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陳似笑非笑,瞪一眼丁富貴,彆以為他的心思沒人看出來!
丁富貴這渾不吝,就差當場把家夥掏出來,立即吃了那女囚。
老陳寒著臉,給六號裝一碗豬蹄湯,又遞給她半條魚,揮手讓她趕緊滾。
女人還真是紅顏禍水,做飯的功夫就能勾搭男人欲·火焚身。
簡瑤得了一碗豬蹄湯和一條兩指粗細的烤魚賞賜,就嚇得拔腿就跑。
她分一半豬蹄湯和半條魚給二叔安排,剩下的則和娘親一道享用。
淒風苦雨荒郊野嶺,喝下有油水的豬蹄湯,她掌心都開始有些許暖意。
而不遠處的紅楓樹下,蘇培盛和奴才們卻都愁雲慘霧。
爺頭一回微服辦差事,就被安排到寧古塔那種苦寒之地,金尊玉貴的皇子何時受過這般顛簸和露宿野外之苦。
奴才們做的晚膳不合爺的胃口,爺甚至隻皺著眉頭吃了兩口麵湯,再沒動筷子。
這該如何是好啊!
蘇培盛正在愁眉苦臉,倏然一陣饞人的香氣鑽進鼻子裡。
蘇培盛順著撲鼻香氣,來到押差們的篝火堆旁。
“哎呦各位官爺的晚膳還真香,小人都饞得流口水了。”
“都是些鄉野之物,又是女囚做的,粗鄙得很。”
老陳罕見的和顏悅色,畢竟眼前這人是這趟行程最大的金主。
老陳尋來一個乾淨的木碗,裝了一滿碗豬蹄湯,捧到少年仆人麵前。
“這淒風苦雨的,您也喝一碗湯暖暖身子。”
蘇培盛接過湯碗,漫不經心飲下一口,倏然掀起眼皮,複又低頭豪飲幾口。
沒想到在紫禁城外頭也能吃到如此美味佳肴,這道湯不比禦膳房的差,甚至口感還更為鮮美。
蘇培盛擰緊的眉頭豁然舒展開,爺肯定喜歡這道湯。
“官爺,我家公子這幾日食不下咽,勞煩您多給一碗可好?”
蘇培盛滿臉笑意,從袖子裡摸出一塊碎銀子塞給老押差,又寒暄兩句,才端著熱湯畢恭畢敬站在馬車窗前。
“爺,押差們做的豬蹄湯不錯,比家裡的好喝。”
半晌,馬車內傳來一聲低沉清冽的聲音:“拿來。”
昏暗的馬車內,胤禛滿眼疲憊,正支手揉著眉心。
蘇培盛貓著腰入了馬車內,將湯碗放下,就垂首離開,站在馬車窗前伺候。
爺吃東西的時候慢條斯理,儒雅至極,幾乎沒聲響。
他支著耳朵偷聽許久,才聽到湯勺偶爾當啷一聲,極輕極細的聲響。
“尚可,讓廚子明日開始伺候。”
“遵命。”
蘇培盛長舒一口氣,拔步就去找老押差要廚子。
這些押差一個個都是錢串子,有錢就能讓他們唯命是從。
於是當夜,老陳就將睡得迷迷糊糊的簡瑤踹醒。
“明兒開始,你去給這家公子當廚子,伺候公子膳食。”
簡瑤瞧著老陳皮笑肉不笑盯著她,哪裡是在商量,而是在命令她。
她乖巧的點頭,這才抬頭看向即將當牛做馬服務的主家。
她睡眼惺忪抬眸,就撞見一張熟悉的梨渦笑臉。
方才忐忑不安的心情在看見對方之後,終於放下。
簡瑤眸子狡黠一閃而逝,趁機為自己爭取利益。
“官爺,可否給我娘和我一身厚棉囚服?免得因受凍得風寒染病,耽誤伺候公子。”
老陳沒說話,隻扯起一邊嘴角冷笑,一雙黑沉沉的眸子倒映出火光,看得簡瑤膽戰心驚。
她垂下腦袋,不敢再說話。
“這大半夜的給您添麻煩了,陳官爺,要不這樣可好?我們負責這個囚犯母女二人每日的膳食,你們也能省點乾糧。”
老陳眸中精光一閃而逝。
“這丫頭先去給您做幾日飯,我們晚些吃不打緊。”
蘇培盛聽明白了,老頭子賊精,想讓這女囚兩頭忙碌,還嫌棄他開價的銀子不夠。
“要不我先定一個月的活計,勞您開價。”
這女囚隻要能伺候好爺的膳食,條件還能鬆一鬆。
頂多讓隨行的廚子多學學人家的手藝,取代女囚,隻要爺能吃好喝好,眼下多花些銀子也值當。
老陳沒開口,而是蹙眉嘬煙袋鍋,煙霧彌漫在他滿是溝壑的眼角眉梢,看不清此時的情緒。
“這女囚是刑部重犯,可您家公子食不下咽著實讓人憂心,一個月給二十兩銀子,如何?畢竟我讓她打雜,也擔著不少風險。”
蘇培盛嘴角噙笑:“十八兩如何?我們小本生意人家,哪裡來那麼多銀子,能省一錢是一錢,回頭省下的銀子還得緊巴巴買米麵裹腹。”
在外辦差,絕不能讓人覺得你是家財萬貫,必須裝摳搜,否則很容易招致諸多心術不正之人覬覦,免不得因財而亡。
“十八兩八錢,不能再少了,咱都圖個好彩頭,大家一塊發財。”
“十八兩整可好?求您行行好,若今兒交不了差,我這小仆就得自己墊銀子,還得被扣月銀,我家裡的老子娘都八十了,嗚嗚嗚嗚,還等著我的月錢買米下鍋呢,您就行行好啊~”
簡瑤蜷縮在一旁,伸手掐一朵紅褐色的蔫巴鳳仙花,這顏色很是淒迷,就像冬日裡結痂的凍瘡色。
在青天白日裡這些火紅的鳳仙花,灑的孤山間斑斑點點的血色,她從未見過這般肆意絢爛,憤怒盛放的杜鵑花。
憤怒,是她此刻憤恨無力的情緒。
其實花始終很美,她低頭,摘一朵鳳仙花彆在亂雲般的鬢邊,不安的捋順額前亂發,想讓自己看上去更值錢些。
畢竟奇貨可居,她想讓自己賣的貴些,再貴些,貴的讓老押差舍不得傷害她,如此才能將自己的價值放大,增加活下去的機會。
簡瑤抱著手臂,困頓地打著哈欠,看那二人不斷地討價還價,她就像一件貨物,最後以十八兩成交。
老陳收下銀子之後,又神秘兮兮將那仆從領到一旁說話。
“小蘇,你們要她伺候公子到什麼程度?”
