上些麻煩。
卻不是那些擄走崔妙璩的人。
而是她乘坐的,自家的馬車。
沿著春見告知的方向、及沿路車馬新鮮留下的痕跡,於大漠荒野中都能準確追擊敵軍的他輕易便追上崎嶇山路中顛簸不定的馬車。
許是認得他,那些黑衣人並未做過多抵抗。他遠遠連珠箭發,射落三四個人後,餘者便作鳥獸散,迅速隱入荒煙蔓草中消失不見。
卻不見那個黑衣人首領
他無暇關注,亦無心追擊窮寇。一番亂戰之下馬受驚過度,拖著馬車疾馳不停,直奔荒野深處而去!
宋儉久追不上,心下焦急,再一見前方赫然便是一道斷壁,若再任由奔馳下去,隻怕車毀人亡!
顧不得那麼多了。
當即立斷,他抽出一支羽箭,對準滾動不休的輪轂。
弓弦輕顫,羽箭急如流星,狠狠刺穿木質輪轂——
馬車驟然一停!
巨響伴隨木屑翻飛,塵土碎石四下亂濺。拉扯的馬兒被拉得向後一仰,急急嘶鳴。
塵煙漫天中,他扔下弓箭,飛身一步,幾步奔到車前。
隻一柄瀝血長劍橫擋身前,遇神噬神,遇鬼殺鬼!
馬車用料紮實,如此急停之下,馬兒癱在地上,已然無法動彈,然而車廂尚能保持原樣。
隻不清楚,車廂裡的人現下如何。
是否還被黑衣人首領脅迫著,難逃魔爪!
他以劍挑開破爛不堪的車帷,躬身入內。
……
崔妙璩聽見腳步聲,頓覺危急尚未解除。當即拋開一切,破釜沉舟地刀尖衝外。隻等那人進來,便搶先一步刺上去,爭取一擊得手,再趁亂逃出去。
她全神貫注。聽得腳步聲步步逼近。下意識憶起重逢那個深夜。他們彼此相看兩厭,言語刺激對方後,他起身離開,卻在她所處的診室外徘徊留意。
那腳步聲,似極當下。
她心中微動。忽而聽到腳步聲驟停。
下一刻,帷簾半挑,暮色湧入車內,照徹塵埃飛舞如碎金。
一點微光閃爍。
熟悉的聲音遲疑喚她:“崔妙璩?”
……
當——
銀刀跌落在地。眼中溫熱的眼淚霎時逼湧而出!
她知道自己沒事了。
全身力氣瞬間消失殆儘。疼痛一擁而上,幾乎將她淹沒。
崔妙璩癱坐下來。她想說話,想回應一句,喉頭卻似被巨石堵著發不出聲音。她手掌撐著地,淚眼朦朧看著那道高大身影如天神降臨,腳不沾地地飛躍而來。
眼淚狠狠砸落,驚起滿地塵埃。
下一瞬,她便被一雙有力的大手一撈而起。
拉進一個堅硬的懷中。
崔妙璩無力地抬起頭。她已是累得眼皮都快抬不起,任由眼淚滑落腮邊。兩人離得實在太近,她雙手下意識軟軟抵住那堅硬胸/口,感受到他起伏的胸膛和溫熱的呼吸。
眼前光影搖曳,迷離惝恍。
恍惚中,他隻遲疑片霎,便低頭俯了下來。
崔妙璩唇上一熱。先前無力低垂的雙眼霎時睜開!
他在吻她!
這兒什麼情況?!左右兩個死人!被黑衣人殺人的順娘和被她殺了的黑衣人。車廂破爛不堪,而她鬢散發亂,滿身塵土。
他竟還有心思吻她!
她難以置信。幾乎要伸手推開他,然而腦子裡僅剩的一絲清明卻提醒著絕不可這樣做。
便緩緩鬆下力氣,去揪他胸口絲滑名貴的布料。
仿佛釋放出了某個信號。先前踟躕著隻敢輕輕貼著柔軟唇瓣的宋儉,感受到她的動作,身子微微一僵。繼而唇上用力,近乎掠奪似的攫取而來。
崔妙璩還不知道自己放出了怎樣一隻惡獸。
伴隨著他重重碾壓唇瓣的動作,一隻手順勢撫到她腰後,彎弓搭箭似的,緊緊扣住纖腰,將原本就緊貼著他的柔軟身/子用力地再往裡揉。
要揉進他骨血裡似的。
宋儉吻得極其霸道而專注。
他吻技青澀,卻無師自通。在得到默許後,舌尖強勢擠開她的唇齒,氣息強硬地占領每個濡濕曖昧的所在。
一如他行軍打仗時的風格。
不動聲色,卻又勢在必得。
崔妙璩被他吻得渾身酥麻。脊背上一陣一陣的電流直往上躥。狂亂的交纏中,她不禁揚起脖頸,被動迎合那份強硬。呼吸灼熱,更灼熱的卻是他的體溫,仿佛能將目之所及的一切都焚燒殆儘。
崔妙璩活到第三世,還是頭一次經曆如此狂熱的親吻。
毫無招架之力。幾乎被他吞吃入腹,成為他鋒利爪牙下徒勞認命的獵物。
性子如此冷情之人,也會有如此情難自抑的時分嗎?
