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很多成年人覺得跟小孩計較是很跌份兒的事。

他還小，他又不懂事，讓讓他算了。

杭姣偏不。

她是個占有欲非常強的人。

就是這個沒她腰高的小孩，搶占了她在母親心裡的位置。

這不是她的弟弟，從他出生那天起就注定跟杭姣是敵對的。

讓杭姣最滿意的就是，這份敵意是互相的。

“她才不是。”叫樂樂的小孩衝她做了個鬼臉，躲到了他爸爸身後。

劉叔見狀對她抱歉地笑笑。

丁女士顧不得小兒子的態度，一心隻記掛著要走的這個，“你就不能當給媽媽個麵子？不就吃個飯。”她換了口吻哄勸道。

杭姣想，她不舒服，這個樂樂也彆想舒服了。

杭姣直視劉叔身後藏著的那雙不友善的眼睛：“好啊，吃啊。”

“這才對嘛。”丁女士歡歡喜喜推著她往裡走。

劉叔也高興地扯著不情不願的小孩讓開了門口的位置讓她們先進，杭姣也沒客氣。

進門一看，巨大一個圓桌，真挺奢侈的。

劉家人口還挺多，杭姣粗略掃了一眼，得有三四十個人。

說話恨不得拿個喇叭喊。

見有人進來，餐桌邊的人陸陸續續扭頭看。

劉叔的位置在壽星旁邊，家族地位還挺高，杭姣心想。

杭姣迎著眾人打量的目光摘了口罩，麵無表情跟在丁女士後麵。

椅子早就給她空好了，左右是劉叔和她媽。

劉叔左邊是樂樂，挨著他爺爺坐。

丁女士在桌前站定，反手拉住她的胳膊沒讓杭姣坐下，劉叔站在一旁揚聲跟眾人介紹：“不好意思，讓大家久等了。這位是我大女兒杭姣。”

聽著親切得很，樂樂氣的在椅子上哼哼亂扭。

杭姣耳朵靈，聽著‘是那個小明星吧？’‘漂亮哦’‘又不是親生的’之類的竊竊私語，挑了下眉尾。

各人有各人的熱鬨。

“杭姣，快叫爺爺奶奶，這邊是你大姑……”丁女士張羅著她喊人。

杭姣不想喊。

她舉起麵前的酒杯。從前杭姣不會這麼草率，餐桌上已開封的酒說不準就加了什麼。這樣看來，家宴也有家宴的好處。

她沉吟片刻：“初次見麵，我叫杭姣，今天來晚了，敬大家一杯。”

剩下的氣氛不用她帶動，在座的多數中年人都等著這一口。

杭姣功成身退地坐下。

她酒量不錯，但不喝沒用的酒，隻抿了一口。

但這麼多人在，難保會不會有‘互聯網衝浪’愛好者，出於某些目的將和她吃飯的事發到某些平台上，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不是圈內人也就這點不好。

於是yvonne2.0有了第一條她的原創微博。除了她注冊那天係統自動發的，配著混亂不堪的評論區，剩下的都是活動宣傳博。

yvonne2.0：和我媽吃飯，不播了。

粉絲來得很快：

【您最近播過嗎】

【姐姐多吃點，會發圖嗎】

【愛播不播，不會以為我很想看吧？是的我想】

【孩子長大了，知道請假了】

【這是回燕市了啦】

後麵的杭姣沒看，她了解粉絲的態度就夠了。

不同於娛樂圈夾雜著利益的觥籌交錯，劉家每個人幾乎都帶著一種‘冷漠’的熱情。

浮於表麵的互相關心，停在嘴邊的真心實意。

誰說平凡人沒有好演技，但確實有點倒胃口。

更何況杭姣本來也不應該端這家的碗。

她想出去抽根煙。有幾道視線注意到她離席，多看了兩眼。

被動延遲抽煙是件很難受的事。杭姣直到走到吸煙區點燃口袋裡那根薄荷煙，心裡才算鬆了一口氣。

這個時間正是開席的點，因此沒什麼人出來抽煙，但她還是把帽子往前拽了拽擋住眼睛。

丁女士過來的時候杭姣剛掐掉煙。

“在外麵學得一身壞毛病。”她抬手揮動，試圖散開並不存在的煙氣。

杭姣沒反駁，確實不是好習慣，她近期卻也沒有戒掉的打算。

丁女士問：“怎麼突然來燕市？出什麼事了？”

“能有什麼事，不就是看你。”

丁女士將信將疑：“真沒有？”

杭姣搖頭。

“那行，你今後什麼打算跟我說說。”

杭姣看了眼周圍環境，“在這說？”

丁女士也發現不妥，帶著她往半開放的露台走。

杭姣雙手撐在欄杆上，借力踮了踮腳。丁女士因為穿得單薄，在有避風玻璃那側坐下。

“你覺得我應該有什麼打算？”

聽這個意思應該是沒打算，丁女士皺眉：“上次不是跟你說了，考個編製之類穩定的。”

