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法(1 / 1)

庶得其所 風月白衣人 3553 字 3個月前

宣寧侯隻知妻子被皇後宣召,眼下才回府來。以為出了什麼急事,忙不迭地從外書房往熙和堂趕。

待聽妻子說完劉皇後欲保媒一事,宣寧侯頓時急道,“這怎麼能行?!”可見在宣寧侯眼裡,儲詔也實在算不得良配。

可這又是劉皇後提議,聖人必是應允的。眼下是給侯府顏麵,想做成兩家都樂意的局麵,也好以絕朝中誹謗。

隻是此事依然存在極大隱患。若是白瑞在此之後有了萬一,聖天子伉儷自然不會受損,宣寧侯和崔氏卻要背一個賣女求榮的名聲,這便沒處找人說理去了。宣寧侯府也隻能打落牙齒咽下去,難道還能和皇後理論?

宣寧侯到底不是實打實的紈絝,還是有幾分政治智慧,不用崔氏多言,很快便想明白其中關節。望向妻子的目光中,仍有幾分希冀,“靈華真人那裡……”這便是想在靈華真人那裡使使勁兒,讓他改一改。

不過這個想法當即被崔氏否決,“此事斷不可為,靈華真人處必然有宮中耳目,我等做不到來去無蹤,若為皇後察覺,立時便要得罪天顏。”這卻是明著打皇後的臉,聖人必然是不依的。在聖人看來,抬舉沒落勳貴,還不如照拂忠烈之後更得人心。

且這兩件事可以並作一事,在劉皇後看來,宣寧侯府根本不會拒絕。

宣寧侯急得在內室團團轉,他可不信靈華真人那一套。若靈華真人果真靈驗,這會兒應該是先帝年號,今上還隻是太子!

眼見丈夫慌了陣腳,崔氏又想起劉皇後那句若有深意的話,不由道,“不若喚瑞姐兒來,問一問她的意思?”宣寧侯卻會錯了意,以為隻要女兒拒絕,妻子便在皇後麵前有話回,徑直吩咐挽春,“快去請大姐兒過來,就說我和太太有事尋她!”挽春今日為這事走了兩趟,麵上卻不顯,隻恭聲應是,隨後再去請白瑞過來。

孫姨娘也不知道為什麼夫人和侯爺接連找女兒過去,也隻能對白瑞道,“到了老爺、太太麵前,可要恭敬些。”孫姨娘直覺有事,但摸不準脈門。女兒前些日子入宮,已經讓孫姨娘高興得找不著北了。

白瑞雖知道為何二進熙和堂,但此事不可對姨娘明言。即便是希望女兒有個好婚事的孫姨娘,也是不看好儲詔的。不為彆的,流言猛於虎。孫姨娘心裡,終究還是女兒更重一層。

至於白瓊,此時正在自己的院子裡,躺在竹椅上曬太陽。

如今已過立冬,這樣好的日頭是一日短過一日,不趁這幾日多曬曬,再過幾日,就更冷了。

應該說崔氏治家還是十分嚴明的,即使出了這樣大的事,愣是一丁點兒消息也沒有傳到白瓊這裡。

雲卷和雲舒眼見自家姑娘麵上覆紗,在搖椅上一副閒適狀,也不由心情大好,隻添茶續點心發出一點兒響動。

白瓊的聲音隔著麵紗透出來,“你們也自在一會兒,不必時時跟在我身邊的。”雲卷雲舒抿嘴一笑,“姑娘且歇著,咱們看著姑娘,便是悠閒了。”碧影閣的小賬,白瓊早帶著雲卷雲舒核算完了,隻等過個好年,再把過年得的份例清點一番,便沒有要忙的事了。

家勢簡單也有這樣的好處,算起賬來不用太麻煩。

主仆三人都不知道,過一會兒的熙和堂,將會發生什麼驚天動地的動靜。

挽春領著白瑞進到熙和堂內室,將人帶到便退了出去。挽春深知侯爺和夫人要和大姑娘說體己話,內室裡並無一人侍奉,自己還是不要討這個嫌好。

見了親爹、嫡母,白瑞也知這是要和自己攤牌了。方才嫡母並沒有說皇後賜婚的事,隻問自己識不識得儲詔,如今父親再尋,隻怕是要對自己明言了。

隻見宣寧侯麵帶喜色,對長女道,“吾兒有喜事……”隻是宣寧侯接下來的話卻並非如白瑞所想的那樣。

“為父已與景川侯議定,來年便為你與景川侯世子定下婚約,屆時我兒便是世子夫人,將來即便侯府降爵,我兒亦不失伯夫人之尊,如此可不是喜事?”想讓白瑞拒絕劉皇後的“美意”,宣寧侯想的是拋出一個更具誘惑力的籌碼。

