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 / 1)

段玉錚一路跑出竹林,才氣喘籲籲的停下,雙手抬起摸了摸有些發燙的臉頰。

方才推開棘沉宮殿門時所見的那一幕仍在腦海中盤旋。

謝師兄……謝師兄跟那個賀雲笙……

不行,腦子,腦子快停下來!

他捂著臉吹了好一會兒風,才終於覺得自己思緒有幾分冷靜下來。

師兄的事,他哪裡管得了那麼多。

隻是林師妹……看起來也很喜歡師兄的樣子。

唉。

少年摸了摸鼻子。

以這情形來看,林師妹可能要傷心了。

他對林師妹印象還不錯呢。

雖然心中仍舊壓著對於方才所見的重重疑惑,但段玉錚很熟練的強迫住自己不再深想,邁步往玄溯峰的方向走。

無論去哪個峰,隻要是內門方向,都得先經過弟子的練習場。

段玉錚穿行過去的時候,正有幾名弟子聚在一起切磋比試。

他目不斜視的行走過去,走了一半,卻飄搖的聽見幾句細碎言語順風落入耳中。

“剛才又看見那個林琬瓔哭著跑回去了……哭哭哭,就知道哭,難道扮柔弱就能博取可憐嗎?”

“那可不見得,說不定就有人吃這一套呢。那天還看到她不知從哪兒得了一顆清息丹……”

“可彆說了,前幾日她被魔域的妖女抓走,還是謝師兄親自去救的呢。”

“妖女手底下走了一圈,全須全尾的活著回來,還能近距離跟謝師兄接觸,真是好運氣。”

“賀師姐喜歡謝師兄那麼久,怎麼偏偏便宜了她!”

……

段玉錚走過去的步伐又退回。

他走到那幾名嘰嘰喳喳碎語的弟子麵前:“宗門之內不許議論同門,你們在做什麼?”

·

另一邊,謝豔秋起身,將段玉錚擱置於殿門處的玉盒拾起,收入袖中。

沒給童霜玉好奇窺探的機會。

當然童霜玉心中想的正也與此無關。她打量著謝豔秋:“師兄打算讓我在這棘沉宮待上多久?”

“……”謝豔秋微抿了下唇,“三日。”

童霜玉:“?”

滄極宗的弟子大比明日開始,正是持續三日。雖然童霜玉對滄極宗內的什麼比並沒有興趣,但在她的計劃中,這是一個名正言順對林琬瓔出手的好機會。

若按謝豔秋所說,等她從這棘沉宮出去,弟子大比都已經結束了。

到時候林琬瓔早就走完劇情,獲得魁首,拜入玄雲真君門下,成為謝豔秋名正言順的“親師妹”了。

更難殺了。

童霜玉眸光冷下去:“師兄是怕我參加弟子大比,刻意針對你那位林師妹?”

這話轉得突然,謝豔秋十分明顯的蹙了一下眉頭:“師妹為何總是將我與林師妹並提談論?”

“不然呢?”童霜玉反問他,“你心中掛念,除了林琬瓔,難道還有旁人?”

她沒有心情同他辯這種無意義的糟心事情,索性擺明了自己的態度:“我要參加弟子大比。”

“如果記得不錯的話,滄極宗弟子大比對所有外門弟子開放,便是長老真君,也沒有禁止弟子參與大比的權力。若師兄強行按著我,不讓我參賽,那便是以權謀私,不公同門——可莫怪我到時候大肆宣揚,告知宗門上下。”

謝豔秋這人,自小生在仙門,骨子裡淫浸的禮法道義,最是道貌岸然。他不似魔域那些天性漫野的魔物,隻要用拳頭打服了便能搞定。更多的時候,要捉他的漏處,還得從最能脅迫他的方向下手。

人,是不能夠打破規則的。

謝豔秋的行徑,不能與滄極宗的規則相違。

果然,話語出口,便見到謝豔秋垂眸,似是陷入思量。

片刻後,果然道:“……師妹說得是。”

“但有錯便該懲處,不可破壞規製。”他說,“棘沉宮內有早年間設下的禁靈陣,防止進入的弟子催使靈力損壞草藥,引發意外。我方才已將陣法開啟,師妹若能尋出破陣之法,便可提前離開。”