“我醜話可先說在前頭,你給的這十八兩銀子,隻是讓她去做飯一個月,不能做彆的!”
“若要她陪睡,你們還得加錢,她頭一晚破.身銀子必須得二百兩,一個子兒都沒商量,往後就二十兩陪睡一次。”
“她還是個雛兒,守宮砂都還在。”
“就這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到窯子裡梳攏之後,初.夜都能賺千百兩雪花銀,你們不虧。”
蘇培盛緊抿著唇,再也擠不出一絲客套的笑來。
早料到底層吏治腐敗,可沒想到會如此喪心病狂。
“再說吧,我家公子不好這口。”
“成成成。”
老陳心想對方不要也罷。
雖然賺不到更多的銀子,但那小妮子還能給他孫子啟蒙男女情事,也沒虧太大。
他的金孫人生中第一個女人就是如此絕色尤物,想想都得瑟。
塵埃落定,買賣雙方都挺滿意,徒留簡瑤鬱鬱寡歡,繼續蜷縮在娘親身邊休息。
她沒資格傷春悲秋,慨歎命運不公,畢竟從踏上流放之路那一刻,她的命從未抓在自己手裡過。
她又累又困,隻想睡死過去,再也不醒來。
.......
簡瑤正睡得迷迷糊糊,忽而感覺到有人在輕輕拍她的肩膀,她瞬間毛骨悚然,唰地睜開滿眼驚恐的眸子。
待看到眼前滿臉笑意的圓臉少年,她驚魂未定的撫著心口。
“六號,你該起來做早膳了,我們公子每日卯時初,準時用早膳,巳時二刻用茶,未時三刻用晚膳,戍時二刻用茶點。”
“今後你就按照我說的時辰準備膳食。”
簡瑤懵然仰頭看著孤星冷月,現在最多淩晨三點半....
這位長得像妖孽的公子作息時間簡直喪心病狂...
若把古代的時辰換算成後世的時間,那麼妖孽公子每日淩晨五點準時用早膳,早上十點喝茶,下午兩三點左右吃晚膳,晚上八點吃夜宵。
按照這種陰間的用餐時間,那麼她每天淩晨三點半之前必須起床做早飯,準備兩頓茶點和夜宵,之後再做好晚膳,還得給押差們做早晚飯,洗衣服!!
她每日除了徒步趕路五十裡,剩下的時間不是在做飯,就是在洗菜切菜備餐的路上,要麼就是在洗衣服。
簡瑤哭喪著臉,她壓根沒多少時間睡覺,最多睡兩個小時……
“對了,你做的菜肴務必要精致,味要濃厚,但不可油膩,味要清鮮,但不可寡淡。”蘇培盛仔細叮囑。
簡瑤苦著臉,恨不能把鍋鏟敲在他腦袋上,讓他自己做菜。
他這句話對廚師來說簡直就是故意找茬,翻譯成人話,就是東坡肉不要有肉味,紅燒魚不要魚味。但又必須色香味俱全。
簡瑤嘴角的職業假笑都快皸裂。
他這句話簡直殺人誅心,她僵著笑容,深吸一口氣,無奈的垂下腦袋伺候那尊奇葩大佛。她準備在午膳的時候做一道蝦仁豬心泄憤。
忍著一肚子的憋屈,她乖乖跟著那少年去準備早膳。
給人當廚子,自然要問清楚主人的口味喜好。
簡瑤開口詢問:“不知你們公子可有何忌口?愛吃何物?不喜何物?”
“楓樹下的第二輛馬車裡有食材,你看著做就成。”
蘇培盛沒接茬,畢竟皇子的口味和喜好是機密,不能讓旁人知曉。
“哦,好的,那若我做的不好,您辛苦提點一番。”
簡瑤說著,就來到楓樹下那輛寬敞的馬車。
當掀開馬車簾子那一瞬,她捂著嘴角,忍不住輕呼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