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後,城市錦標賽正式結束。
一眼望去,大多數人都準備走了,參賽人員和主辦方,負責頒獎的的頒獎,收拾東西的收拾東西。
準備區中,李彤換下了演出服,走出更衣室,和教練以及家人打了聲招呼後,她走到於思夢麵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今天讓你看笑話了,”李彤說,“真是不好意思。”
“胡說,你沒有讓我看笑話!”於思夢搖搖頭,認真地說,“不要忘了,你的短節目滑的非常好,即便今日你沒拿到好名次,我相信大多數觀眾也會記住你的《一步之遙》。”
李彤一聽這話,微微睜大了眼。
自由滑結束後,她的母親和表姐一直在安慰她。她們說她今天的自由滑其實不差,至少她們就很喜歡。
可於思夢卻不同,在安慰自己時,這個和她同齡的女孩壓根一口不提自由滑,誇得全是短節目。
可就是因為這樣,卻越發襯托得於思夢的話語很真誠、也很實際——
我覺得你的自由滑客觀上確實不好,所以我一字不提,而我既然開口誇了你的短節目,那麼就一定是因為你的短節目確實值得誇獎。
李彤想到這裡,噗地笑了。
於思夢見她前一秒還鬱鬱寡歡,下一秒突然撲哧笑出聲,一時間有些發愣,表情也變得有點呆。
“我其實隻是很沮喪,”李彤笑完過後,擦了擦自己的眼角,“並不是因為彆人的自由滑比我好,而是因為彆人的技術難度比我高。”
“技術難度?你是說程汐和張圓圓麼?”於思夢問道。
“是的。”李彤點點頭,接著突然問,“小於,我想問問你,你喜歡花滑麼?”
“喜歡……花滑?”
這個問題,問的可謂突如其來,於思夢眼神一滯,一時間,腦中閃過了她這一世穿越而來發生的種種——
第一次接到係統發布的任務,感到無可奈何;
第一次踏上冰麵,結合前世經驗學會了滑行的原理滑;
第一次在網絡認真欣賞自由滑,心中被他人的音樂和藝術表現力所深深激蕩折服……
“我猜你一定很喜歡吧?”於思夢一時間沒回話,李彤也沒有等她回答,“如果不是這樣,沒人會抱著一個水桶天天來冰場;也沒人會不怕死的隻練過兩周花滑卻堅持報名滑速比賽。”
於思夢打著哈哈,“李彤啊,你就彆笑話我了。”
“我以前聽我爺爺說過一句話。”李彤歎了口氣,“愛好也好、體育項目也罷,隻有你在親身嘗試過,且能一直堅持下去,你才能說自己是真正地喜歡這件事。因為隻有在那樣的情況下,你才算真正地了解它,才有資格說喜歡。”
於思夢聽了這話,驀地想起前世的喬師父也和自己說過類似的話。
“那麼,你喜歡花滑麼?”
“喜歡!”李彤猛地點點頭,聲音很堅定,“我也說不清為什麼,但總之……我真的挺喜歡的,喜歡學習花滑的過程,喜歡花滑的音樂,我也喜歡我每一次參加比賽表演的節目。”
“我當然也很喜歡看比賽,在電視上,我看過很多其他國家的選手贏得金牌。”李彤輕聲說,“有時候我也會想,要是有一天,我也能參加國際大賽就好了,要是有一天,我也能站上領獎台,為祖國捧回一枚獎牌就好了……隻是,我知道這件事大概率隻是奢望。”
於思夢問:“你為什麼這麼覺得?”
“我天賦不行,我現在和以前的教練都這麼說。”李彤搖搖頭,“我的個子太高了,再加上我難度出的晚,跳躍也一般。滑行、旋轉、柔韌性,我都不算強,甚至算差的了。”
“程汐、張圓圓和我同齡,程汐甚至還比我小幾個月呢,可她們都已經會四種三周跳了。未來不出意外,她們多半能學會全部三周跳,甚至有衝擊三周半的可能,而我連一個勾手跳都跳不明白。”
於思夢說:“可你會3S和3T,這些都是三周跳呢!”