禁靈陣。

童霜玉對於仙門的陣法了解不多,對禁靈陣還算熟悉。

這種陣法沒有任何攻擊和傷害的功能,隻形成一個封閉空間,將陣中之人靈力或者魔息禁錮,無法施展。

而想要破陣,要麼從外以靈力魔息將其破壞,要麼便隻有遵循陣法本身原理,數術推算,挪移轉解。

禁靈陣傳自上古,本就晦澀,棘沉宮又是這麼大一片區域……

她這身份隻是滄極宗一個普通的外門弟子,謝豔秋提出這個辦法,根本就沒打算放她離開。

童霜玉在體內運轉調動了一下,果然發覺靈力沉寂,魔息也安靜非常。

她抬眼看謝豔秋,青年也在望著她,眸色安靜。

……

童霜玉深深吸氣,再一次將心頭想要撕破身份與他正麵較量的衝動壓下去。

解陣而已,又不是沒有解過。

她繞開謝豔秋,徑直向棘沉宮殿門的方向走去。

距離大殿門扉尚有兩尺距離的時候,突然聽見身後青年開口,平緩清晰的道:“我所掛念之人……並非林師妹。”

童霜玉腳步停駐。

她的麵前顯現出一道瑩白色的陣法邊界,靈氣光芒流轉,攔阻她的前進。

她抬手撥了兩下陣法上流轉的靈氣,沒有做出回應。

·

棘沉宮中的法陣龐大繁複,童霜玉花了兩日一夜的時間。

而這時間謝豔秋便坐在那塊蒲團上,或閉目打坐,或煉化棘沉宮中的草藥,同時監看著她。

童霜玉心中冷冷嗤笑,指腹撥轉,將最後一處陣法連結之處毀去。瑩白色的光亮自地麵亮起,向著周遭擴散,呈現出破碎消弭之狀。

困住她的,無論是什麼,最終的結局都隻會是不複存在。

童霜玉踏出這道封禁靈力的界限,推開棘沉宮的殿門。

天色暗暗,霞彩飄蕩,又是傍晚。

暢快而自由的風迎麵吹拂而來。

她輕輕吸了口氣,邁步向外走去。

竹林在昏暗的天色下氤氳成一片濃鬱,隨晚風的穿行而窸窣搖曳。

童霜玉踏著石子小路,將要走進那片濃鬱陰影之中時,忽然聽到身後之人叫住她:“師妹留步。”

童霜玉裝作未聞。

她現在一點也不想跟這個將她關了兩天一夜的偽君子說話。

然而身後腳步聲卻加快,謝豔秋追了上來。

他沒有攔她,隻是追問:“師妹要清息丹,是何用處?”

清息丹?

童霜玉都快忘記自己隨口編下的這個謊言了。

清息丹清除魔息,雖然難得,但效用狹窄,唯此一途而已。

她終於駐足,微微側眸回首:“師兄覺得呢?”

“……”

謝豔秋沉默了一瞬,從袖中取出一隻小瓶:“其中有清息丹三枚,皆予師妹。”

童霜玉挑眉,看著這遞送到自己麵前的丹藥,想起他在棘沉宮中所煉化的那些草藥:“師兄這是做什麼?補償我嗎?”

謝豔秋微微閉上眼眸,風扯起他鬢邊發絲,將原本根根分明的狀態攪亂:“是。”

童霜玉嗤笑,沒有拒絕,從他手中取走了小瓶。

頭也不回的離開。

滄極宗的弟子大比已經進行了兩日,明日是最後一日,決勝出最後可進入內門的那一批人。

此時此刻,比試名額已定,想親身混進去對林琬瓔出手是不可能了。

但計算起來,也並非完全沒有辦法——

童霜玉指腹無意識摩挲著這盛放清息丹小瓶的頸處,橫穿練習場,回去了這個身份在外門的弟子住舍。

對林琬瓔出手從來不難。

難的是如何尋到一個四立無援,不受乾擾,沒人能夠突然“出現”,製造意外的情境。

弟子大比……

滄極宗的弟子大比……

手中的小瓶“啪嗒”掉落在桌麵,發出突兀的聲響。

童霜玉手懸在半空,維持著虛虛拿捏的姿勢,緩了片刻,終於慢慢放下來。

她低頭,看著在桌上輕輕晃動的瓷瓶。瓶口處的塞子被摔開,一枚淺白顏色,紋路如雲的藥丸滾出來。

馥鬱的丹香鑽入鼻息。

清息丹。

取數十種藥草相合煉製,其中最重要的清息草更是隻生長於靈氣富饒之地,罕以得見。

服一顆,便可將沾染於靈脈經絡中的魔氣濁息儘數清除。

三顆……

可救三條因沾染魔息而失去理智的性命。

童霜玉撚起藥丸,緩慢轉在指腹。

當初拚儘性命,走至絕路,都沒能夠得到一片一毫的東西,如今卻因有口無心的半句謊話拿到了手中。

隻可惜,太遲了。

青白色的藥粉撲簌簌落滿桌麵,童霜玉麵無表情的撚了撚指腹,將殘留的碎屑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