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天下太平,雖則先帝一朝大興土木,但並未撼動國朝根基。新帝登基,又罷了許多在建項目,很是省了一筆銀兩。
儘管如此,姊妹幾人依舊被皇宮的雄偉所震撼到。
和皇宮大內相比,宣寧侯府就像一個花園子,還是頂老舊的那種。
車駕直入未央宮,這是皇後特意吩咐的禮遇。在不知宮規的人看來,這是莫大的恩寵。在知道規矩的人看來,除非宮中關係親近,不然是不會得到這種禮遇的。
白瓊發現,大姐白瑞對入宮有一種誌在必得的感覺,就好像前麵有天大好事在等著一樣。這種感覺雖然淺淡,然而白瓊依然察覺到了。實在是白瑞對宮裡,不對,或者說是對劉皇後本人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致。
甚至於方才還小聲問過白瓊,“也不知娘娘會不會喜歡我這樣打扮?”對於白瓊而言,麵見皇後,不失禮數才是最重要的。白瑞這樣說,反倒讓白瓊心裡不安定起來。
不會有什麼事兒發生吧?
應該不會吧?
……
直到見了皇後本人,白瓊才意識到,這位已經生育了太子,天下最為尊貴的女子,是何等的年輕。
劉皇後麵容溫婉大氣,看著不過二十上下。
實際上皇後的年紀確實也不算大,今年正好二十三歲。
“臣女拜見皇後娘娘,娘娘祥康金安,千歲千歲千千歲。”
劉皇後含笑叫起,“好,快些起來,宣寧侯府的姑娘果然都是好教養。”劉皇後的語氣中並無不悅之意。看來今日這番召見,興許不會出什麼意外。
起身後,白瓊餘光才看見,劉皇後身邊還有一位清秀女子在側。
看衣裳品級,應該是一位內命婦。
“這一位是康王妃。”劉皇後身邊的宋女士道。
於是白瓊幾人又拜見康王妃。
宮裡宮外一向如此,在見到品級比自己高的人,總是要行禮拜見。
而不甚湊巧的是,以白瓊幾人現在的品級,幾乎每見到一位誥命夫人,都是需要行禮問安的。
康王妃在本朝,也算是傳奇女子。
其父許應魁是聞名天下的佞臣,按說先帝龍馭上賓,作為先帝寵臣的許應魁也不會落個好下場。便是不死,最少也是個奪職抄家。
在先帝下葬之後,這位前朝重臣,也僅僅隻是致仕,甚至並未歸鄉,而是在京郊,為先帝祈福誦經,相當於半出家狀態。
而娘家失去依仗的康王妃,處境不僅沒有變壞,反而愈發和康王錦瑟和鳴起來。除了目前尚無子嗣外,和宗室裡其餘幾位王妃相比,也不差什麼。甚至劉皇後待康王妃也是格外親近,絲毫不見嫌隙。畢竟康王當年可是深陷廢長立幼的流言,作為當事人的王妃,劉皇後如此不避諱,可以說是氣度恢弘。
其實劉皇後如此禮遇康王妃,為的不是旁人,卻是先帝。
當初她一朝中選,被冊立為太子妃,入主東宮。時則皇後離世,中宮無主,執掌宮務的正是康王生母,當時最得先帝寵愛的楊淑妃。
作為東宮太子妃,楊淑妃雖非皇後,卻也是太子的庶母,太子妃自然小心應對。當時廢長立幼的流言蜚語,太子妃不是沒有聽過。
而在被冊立為太子妃的當年,劉皇後便被先帝授命掌管後宮,隻為那一句,“還是教大郎媳婦當家。”後先帝與楊淑妃等移居章華台,將後宮交給太子妃打理。
楊淑妃襄理宮務多年,在後宮積威甚重,幾乎位同皇後。而先帝一開口,楊淑妃十分乾脆地交出宮權,沒有半分猶豫。若是楊淑妃想為難劉皇後,至少當年初入宮闈的太子妃,是沒有能力和一位執掌後宮多年的寵妃所能抗衡的。
為著這個,劉皇後願意在先帝駕崩之後,接楊淑妃回後宮榮養,禮遇幾同太後。便是劉皇後親母,在楊太妃駕前,也要退出一射之地。
楊淑妃當年的乾脆交權,不僅為自己,也為兒子兒媳爭取到了新帝與新後的禮遇。也為這個,作為康王妃的親爹,許應魁才能在新朝保全自己。
而劉皇後今日請康王妃作陪,正是為了相看宣寧侯的女兒。
“都是知禮數的女孩兒,皇嫂好眼光。”康王妃知道些許內情,雖然不太讚同皇嫂的做法,但她自己就是因為靈華真人的話而被冊封為康王妃,幼妹如今年已十五,卻依舊無人上門提親,不好說是不是為父親名聲所累。
是以康王妃並未在這件事上發表看法,還是為了順從皇後的心意。妹妹年已長成,總不能一輩子待在家裡,作個老姑娘吧?
