棉花糖和薔薇姑娘走出俄羅斯風情街,兩人不約而同地想去銘門銀座看看。於是薔薇姑娘開上車,不大一會兒工夫就來到了銘門銀座小廣場。兩人仰望著仿佛在寒風中瑟瑟顫抖的殘樓,心中的哀傷與痛苦,簡直難以言狀。尤其是薔薇姑娘,當初買房的時候,憧憬著與所愛踏入婚姻殿堂之後,銘門銀座就是他們的安樂窩。如今,貌似溫馨的美夢已經破碎了,曾經所鐘愛的那個人也離她而去。薔薇姑娘並不惋惜那段逝去的愛情,甚至慶幸那個看似暖男的小鮮肉,及早地暴露了自己的卑猥,使她那顆癡迷的心靈沒有陷得太深。
棉花糖瞧見薔薇姑娘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那雙凝望著銘門銀座的眼睛,似乎蒙上了一層濕濕的霧氣,心裡也是沉甸甸的,禁不住問:“薔薇,你在想什麼?”
薔薇姑娘說:“我想寫一首詩,正在打腹稿呢!”
棉花糖由不得笑了:“愁也愁死了,還有心情寫詩。”
薔薇姑娘說:“正因為憂愁傷感,才要寫詩把它抒發出來,免得窩在心裡憋出病。”
棉花糖說:“能不能把腹稿念出來聽聽,或許我倒能做個‘一字之師’呢!”
薔薇姑娘爽快地說:“好吧,我就念給你聽!”
於是,薔薇姑娘站在小廣場的台階上,抑揚頓挫地朗誦起來:
望著殘葉飄然吹落在風中
我知道,來年綠葉還會再生
望著你漸漸遠去的身影
我猜想,也許我們還能重逢
那兀立在寒風裡的殘樓
煎熬地經受了酷暑嚴冬
儘管你已然遍體鱗傷
卻依舊是熱盼歸家人的夢
曾經的迷惘還沒有消散
漸生的困惑又聚滿心中
在沽水流霞之畔
永遠抹不去你的身影
我並不奢望樓宇的富麗堂皇
卻期盼春滿人間的溫馨
雖然你已經百孔千瘡
卻不是傳說中的魅影
眼裡有淚就讓它流淌
心中有夢就去追尋覓蹤
當沽水河搖落滿天的星鬥
就相聚在銘門銀座看旭日東升
棉花糖聽罷,情不自禁地拍起了巴掌:“我的佛爺奶奶,這可是怎麼說的!你是天上飛下來的淩波仙子,還是地裡頭冒出來的鬼精靈?會好幾國語言不說,還能出口成章,即興作詩,揮筆作畫。你到底長著一顆什麼樣的腦袋瓜呀?”
薔薇姑娘笑著說:“又是神又是鬼,你真把我給糟蹋透了。我跟你這麼說吧,打小我就有特強的語感,學各地方言齁快。姥姥說我嘴皮子利索,是塊說相聲的好材料。進了雙語幼兒園,英語老師硬說我是混血兒,不然怎麼能把英語學得那樣快?上了學校再一深造,那不就成精兒啦?”
棉花糖說:“日語真是你嬸娘教的?”
薔薇姑娘說:“不是教的,是被她熏出來的。”
棉花糖說:“學俄語,當真是因為崇拜□□?”
薔薇姑娘笑了:“那是在逗你玩。那年月,我爸我媽受俄國文學影響特深,所以我就報了個俄語班,又去莫斯科混了些日子,算是速成的吧!我告訴你哈,學習外國語真的沒有那麼難,就跟學遊泳一個樣兒。隻要把你扔進水裡,再講講遊泳的要領,撲騰撲騰也就會遊了。”
棉花糖說:“瞧你說得多輕鬆?學說外國話,比學納鞋底子還容易!”
薔薇姑娘格格地笑了起來:“你還彆說呀!奶奶教我納鞋底子,把手指頭紮得呼呼冒血,到了也沒學會,你說怪不?”