李彤搖搖頭,“你應該也知道,女單花滑有出難度必須得早這個說法吧?我今年馬上就13歲了,一般而言,14歲前出不了4種或以上三周跳的女單選手,彆說是國際比賽了,就連國家隊都進不了。”
“我喜歡花滑,”李彤低聲道,“可有些時候,我恨不得我喜歡的是彆的興趣。這樣一來,我興許也不會有如今這般艱難。”
“李彤呀……”於思夢聽了這些話,歎了口氣,把手輕輕搭在李彤的肩膀上。
她很希望自己能說些什麼安慰李彤,可她心中卻又再清楚不過,此時的李彤無可安慰。
作為一項競技體育,花滑吃天賦、吃狀態、需要練習者夜以繼日地努力。李彤認識到,自己可能一輩子站不上國際賽場,這一事實極其殘酷,卻又難以更改。
好在,李彤emo歸emo,但也沒有陷入情緒久久不出來。在和於思夢倒了一番苦水後,她立馬重新站起身,嘴邊露出笑容。
“小於,無論如何,還是謝謝你!”李彤說,“你今天願意來看我比賽,我很高興!”
於思夢笑笑,“不客氣。”
二人來到場館外後,李媽媽和高燕正等在外邊。李媽媽熱情地提出要開車送於思夢回家,於思夢沒有拒絕。
坐上了李彤家的小轎車後,於思夢禮貌地說:“阿姨,如果方便的話,你能送我去廣茂冰場麼?”
“嗯?現在都下午三點了,你還打算去冰場麼?”李媽媽聽了這話,微微有些驚訝。
“嗯,我今天還沒練習呢!”於思夢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
於思夢說完這話,接著就有些後悔,她想起了李彤如今剛剛比完城市錦標賽,自己突然又提花滑,未免有些掃興。誰曾想,李彤聽了這話,卻是突然一拍大腿。
“那太好了,我和你一起去!”
半個小時後,於思夢和李彤來到廣茂冰場。
兩人刷卡入場,李彤從背包拿出冰鞋,而於思夢則是照例來到租賃冰鞋的櫃台。借好冰鞋、熱身完畢後,於思夢走向儲物櫃,拿出了提前一天在冰場存放好的“水桶背包”。
這會兒李彤剛好換完鞋,看見於思夢抱著的水桶後,她露出一副見怪不怪,但依舊有些懷疑的神色。
二人雙雙走向冰場入口,李彤說:“還有五天,就是滑速比賽了。”
於思夢點頭:“嗯,我知道!”
李彤聽到這裡,突然停下腳步,深吸一口氣。
“於思夢,你真的想好了麼?”李彤問道,“要是滑速比賽輸了,你以後就不能來冰場了!”
“我確實想好了!”於思夢看著李彤一本正經的臉色,一時有些哭笑不得。
“李彤啊,這已經不是你第一次問我了吧?”
“我是不想回頭再來訓練時,在冰場看不見你,”李彤彆扭地轉過頭,有些難為情地說,“每次我來,都能看見你背著水桶,要是你輸了比賽,以後我可就見不到了!”
於思夢笑了笑,“我不會輸的。”
李彤懷疑地說:“當真?”
於思夢說:“是啊!”
“真的當真?”
“真的當真!”
李彤聽了這話,不由反複打量著於思夢的臉,仿佛拚命想要從中找出一分一毫的破綻。
然而,無論她怎麼看,於思夢的神色都顯得很坦然,仿佛說出口的是再普通不過的大實話,就連大驚小怪的必要都沒有。
“李彤啊……”於思夢半開玩笑地感慨道,“難道說,你就對我這麼沒信心?”
李彤搖頭,“不是我對你沒信心,是你練習花滑的時間客觀層麵的短。你要是練習了花滑一年以上,我都不會懷疑你,但你接觸花滑隻有不到兩個月,而你到時候在比賽要麵對的,是眾多滑齡5年以上的老手,還有黃雨婕那般的‘高手’。”
“你說的沒錯,”於思夢說:“他們的訓練時間確實都比我久,但我也有我的優勢。”
“是什麼?”