而這件事,很明顯隻有求助於皇後。無論兩年後的科舉,還是京中的勳貴人家,隻要有了皇後指婚,事情便成了一大半。
康王妃自家心裡也明白,文武百官這樣的人家,自然不必再想,便是父親離世,他的名聲依舊會影響兒女婚事。
也幸好許應魁隻得兩個女兒,膝下並無男嗣,不然以先帝為人,說不得宗室裡哪一位,就要下嫁許家。這便不是結親,而是結仇了。
劉皇後對白瓊幾人很是和氣,“隻是想召你們說說話,莫要拘束了。”劉皇後此言,白瓊要是真信了,那就真成二傻子了。
想要陪皇後說話的誥命夫人不知凡幾。旁的不提,承恩公家也有幾門關係親近的旁支,人家家裡也是有女兒的,白瓊姐妹並非首選。
雖則皇後讓幾人莫要拘束,但白瓊幾人也並未真的就此放開。這和在家中可大不一樣,若是禦前失儀,可是會給自家招禍的。
閒話片刻,劉皇後又讓白瓊幾人陪她移駕太液池賞花,姐妹三人自然領命。
對於劉皇後召見她們的本意,白瓊一點兒也不好奇。自家事自家知,親爹根本就不是作奸犯科的料,禦史也懶得彈劾這樣的神隱勳貴。若非家裡有塊丹書鐵券,誰會想知道宣寧侯府的大門向哪兒開?
是以白瓊格外氣定神閒,除去初入宮門的好奇外,她更多的則是做好一個勳貴之女該有的姿態。
而白瑞雖然對劉皇後表現出了格外熱情,但到了正主麵前,卻意外地並不顯得過分熱情,有禮有節不說,也頗能接住劉皇後的話。
反觀起白珩,那才真的是一如既往。
也不知劉皇後是有意還是無意,對白珩溫言笑道,“素知二姑娘醉心詩書,正巧本宮這裡有本先秦傳下來的古籍。想請二姑娘代為注解一番,不知二姑娘意下如何?”
白珩聽到這裡,眼睛裡的光亮已經快要閃到白瓊。她連忙起身,向劉皇後行禮。
“臣女願儘綿薄之力!”
誒呦我的親娘嘞,宮裡旁的不說,最不缺的就是才女。
宋女史本人便是以才學揚名天下,這才入宮作了女史。劉皇後若真有不懂之處,大可以向宋女史相詢,何必要向一個先前根本不熟悉的勳貴之女討教?
也幸好劉皇後並無彆的心思,不然白珩這個見餌咬鉤的性子,也不知會出什麼樂子。
宋女史顯然是一早就準備了古籍,白珩謝恩後,忙不迭就小心翼翼地捧讀起來,一副已經深入其中的模樣。
這時候白瓊又聽康王妃對自己道,“本宮想請五姑娘對弈一番,不知可否?”貴女多才多藝,這是常識。而康王妃之所以這樣肯定白瓊會棋,必然是前兩日侍墨見過自己打譜……
心思電轉,白瓊意識到,難道大姐白瑞,才是皇後召見她們姐妹的真正目的?
心裡這樣想,白瓊麵上沒有透出分毫,隻恭敬應是。
不多時,棋盤棋子俱已擺設停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