抑或單純欲/望的驅持,令他露出本性、仿若兩人。
崔妙璩心旌神搖。忍不住想到。
仿佛能感受她的心猿意馬,唇上忽而一痛。她一激靈,才反應過來是被他狠狠啃吸了一下。
是在懲罰她的心不在焉。
暮色已然四合。群山外的天際線熄滅了它最後一絲光亮。天地浩大,卻幽深闃靜,隻在夜濃深處的一輛破爛馬車中,傳出細微如吟的聲響。
草叢間一絲微動。
不知是山中野獸,抑或彆的什麼。
車廂內,吻得忘情的宋儉敏銳聽見這一響動,戀戀不舍放開懷中溫軟的身子。伸手去摸先前信手扔到一旁的劍。
崔妙璩不意他忽然停止,嘟著唇,很有些不知所措。又見他握住劍,登時一個激靈,綺思全消。
一雙水潤潤的大眼睛怔怔盯著他。
宋儉已恢複神色清明。黑暗中,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而後無聲左右觀察。
崔妙璩先前心臟險些沒跳出喉嚨,此刻又提到了嗓子眼。
外頭有敵人。
未知是否是那不肯死心、去而複返的俟斤玉奴。
宋儉朝她伸出手,指了指幾案下方。她福至心靈,無聲又爬了進去,將自己藏好。隻露出一雙眼睛,看著他單膝跪地,背靠車壁,舉劍蓄勢待發。
光線昏眛中,他凝神的側顏冷峻如山。
車廂再度陷入死寂。
空氣凝滯如同繃緊的弓弦,細細勒住她的呼吸。
崔妙璩大氣都不敢出,不知熬了多久,鼻尖忽而聞到一股焚燒的煙火味。
她頓時勃然大怒!
那無恥之徒!畏懼宋儉,不敢冒然闖入,竟放火相逼!
如此便可趁他護她倉皇逃出之時,便行偷襲!
當真是好歹毒又下作的男人!
那火定是燒得極近。夜風浩蕩,四周又都是野草蔓枝,最易燃燒。火舌吞噬肆虐,霎時便躥映到車壁上,一片猩紅。煙霧翻滾著湧入車廂,嗆得她捂住嘴,直憋得麵色通紅。
宋儉當即立斷,俯下身於她耳畔輕聲道:“跟著我。”
而後一手持劍,另一隻手將癱死地上的黑衣人同夥提起,拖至車門處,猛地朝外一扔!
刀鋒霎時砍落,幾乎將那黑衣人半個頭顱都斬了下來!
半凝的血液甚至無法流動,濕淋淋黏糊糊地掛在頭顱斷裂處,似後世常見的番茄醬汁。
崔妙璩藏在他身後,見此情形險些沒吐出來。
隻見宋儉以屍首為掩護,擋下這一擊後,旋即將其朝攻勢來處一推,擋住那人視線,而後朝她低低一聲斷喝:“跑!”
崔妙璩想也不想,跳下車轅,頭也不回直奔相反方向。
她與宋儉配合默契。幾乎不需要過多交流,便能領會他的意圖,專心逃命,讓他去與那西羌狂徒毫無顧忌地搏命。
身後傳來刀劍相加的廝殺聲,裂帛之音於衝天火光中顯得尤為明晰。崔妙璩一手挽裙,倉皇奔逃於漫野長草中。她心裡還記掛著宋儉的傷勢。射禦那日為俟斤玉奴蓄意所傷,如今不過一兩日時間,尚未愈合。
不知會否影響他發揮。
先前的裂帛之聲,也不知是否他受傷。
她心裡焦急,腳下卻愈發加緊。心知隻有自己跑得夠快夠遠,他方能放心,專心去對付那狡詐難纏的敵人。
俟斤玉奴……
他當真是前世她所遇上的,最難纏可怕的對手!
然而黑暗中忽而逼出一道刀刃,驟然出現眼前!
崔妙璩大駭之下,險些躲避不及。腳下一軟,就地一滾,堪堪躲過刀鋒!
是俟斤玉奴的手下!
黑衣人閃身而出,獰笑著近到麵前,伸手抓住她的頭發,用力一拽——
“臭娘們,等你好久了!害死我們那麼多兄弟,看你還往哪裡逃!”
他的身後,又有幾道黑影掠過,前去助陣。
崔妙璩頭皮叫扯得生疼,心中更是驚恐萬分!
著分明是個圍捕她二人的陷阱!
宋儉沒腦子的狗男人,單槍匹馬來救她不說,尾都沒收乾淨,便記掛著親來親去,簡直難堪大用!
耳畔聽得那黑衣人愈發猖狂,“你那使君且救不了你。他自身難保!回頭哥幾個斷了他的手腳,隻給他留著眼睛耳朵,讓他親眼瞧著、親耳聽著,你是如何被我們老大疼愛,哈哈哈哈哈哈——”
破空聲呼嘯而來,沉悶擊中某個厚實的物事。
那人狂妄的笑聲戛然而止。
身子一僵,整個人如山一般,轟然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