“是這裡。”於思夢笑笑,一邊指了指自己的腦袋,她以一種半是認真、半開玩笑的語氣說:“我有機智的頭腦,可以讓我在短時間內,學會滑行的奧義!”
“嗬嗬,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開玩笑呢!”李彤聽了這話,撲哧笑出聲來。
然而,於思夢卻沒跟著笑,而是說:“李彤,在你看來,滑速比賽的關鍵在於什麼?”
“關鍵?”李彤一怔。
在此之前,她從未仔細思考過滑速比賽是否存在什麼“關鍵”。
一時間,李彤竟是有些被於思夢問住了。
於思夢說,“關鍵之一,在於障礙物。”
“障礙物?”
於思夢說:“你還記不記得,上次的模擬賽,我的名次是十八名?”
“我記得。”李彤點頭。
十八名,這其實壓根不是個多好的成績,但在對當時練習花滑僅有數周的於思夢而言,這個名次幾乎稱得上奇跡。
“我之前也說過,我沒有倒數第一的訣竅,就是在於我一次都沒有碰到障礙物。”於思夢說,“一旦碰到障礙物,計時加3秒。一旦計時增加,即使在賽道上處於領先,最終結果也可能就此逆轉。”
“我以為,你說你沒碰到障礙物是嚇唬黃雨婕。”李彤聽了這話,一時驚掉了下巴,“可就算這樣,速度也很重要啊,即便你不碰到障礙物,黃雨婕依舊比你快。”
“可這依舊證明了這個賽道設計者的思路,”於思夢認真地說,“不是要滑的快,而是要滑的好!”
“滑的好?”
“所謂滑的好,就是滑的又快又靈活。”於思夢說,“假設兩個人都沒碰到障礙物,你認為誰會獲勝?”
“滑的快的獲勝。”
“那麼假如兩個滑的一樣快的人同時到達終點,又是誰會獲勝?”
李彤漸漸明白過來,“碰到障礙物次數少的獲勝。”
“所以說,這個賽道真正的贏家,應該是能夠做到在保持快滑速的同時,還能靈活避開所有障礙物的人。”
“這樣說,確實也沒錯——”李彤說到這裡,驀地一怔,“等等!所謂的滑速快,你不是已經可以做到了嗎?”
於思夢謙虛地小聲嘀咕了一句:“其實,也不算太快啦……”
“可是,僅僅這樣你還是無法贏啊!”李彤憂心忡忡地說,“你的滑行……練習的到底如何了?”
於思夢聽了這話,輕輕笑了笑。
“李彤,你敢不敢和我比一場?現在冰場人少,拿角標和我進行比試的話,很快就能知道結果了!”
“比就比!”李彤說。
二人達成一致,一起去前台拿來了花滑訓練用的障礙物角標,在冰場依照模擬賽第二賽段的樣子擺放好。
擺放完畢後,李彤指著擺好的賽道,“你滑左邊,我滑右邊,誰先到終點誰贏。”
“沒問題。”於思夢說。她回答的語氣很乾脆,李彤於是又狐疑地多看了她一眼。
二人站上賽道後,共同喊了“開始”。
李彤心想著第一次算熱身,本不想立馬出全力,可又想到於思夢胸有成竹的語氣,她又不敢對此過於馬虎。
於是,李彤乾脆出了七分的全力。喊完“開始”後,她悶頭就向前衝去,一邊小心翼翼控製腳下冰刀,躲開一個又一個障礙物。
由於角標是小型障礙物的緣故。在滑行的過程中,李彤全程低著頭。
眼看著馬上要到終點了,可當她微微抬頭後,竟是看見於思夢幾乎處於和自己平齊的位置,甚至前腳就要堪堪跨過終點線了。
“這……這怎麼可能?!”李彤到達終點後,滿臉的不可置信,“於思夢,你什麼時候滑的這麼快了?”
“不算快,不算快,”於思夢謙虛地說,“這不還是比你慢一些嗎?”
