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徐氏和侯夫人崔氏為揣摩不到上意而心憂,也不過囑咐白瓊等人幾句,明日宮中女使到來時,一定要跟著好好學禮儀。
辭出祥慶堂時,白瓊注意到,大姐白瑞的步伐可謂是神清氣爽,絲毫不見憂慮。若說二姐白珩是心性所致,那大姐這般模樣,就有些引人遐想了。
姊妹幾人分彆後,便各自回去了。
晚些時間,惠國公夫人派人傳來消息。
承恩公幼子年已十六,到了該議婚的年紀。
劉皇後和這個最小的弟弟雖非一母所出,但也是從小帶大的情分。若說皇後是想替弟弟提前相看一番,倒也不難理解。
隻是承恩公府並非放出消息,是以崔氏一開始並未往這個方向去想。即便承恩公有意為幼子定下出身勳貴的妻子,宣寧侯府也並非首選。
承恩公長子成婚時,劉皇後尚待字閨中。是以如今的承恩公世子夫人並非出身高門,隻和當時的劉家家境相當。如今作了世子夫人,娘家得到的實惠也有限。劉皇後不許本家依仗外戚的身份胡作非為,不然劉家該是世襲的侯爵,而非降襲的公爵。
這樣想來,承恩公想給幼子定下勳貴人家的女兒,也是情理中事。如果劉皇後遲遲不肯鬆口,將自己娘家改封為世襲爵位,這份榮光至多延續三代。再往後,就隻能看自家的造化了。
而惠國公夫人送來這個消息,那就說明,承恩公是有這個想法的。和老牌勳貴結親,擴展自家勢力。
這樣一來,劉皇後召見宣寧侯的女兒,便意外地合乎情理。劉皇後不許本家過於膨脹,而宣寧侯府又是老牌勳貴,眼下卻並不顯赫。即便賜婚,承恩公也隻能得到麵子,裡子有多少,便不好說了。
這也是將到亥時,白瓊還在熙和堂的緣故。
白瓊心下也正疑惑,為何嫡母隻讓挽春請了她。
崔氏也並未說彆的,隻讓她明日跟著女使好好學規矩,到皇後麵前切莫失了禮數。
這就更讓白瓊疑惑,宮中召見,自然是教好了規矩,才能往禦前引的。
白瓊不懂,崔氏奶娘卻看得分明。
“夫人是想……?”若果真如此,幾位姑娘裡,倒是五姑娘的婚事看著最好。
承恩公府,當今皇後的娘家,太子的外家。隻要不是謀逆的重罪,便是富貴榮華一輩子。
崔氏一抬手,止住了奶娘接下來的話。
“這事兒還沒定準,便是咱們想,也要看娘娘應不應。再者,我心裡總是不安定,也許娘娘召見,和此事本無關係呢?”未央宮連基本的暗示都沒有,這讓崔氏心下根本拿不定主意。
再者,若是皇後真有意從自家裡擇一個作弟妹。若是挑不中珩姐兒還好,若是挑中了,自己又該怎麼和惠國公夫人交代?兩家將要結親,就差捅破最後一層窗戶紙了。
崔氏從來沒有想過讓女兒嫁到除惠國公府以外的人家。女兒的心性,崔氏最是了解。這是個不染世事的性子,是擔不起一府中饋的。論起詩書文章,不是崔氏誇口,女兒是擔得起才女的名聲的。
可哪家娶婦是為才名?總歸是要理家事的。
是以崔氏隻有替女兒相看,既能琴瑟和鳴,又能不理家事的人家。前者隻能看夫妻二人日後如何相處,而後者,則是崔氏能為女兒做到的。
既不掌家,便隻能往幼子中相看。
可巧惠國公幼子和白珩年紀相合,又是惠國公夫人從小養到大的,教養品性方麵自然沒的說。且這孩子也算是崔氏自小看著長大的,為人溫良,雖在讀書上並無多大建樹,但卻是難得的心地純善,又無富貴公子哥兒的惡習。
相比於建功立業,崔氏更願意女兒能富貴平順地過一輩子。再者,若真嫁了那有能力的,隻怕正妻的位置也坐不安穩。再讓女兒吟一句,悔教夫婿覓封侯,那才是害了女兒一生。
而若劉皇後真的有意,在崔氏看來,瓊姐兒未必不能爭上一爭。即使劉皇後不願娘家過於膨脹,可也不會故意為幼弟尋摸一門不堪的婚事。最好是能擔得起家事,交際會客也要能應酬得來才行。
對於這些,崔氏自然是看好白瓊的。彆看平日裡不言不語,崔氏知道,瓊姐兒心裡是個有成算的。若能推一把,往後的日子必然好過。
崔氏不是苛待庶女的性子,若能有個好前程,不僅對個人,對家族而言,也是好事。