杭姣：“媽你說的好輕巧，我不在國內都知道這種工作都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我什麼東西啊說去就去？”

“……那你來燕市住，工作可以慢慢找。”

杭姣認真看著她媽：“我想做的事還沒做完。”

“你想做的是什麼？當偶像？穿著你那個小短褲在外麵跳舞？”

“你說的也太低俗了。”

丁女士眼見著要生氣，聲音都高了幾分：“我低俗？！你一天天的沒個正形，跟你那個爸一樣！”

杭姣情緒穩定：“以前看不上我爸，現在輪到我啦？”

“你少在扣帽子，我可沒說這話。”丁女士瞪了她一眼。

“我想再試試。”杭姣姿勢未變。

“……”

半晌丁女士都沒再說話，最後攏了攏披肩，問她：“回來跟你爸見過了嗎？”

“沒呢，哪有臉見。”杭姣開玩笑說。

“沒良心的東西，連自己女兒也不關心。”

能讓丁女士這麼多年怨恨依舊，可見老杭真不是個東西。

杭姣有點好奇：“你們倆還有聯係呢？”

“偶爾吧，上次知道你弟弟生日，給寄了禮物。”

“？”草，她都沒有。

“不提他了，馬上過年了，你今年在這過吧，”怕她不同意，丁女士連忙補充道：“反正這些親戚你都見過了。”

知道丁女士是好意，杭姣不好直接拒絕，隨口胡謅：“和朋友約好了出去玩，先不去了。”

“你我也看過了，沒什麼事我先走了。”杭姣突然不想在這了。

丁女士看著她歎了口氣，沒再阻攔，“你啊，照顧好自己。”

杭姣聞言走過去抱了下丁女士，她以前工作中經常會有這個動作，做起來並不陌生。

但久違地抱著丁女士，感覺是不一樣的。

這是她血緣相依的母親。

“有空再來看你。”

“知道了。”

杭姣知道丁女士一直注視著她的身影。

隻是她，從不回頭看。

*

季燦起床跑完步吃完午飯，下午兩點準時開始本賽季第一場訓練賽。

因為周政算是次核心節奏位，新人的磨合程度不夠，訓練賽打得並不輕鬆。

或者說是異常艱難。

今天約的是上賽季的六強隊伍Dk。Dk本賽季人員未有變動，原本兩支隊伍差距不大，今天的Ts麵對他們有點無力招架。

訓練賽打了三局，Ts喜提0：3的‘好’成績。

選手打得疲憊，教練組臉色也不好看。

劉教練把局內錄像同步到電視上，卡著時間點逐幀回放。

“周政，這波你在想什麼？？”

被點名的周政抿著嘴看屏幕，沒說話。

“這個位置你怎麼敢看？我都不說比賽，你排位都不會這麼玩吧？腦子呢？”

“還有你夏森，為什麼貪那個資源？周政報沒報對麵人下來了，為什麼不走？？你倆能二打三？”

‘二打三’雙人組也沒敢接話。

“還有主指揮，後期為什麼不說話？‘逆風失聲症’犯了？？”

被點了兩次的景一林縮了縮脖子。

“訓練賽第一天全給我整這些低級失誤？？不想乾了？！”劉教練越說越來氣，給一群人罵得狗血淋頭。

季燦在旁邊默默摳手指頭，他今天狀態也不算好。

隻不過有更抽象的頂在前麵承擔火力，季燦隻被波及了一點衣角。

最後劉教練紅臉的唱完了出去喝水，剩副教練留在訓練室唱白臉。

“你們也能理解老劉，他說話不好聽，彆真往心裡去，尤其是你周政。”新人剛來，彆比賽還沒打，先被教練罵破防了。

周政沮喪地點頭。

等副教練給大家灌完雞湯，幾位蔫了吧唧的選手又差不多滿血複活，年輕的好處展現的淋漓儘致。

“問題都點出來了，晚上訓練賽都注意點，先下去吃飯。”副教練大手一揮，放人。

‘乾飯達人’章澤跑得比兔子快。

其他幾個人活動著肩頸慢悠悠往下走。

季燦摸出手機看了一眼，特彆關注有動態通知。

嗯？杭姣回燕市了？

季燦思索了下，還是發消息問問。

本來想說怎麼回家了，剛要點擊發送他猛然停手。

好險，差點暴露了。作為TheJ是不應該知道她家在哪的。

TheJ：你家是燕市的？

不一會兒就收到了回複。

Hhh：我媽住這。

TheJ：噢，什麼時候回來？

Hhh：不回了，留下過年。

季燦恍然抬頭看，冬日晝短，窗外已是墨色。四季的輪盤轉動間悄然到達末端。

這一年，他一事無成。

餐桌邊的隊友正詢問著今天有什麼菜。

希望來年，幸運之神還能降臨在他身邊。

眼下他能做的，就是抓緊時間吃飯，再投入到晚間的訓練賽中去。

這是電競人的作息時刻，季燦也將要奔赴他的戰場。

這是新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