“我不信,咱們再比一次!”李彤說完,轉身又回到了起點,於思夢於是也跟了上去。
二人又一齊喊了一聲“開始”。這一次,李彤乾脆使了10分的力:她全神貫注地盯著冰麵的角標,控製著冰刀和重心,儘可能快地繞過角標嗎,向前滑行。
然而,這一次,在她即將到達終點時,於思夢竟是已經站在那了!
一時間,李彤愣住了——於思夢如今畢竟隻是12歲的女孩子,臉上還留著明顯的稚氣,她一邊站在終點等她,一邊還笑眯眯地,用帶著俏皮和一點小嘚瑟的眼神看向她。
如果隻是一次,還能勉強歸結為運氣好,一連兩次這麼快,定然就不是巧合了。
李彤到達終點後,看著於思夢,瞪大雙眼。
“你的進步……好大!小於,你是怎麼做到的?我學花滑學了8年,都沒能像你這個練習一月出頭的滑的這麼快呢!”
“瞧你說的,其實也不算太快。”於思夢聽李彤一臉驚歎,眼看著就要把自己吹得天花亂墜,不由失聲笑了,“練了兩個月,第二賽段角標能做到現在這個速度,基本是我的極限了。”
李彤若有所思說:“這話也不錯,繞角標不是我的強項。你能贏過我,但不見得贏得過彆人,贏得過黃雨婕。”
“那如果……這樣呢?”於思夢說著,彎腰撿起地上的角標,將它們重新排列,接著滑回到李彤身邊。
“這是什麼意思?”
李彤盯著眼前冰麵上排列不規則的一摞摞角標,過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於思夢此時用角標模擬的,儼然是模擬賽的第三賽段——泡沫巨石賽道。
“把角標擺成這個樣子,就可以暫時當作第三賽段練習。”於思夢解釋說,“怎麼樣,要不要再比一次?”
“當然!”李彤聽了這話,毫不猶豫點點頭。
由於角標擺放的不規則,這次於思夢和李彤商量,換成了分開計時的比拚方式。
二人分彆從起點出發,滑到賽道的終點,另一人負責用秒表計時,耗時短的一人贏。
第三賽段的難度高於第二賽段。李彤原本想著這一次對決於思夢,自己會更有優勢。
然而,萬萬沒想到,在短暫的比試結束後,她和於思夢的差距竟是對比上一個比試更大了!
“這……這怎麼可能!?”李彤震驚地看著秒表上的成績。
滑完角標賽道,她自己的耗時:43.23秒,而於思夢的耗時,隻有37.67秒。
這已經不是微小的落後關係了,將近6秒的差距,換作在第一賽段,完全夠一個人滑出三四十米遠!
李彤此時的情緒與其說是驚訝,不妨說是已經有些鬱悶了。
於思夢站在一邊,嗬嗬笑了笑,“你也不必太沮喪,角標是我擺的,我對賽道的形狀印象比你更深,自然也會有一些優勢。”
李彤一聽這話,從原地跳起來,“說得有理!”
她一把把秒表塞回到於思夢手裡,衝回起點,又測了幾次。
第二次成績:李彤耗時:40.87秒。
第三次成績:李彤耗時:41.39秒。
……
終於,在一次看到秒表上的數字後,李彤高興地跳了起來。
“好耶!37.01秒!我超過你了!”
然而,於思夢卻搖搖頭。
“不對,是40.01,”她說,“彆忘了,不能碰到角標,你剛才碰到了一次,所以按照規則,你的最終計時要加3秒。”
“我碰到障礙物了?”李彤一聽這話,頓時迎頭澆了一盆冷水,整個人立馬蔫了,“這樣看來,你的花滑真的比我厲害了。”
“不敢當,這隻是滑行罷了,”於思夢聽了這話,不由汗顏,“要知道,我現在對旋轉、跳躍等技術動作一竅不通,甚至壓根都沒練過……”
“可是,能在不到兩個月做到這樣,足以證明你很厲害!”李彤長歎一口氣,一臉佩服和羨慕,“小於,可不可以告訴我,你是怎麼做到的?”