這時候,棉花糖和薔薇姑娘忽聽身後傳來腳步聲,兩人回頭一看,原來是葫蘆頭。他依然還是那副打扮,卷毛腦袋扣著窄邊小禮帽,脖子上套著易拉得領帶,活脫脫像是一根栓狗繩。跟以往有些不同的是,西服換成了羽絨服,裡麵又加了一件厚厚的毛衣。大腳丫子也穿上了襪子,蹬的還是那雙不係鞋帶的三接頭皮鞋。
棉花糖用手抻了抻葫蘆頭皺皺巴巴的羽絨服:“瞧瞧這個邋遢樣兒,也不知道整一整,嘛時候才能改了懶毛病。”
薔薇姑娘打趣地說:“這不挺好嘛,多像乞丐王子!”
葫蘆頭說:“彆拿我找樂了,你們二位揍嘛來啦?”
棉花糖說:“這還看不出來,想銘門銀座了唄!”
葫蘆頭說道:“一說起銘門銀座,我渾身都來氣!咱就不知道他彌勒大叔到底想乾嘛?為了逼咱們退房退款,事先辦了個l50多人的培訓班,發動全市18個區縣的公安分局、派出所、□□辦、街道辦、居委會,挨門挨戶做業主的勸退工作。在國企上班的人,單位領導也找上門來,玩命動員退房。大白天電話騷擾不說,半夜還有砸人家門的。老實巴腳的購房業主,哪裡見過這種陣勢,有人甚至嚇的得了恐懼症。一聽家門口有腳步聲,心裡就哆嗦。”
薔薇姑娘說:“哼,沒有虎爺在後頭戳著,他能有那麼大的能耐?”
棉花糖說:“這不是要把業主往瘋人院逼嗎?我就想不明白,口口聲聲資金鏈斷裂了,退房的錢又是從哪裡弄來的?”
葫蘆頭說:“對呀!退房需要高達三十多個億,而樓盤續建也就需要十幾個億。續建和退房需要的資金,相差有一倍多。讓你們說說,他彌勒大叔有錢退房,卻沒錢蓋房,這不是拿老百姓逗咳嗽玩嗎?”
棉花糖說:“這話問得有道理。無論是從經濟角度考慮,還是從滿足客戶需求考慮,都應該是續建,而不是退房退款呀?”
葫蘆頭說:“聽人說,把趙驢子名下的土地變賣了,再加上監管賬戶的餘額,退款的錢仍然有很大缺口。為了解決這個缺口,一家大國企竟然做為‘任務’給承擔下來了。按照常理來講,這家國企跟趙驢子一不沾親、二不帶故,憑嘛把巨額資金‘借’給一個涉嫌犯罪的公司。假如沒有油水,大國企甘願充當冤大頭,那不是活見鬼啦?”
薔薇姑娘:“哼,彌勒大叔這是想‘騰籠換鳥’啊!說不定呀,彌勒大叔為了掩蓋貪腐官員的罪行,便暗箱操作,把銘門銀座兌給了這家大國企。大國企想的是經濟利益,彌勒大叔想的是政治利益,這又是一場官商勾結。”
葫蘆頭說:“嘿,咱倆想到一塊去啦!當初咱們買房時,每平米一萬二,如今這個地段賣到了每平米四、五萬。他用當初的房價退房退款,再用現在的房價轉手賣給新的購房戶,這是多大的利潤,彌勒大叔以為咱們不會算賬呢!”
薔薇姑娘說:“他們想得美!我就跟他們耗上了,都退了我也不退!”
棉花糖說:“對著哩!對著哩!”
葫蘆頭說:“我也是這個主意。有本事,叫他把大炮架到我家門口,就是把我的窩兒轟了,也甭想搶走購房合同。好,你們聊吧,我走啦!”
棉花糖說:“你去哪兒?”
葫蘆頭說:“秋水這些日子老鬨不舒服,這疼那疼的,越來越瘦了。找人躉摸來一個偏方,給她抓藥去。”
說著,葫蘆頭走下廣場台階,騎上電驢子走了。棉花糖望著葫蘆頭遠去的身影兒,情不自禁地長長歎了一口氣。
薔薇姑娘說:“不知秋姐是什麼病?”
棉花糖說:“葫蘆頭偷偷告訴我說,秋水是肺癌晚期。”
薔薇姑娘一驚:“這是真的?”
棉花糖點點頭:“也仗著秋水身子骨好,硬扛著,最近才查出來。葫蘆頭硬是瞞著秋水,沒敢告訴給她。唉,他同著我的麵,哭了好幾回啦!”
薔薇姑娘說:“我們去看看秋姐吧!”