與三品淑人相比,顯然還是伯夫人更有價值。

按說這樣的話宣寧侯本不該對白瑞明講,可奈何劉皇後就在眼前,宣寧侯生怕女兒被皇後召見亂了心智,見是皇後保媒,便不管不顧應承下來。屆時再想抽身而退,可就難了。宣寧侯能開罪起景川侯,可未必能開罪起聖人。

白瑞卻並未在第一時間應答,而是望向崔氏,顯然是在等嫡母說話。

崔氏見此也隻得心內一歎,把話挑明,“皇後欲為儲詔保媒,相中了你。若你不願,我這便進宮,謝絕娘娘好意。”這卻是把白瑞的意願放在前麵了。

閨閣少女,便是對婚事充滿遐想,大多也不會將目光放在一連死了兩任未婚妻的儲詔身上。即使對方年紀輕輕,便是朝廷三品大員。

不料白瑞卻道,“女兒願意應詔。”她早就知道有這一出,又如何肯拒?

宣寧侯麵上笑意霎時僵住,他怎麼也想不到,女兒會在伯夫人和淑人之間選擇後者,莫不是因為皇後的緣故?皇後娘娘到底給瑞姐兒灌了什麼迷魂湯?

實則劉皇後也並未挑明,隻是閒聊時問了問白瑞心儀男子的標準,儲詔恰好符合而已。至於為什麼篤定白瑞會答應,那是劉皇後對自己有信心。在皇後和侯夫人之間,隻要是個明眼人,必然會選擇膝下有太子的中宮皇後。

這是皇後拋給白瑞的橄欖枝,白瑞沒道理不接著。她是有“先見之明”,知道劉皇後為儲詔的婚事發愁。一個“天煞孤星”的命格,不知喝退了多少媒人。偏劉皇後又不好在平民百姓裡挑揀,這才請靈華真人測算,不但戊辰年出生的女孩兒,又豈止白瑞一人?

應允此事,不僅能給聖人夫婦賣個好,且儲詔本人也是一時俊傑,白瑞並不覺得自己吃了虧。若真如父親所言,嫁到景川侯府去,那才是真的前途渺茫。

景川侯夫人為人過於精明不說,是個不好伺候的婆婆。單放印子錢一項,便能讓景川侯府原本還能再傳幾代的爵位立時而斬。嫁到這樣的人家,不過是陪綁而已。即使能合離再嫁,對女子的名聲也是有所損傷的。

宣寧侯麵露急色,“吾兒,那儲詔絕非良配呀!”宣寧侯這是真著急了,生怕女兒看不清情勢,一意往火坑裡蹦。

白瑞也不好對父親言明,她一向以為這是神人入夢,對自己的啟示。不然不僅入宮召見時的細節一一對上,就連今日二進熙和堂,也是曆曆在目。

白瑞絕非不知父親好意,隻是讓她自己來選,一個沒有長輩拖累的儲詔,顯然才是上選。

隻是這樣也就弊端,那就是將一身榮辱,都係於儲詔一人。若儲詔有變,那白瑞必然陪綁。且夢境之說終究駭人聽聞,即使當代亦不能取信於人。

說不定宣寧侯聽了這話,還以為女兒是被夢魘著了,才說了這些胡言亂語出來。隻怕還會請道士來家裡驅邪,那時候才真鬨了笑話出來。

眼下白瑞咬死了要應皇後詔令,便是崔氏也無法。便是她入宮回絕皇後,劉皇後隻需召白瑞入宮相詢,便能一知真假。

倒是兩廂體麵的事,便要不怎麼體麵了。尤其對宣寧侯府而言,這便是欺君之罪。除非白瑞能想明其中關節,在劉皇後麵前把話圓回來。

不然這假欺君,隻怕就要變成真欺君了。

宣寧侯不由苦勸,“吾兒何以一時糊塗?”白瑞隻說皇後娘娘絕不會害她。宣寧侯一時氣急,卻又不敢說劉皇後這是拿他女兒全自己的賢名。這話傳出去,誹謗皇後,也是個罪名。

隻有白瑞改變主意,才是破局的關鍵。

宣寧侯也不由板了臉,“吾兒若是一意孤行,為父可就要請家法了。”這還是宣寧侯頭一次對白瑞說這樣的重話。

而對侯府的女孩兒而言,所謂家法,也不過是打手板子。

不想白瑞麵不改色,“但請父親懲處。”她心裡也明白,今兒這一遭手板子,是指定躲不過去的。

宣寧侯氣急,以為長女被迷了心智,索性喊小廝進來,真個兒去請了家法過來。

這下卻走漏了消息,侯爺要以家法治大姑娘的話霎時傳得滿府都是。

本來躺在搖椅上曬太陽的白瓊蹭一下就從圈椅上蹦了起來,扯掉麵紗後,連忙就要往熙和堂去。

崔氏不勸,是為著能讓白瑞回心轉意。白瓊知道了卻不勸解,是違背了身為人妹的道理。

眼下也不能不勸,萬一真個兒打壞了,劉皇後那裡,宣寧侯府就不好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