“嗯……”於思夢聽了這話,微微轉過頭去。
幾乎在問出這句話的同時,李彤就立馬意識到,自己方才的問題有些越界了。
說到底,花滑畢竟是一項競技體育。對於訓練方式以及快速取得進步的方法,不同的教練團隊之間都是諱莫如深,不願過多透露;存在直接競爭關係的選手間,就更不用提了。
然而,出乎李彤的意料,於思夢聽完這話,隻是先回到了冰場的欄杆旁,拿上了自己的水桶。
接著,她慢慢悠悠回到李彤身旁,笑眯眯道:“當然可以~”
*
兩小時後,於思夢在冰場的訓練來到了尾聲。
和李彤告彆後,於思夢走向熱身區的儲物櫃。正糾結猶豫著今晚是將水桶帶回家、還是留在冰場更好,就在這時,一旁員工休息室的門突然打開了。
於思夢轉頭,隻見一個穿著黑色T恤黑色褲子,帶著口罩和鴨舌帽的青年從中走了出來。
那人的身影,怎麼看都顯得有些眼熟,於思夢先是一怔,而與此同時,對方也一眼看到了她。
“於思夢?”
“你是……”聽見對方那微微低沉的清晰嗓音,於思夢瞪大眼,反應過來:“白——”
“噓!”還不等於思夢說完,白蕭然立馬伸出手,對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
於思夢這才想起,白蕭然在冰場怎麼著也算是個半個“名人”,要是讓其他人發現他,怕是會給他和冰場帶來不小的麻煩。
於思夢於是點點頭,露出“了解”的表情。
白蕭然見狀,顯然鬆了口氣,他反手關上員工休息室的門,接著十分自然地坐在了於思夢附近的一把長椅上。
“訓練結束了?準備回家了?”
於思夢點點頭:“是的。”
白蕭然帶著的口罩嚴嚴實實遮住了大半張臉,一時間,於思夢既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也看不出他如今的狀態。
她隻能依稀從白蕭然的身形、還有第一時間傳出的氣場,感覺到這人目前似乎精神還不錯,周身的氣息很乾淨、也很清爽——
沒有頹喪、沒有一蹶不振。
於思夢驀地想到了不久前她在網絡看見的那條退役新聞。
如今想來,白蕭然的退役雖說表麵突如其來,但以於思夢對白蕭然短時間內的觀察,他似乎又不像是個會草率地作出退役決定的人。
那麼既然如此,又是什麼推動著這樣一位天賦異稟的青年才俊,讓他放棄花滑,選擇了退役的道路?
“蕭然哥……”於思夢遲疑片刻,開口說,“你今日來冰場,是值班麼?”
“不是。”白蕭然搖頭,“暑假閒來無事,來自家冰場看看而已。”
他說完這話,看向於思夢,輕輕笑了笑:“你呢?來訓練的?”
“是的。”於思夢點點頭。
白蕭然視線一轉,看向於思夢旁邊的水桶,“你的‘水桶訓練法’進展如何了?”
於思夢答得有些拘謹:“挺好。”
“挺好?”白蕭然聽了這話,挑了挑眉毛,但卻也沒再多問什麼,而是道:“反正都是要回家,一起走?”
“好呀。”於思夢先是一愣,但轉念一想,她還是點了點頭。
白蕭然笑了笑,走到於思夢身邊,十分自然地幫她提起了她落在一旁的水桶背包。兩人走出冰場,一起向商場外走去。
離開冰場後,於思夢頓時有些後悔。白蕭然雖說遮住了麵孔,但他手長腿長、整個人氣質出挑,走在商場中也是頗為惹眼,好比一個大號的燈牌。
於思夢已經很久沒體驗過這種被人注視的感覺,她正感到有些不適應,白蕭然突然說:“我今天翻看了冰場比賽的參賽名單,有一部分人退賽了。”
於思夢一聽這話,抬起頭問:“你是說滑速比賽?”