棉花糖說:“葫蘆頭說了,不讓咱們去探望秋水,怕她起疑心。人到了這個地步,隻能求佛爺保佑她平靜地離開了。秋水多盼著能住上銘門銀座呀!就這麼個普通願望,本來不難實現,現在卻成了奢望。如果彌勒大叔知道有一位將死的女人,渴望著住進本屬於自己的那間新居,卻又不得不痛苦地放棄,你說他會怎麼想呢?”
薔薇姑娘說:“你是問彌勒大叔會怎麼想嗎?他已經忘記當初在黨旗下的莊嚴宣誓啦!”
眼看天色已晚,棉花糖和薔薇姑娘鬱悶地離開了銘門銀座小廣場。一路之上,汽車裡反複地播放著《快樂老家》,好似為了洗滌兩個女人憂傷的心靈。
薔薇姑娘抹去了眼邊的淚珠,禁不住莞爾一笑:“糖姐,你還難過嗎?佛說,笑著麵對,不去埋怨。悠然,隨心,隨性,隨緣。注定讓一生改變的,隻在百年後,那一朵花開的時間。反正我算是想開了。老師常說,‘得之坦然,失之淡然,爭其必然,順其自然’。我不會因為失去了房子而失意落魄,但也不會麵對欺淩而不抗爭。銘門銀座你可以拖著不建,賴著不給。可那套屬於我的房子,我決不會放棄。這既是為了捍衛我的生存權力,更是為了捍衛國家法律的尊嚴。”
棉花糖頻頻點頭:“對著哩!”
薔薇姑娘說道:“說一句冠冕堂皇的場麵話,在前進的道路上,如果沒有信心,就算多麼努力,恐怕也很難達到目的。信心是什麼?是相信自己的願望一定能夠實現。給自己一點壓力,給自己一些約束。隨著時間的推移,你的信心就會成為你的勇氣和力量。許多人一事無成,就是因為他們低估了自己的能力,失去了信心。信心是一根擎天柱,能撐起精神的廣漠天空。信心是一片燦爛的陽光,能驅散迷失者心頭的陰霾。隻要有信心,就永遠不怕挫折。”
棉花糖由不得笑了起來:“這簡直就是鏗鏘有力的維權誓言啊!泡泡但凡有一點自信,她也不會乾出損人利己、唯利是圖的缺德事兒。”
薔薇姑娘使勁地按了兩聲喇叭,忽發奇想:“咱們去吃16個褶兒的包子吧,解解饞,去去晦氣。咱們把秋姐也誆出來,就說我剛剛賣了一幅畫,賺了三千塊,請他們兩口子來幫我打牙祭。”
棉花糖說:“我,我一撒謊臉就紅。”
薔薇姑娘嘻嘻一笑:“你是在罵我吧!我撒謊,你臉紅什麼呀?”
棉花糖說:“彆冤我,我可不是那個意思!”
薔薇姑娘說道:“沒聽人說,善意的謊言能燃起人們心中的希望,給予人們溫馨、和諧的生活。咱們吃包子不說氣話。一不問秋水的病情,二不談銘門銀座的房子,儘揀高興的話說。”
薔薇姑娘的善意謊言,還真的瞞過了善良的秋水。就連腦袋瓜好似按了轉軸的葫蘆頭,也被騙住了。當時,秋水正渾身有些難受,但又不好駁薔薇姑娘的麵子,也就咬著牙赴宴了。
這位薔薇妹子,是個挺能鋪張的美食麗人。她也不管大家能不能夠吃得了,一口氣點了六個菜:特色木耳、糖醋小排、咖喱焗蟹、蔥燒海參、金牌羅漢肚、西紅杮燉牛腩,又要了四屜“色白麵柔,咬開流油,肥而不膩,味道鮮美”的16個褶兒的包子,外加四碗蓮子粥。棉花糖情知薔薇姑娘要過量了,也沒有阻攔,因為她知道這都是為了款待秋水,即使浪費了也值得。席間,薔薇姑娘講了不少笑話,還特意謅了一個小黃段子,把幾個人笑得差點沒岔了氣兒。直到這時候,葫蘆頭才醒過味兒來。這場飯局,原是棉花糖和薔薇姑娘為秋水擺的。酒足飯飽之後,薔薇姑娘又開車把葫蘆頭和秋水送回家,大家才依依惜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