景川侯世子和承恩公幼子相比,也算不分伯仲。除非劉皇後抬舉幼弟,不然一門雙爵,還是太張揚了些。
而這些也不過是在崔氏心裡打個轉兒,真要如何,還要看皇後的心意。
知道自家姑娘要入宮麵見皇後,雲卷、雲舒都很激動。要是自家姑娘被皇後看重,往後不說是青雲路,便是這婚事,也能好相看些。
而白瓊的反應則和往常一樣,甚至安寢得更早些。
明日宮中來使,必是一早要起的。
不出白瓊預料,還沒到卯時,她就被雲卷、雲舒搖醒了。
“姑娘快起吧,熙和堂已經掌燈了。”白瓊睜開眼,就見石斛、玉桂幾個小丫鬟捧著她好幾件大衣裳,都是會客時才穿的顏色衣裳。
而桌上的首飾匣子也俱已打開,滿滿當當擺了一桌子。白瓊都不知道她有這些首飾,好幾件都是過節時才穿戴的。
心知這一遭躲不過,白瓊乾脆認命,任由雲卷和雲舒替自己打扮起來。
這和誥命夫人入宮覲見相比,已經算很少了。昨日崔氏入宮朝賀,隻頭上的紅寶石頭麵,便足有半斤多。那支金鳳簪,也有十二兩重,是實打實純金的簪子。
折騰到卯正,雲卷和雲舒才把白瓊拾掇出來,看著才像真正的世家貴女。
一身玉色錦緞衣裳,上飾纏枝蓮花並祥雲仙鶴。梳牡丹髻,戴鳳簪鳳釵,金鳳口銜珍珠流蘇,端得華貴非常。
白瓊並沒有打耳洞,所以並無耳飾。
就這樣妝扮好了,還要崔氏看過後,看看有什麼改動之處。雖不是今日入宮陛見,但能給宮中來使一個好印象,還是十分有必要的。
等到了熙和堂一看,白瓊就知道雲卷、雲舒這一番功夫算是白費。因為和長姐相比,自己這一身,已經算是“素淨”的了。
白瑞一身嫣紅衣裳,腕上戴著紅寶金鳳鐲,發髻上首飾雖不多,但透著精心妝扮的痕跡。白瑞本就生得明豔亮麗,這樣打扮過後,更添幾分風姿。
這一身不說豔冠群芳,也可以說是獨樹一幟了。
崔氏隻當瑞姐兒從未踏入宮門,知道要入宮陛見,這才如此作為。盛裝朝見本就是理所應當,是以崔氏並未起疑。
白珩還是尋常打扮,一身天水碧衣裳,再無半點多餘首飾。
白瓊入內,向父親宣寧侯和嫡母崔氏請安,“女兒見過父親/母親。”
崔氏含笑叫起,“廚房做了芙蓉羹,今兒起早了,一會兒用些暖暖身子。”說是芙蓉羹,其實就是牛奶燉雞蛋,隻做得晶瑩潔白,再撒上一層桂花糖霜,又喚作芙蓉羹。
白瓊謝過之後,又聽父親宣寧侯道。
“很該這樣打扮起來才是。”這話卻是對白瓊說的。
往日裡白瓊衣著過於素淨,以至於宣寧侯險些忘記,小女兒也早已及笄,是到了該議婚的年紀。
崔氏心知這是丈夫聽了自己的話,對瓊姐兒上心起來。卻並不點破,而是含笑附和。
白瓊無奈,隻能應是。
在熙和堂用了早膳,又去祥慶堂給祖母徐氏請安。一直到巳正時分,白瓊才見到宮中來使。
教導禮儀的梧桐苑早已收拾妥當。世襲侯爵就有這樣一個好處,無論家勢是否敗落,這祖上傳下來的宅子,卻是一如往昔,不會跟著變小的。
梧桐苑臨水,地勢開闊,一早是開國老侯爺養老的所在,環境清幽不說,老侯爺閒了時臨水垂釣,彆有一番趣味。
隻因為這處所在極大,又無人居住,故而每年隻簡單保養,並不在此花費太多銀錢。
而今中宮垂召,也是想在天使麵前作一回臉麵,不欲讓自家顯得小氣,崔氏這才命人將梧桐苑收拾出來,以備此用。
直到見了宮中來人,崔氏心下更加沉重。
女史宋懷玉向來為劉皇後所倚重,乃是皇後心腹。她作為教導禮儀的女史,實在有些屈才。
這已經不是一般的看重,而顯得有些詭異。
崔氏麵上不顯,仍然熱情招待了宋女史。
“掌詔女史宋懷玉,見過宣寧侯夫人。”雖則宋女史受皇後看重,但在品級上,卻是要低於侯夫人的。
然宋女史乃皇後近臣,莫說如今宣寧侯府沒落了,便是本朝開國之時,對待宋女史這樣的人物,各家也是極儘討好的。
“女史言重,還請上座。”崔氏出身名門,一應交際自然諳熟於心。
宋女史同樣也是人精,人情往來自不必說,先是捧了崔氏,又提了去祥慶堂拜見太夫人,最後才提了教導宮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