“是的。”白蕭然說到這裡,歎了口氣,“你應該也知道吧,今年的滑速比賽,規則和往年都不一樣,難度也更高。我今天在員工休息室,還聽說有家長專門為這事來找冰場投訴。”
“他們投訴什麼?”於思夢吃驚地說。
“說今年的比賽賽製不合理、難度過高,容易打擊小孩信心。”白蕭然說到這裡,微微苦笑了一下。
“小於妹妹呀,我聽說你練花滑隻有不到兩個月,不妨和我說說,模擬賽後,你有沒有被打擊到信心?”
“我沒有。”於思夢很誠實地說,“但我認為,那些家長們應該也沒說謊。”
白蕭然聽了這話,發出長長的“哦”聲,整個人微微低下頭。一時間,於思夢差點以為自己看花了眼,她隻感覺白蕭然在一瞬間變成了一叢大號的植物,在聽完她的前一句話後,一瞬間就蔫了。
半晌後,白蕭然看向前方,輕聲一笑。
“很多人都退賽了,但我今天看參賽名單,你倒是還沒退。”
於思夢搖搖頭,“我不會退賽。”
“為什麼?”白蕭然問。
“因為我退不了,並且,這次的滑速比賽,我認為對我的滑行練習很有意義。”於思夢說到這裡,話音突然一轉,“蕭然哥,那你呢?”
白蕭然一愣,“我?我什麼?”
“……”
於思夢話到了嘴邊,心中突然有些猶豫。她平日在冰場訓練,沒見到白蕭然時還好,如今一旦見到了白蕭然,她就會不由自主想到他前些日子突然選擇退役一事,心中就會生出直接詢問本人的衝動。
“蕭然哥,”於思夢斟酌半天,最終還是開口說,“前些日子看見你退役的新聞,說實話,我當時挺吃驚的。”
“我還以為你要問什麼,”白蕭然聽了這話,先是一愣,隨即笑了,“原來是說這件事。”
“‘這件事’?”於思夢反問,“退役難道不是一件大事?”
“是大事。”白蕭然說,“退役對於每一個運動員都是需要慎重對待的事,我也不例外。”
“退役之後,你感覺怎麼樣?”於思夢字斟句酌地詢問,“未來的話……又打算做什麼?”
“我最近在考慮大學的專業選擇,”白蕭然說,“親戚建議我讀醫學,父母希望我學法律。”
“啊?”
於思夢一聽這話,整個人有些發愣。
白蕭然今年17歲,他如今說這話,說明這家夥不僅是個運動天才,高中還是個跳級生。想明白這件事後,於思夢不由一頭黑線,隻覺得自己滿腔關切儘數錯付。
她原本還以為,白蕭然先前身為國家隊運動員,比賽和訓練想必占據了他極大的時間和精力。
然而,現如今看來,白蕭然學業有成,即便選擇退役,未來也想必會前途無憂。
“哎,”兩人正繼續向前走,可就在這時,白蕭然突然歎了口氣,“可惜了!”
“可惜什麼?”
“可惜,我既不喜歡醫學,也不喜歡法律。”白蕭然說。
於思夢一聽這話,感覺又有些不明白了。
沉默片刻後,她小心翼翼詢問道:“既然這樣,那你以後準備學什麼?”
白蕭然緩緩說:“我不知道。”
於思夢聽了這話,心中突然感到有些不舒服。白蕭然明明隻是17歲的年紀,但他說出這話時,聲音裡卻透出一股不屬於這個年紀的沉鬱和落寞。不知不覺間,兩人邊走邊聊,就這麼穿過了商場的門,來到了八月夏日的陽光之下。
“蕭然哥……”於思夢糾結半天,最終還是忍不住開口問:“你退役的原因……到底是什麼?”
白蕭然聽了這話,並未立馬回答,而是腳步一頓,回頭看向她。17歲的少年,如今正背著陽光而立,一時讓人無法看清他眼裡的情緒。
“小於呀,”過了半晌,白蕭然才緩緩道,“你剛才說過,你不會退出這次的滑速比賽,對吧?”
於思夢點頭:“對。”
“既然這樣,咱倆做個約定。”白蕭然說。
“如果五天後的比賽,你能得第一,我就告訴你退役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