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快快!找到沒?一個修行時間至多十幾年的娃娃,生平有什麼難測的?平白浪費了這麼多時間都沒找出個結果,是不是你們乾元學宮想要包庇這個妖孽!”
白胡子老頭疾言厲色,奈何胡子氣得吹到天上都沒能撼動對邊的那人。
“莫急,白兄,莫急。急,是沒有用的。”滿鬢銀絲的大祭司八風不動,耷拉著眼皮,慢悠悠地說道。
渾圓透明的晶球懸浮在她的身前,五彩斑斕的流光自四麵八方飛掠而來,雷霆一般落入其中。
光輝盈滿一室,令旁觀者目眩神迷。
“哎哎,小家夥們,離遠些,修為沒到那份上,少看這些東西,免得傷了神魂。”大祭司托著晶球,朝身後語氣悠緩地吩咐,“秦丫頭,穆小子,把那幾個不聽長輩勸告的皮猴給我轉過去。這種時候,就彆添亂了。”
秦凝和穆風對視一眼,默默地把那幾個悟道的顯眼包給挪到了一邊。
白胡子老頭見了這一幕,心下更氣,“你乾元學宮倒是半點不急,怎麼,估摸著那孽障是你們學宮教出來的,就會對你們手下留情嗎?”
聽了這話,乾元學宮從老到幼,眼觀鼻鼻觀心,總之半點也不搭理。
原因無它,實在是這段時間以來,聽到的類似的話著實是太多了。
奈何乾元學宮的那群滾刀肉可以不作為,長青學宮的弟子卻不能不給自家的長老一個麵子。
學宮大師兄輕輕地咳嗽了一聲,剛想開口,就見自家懟天懟地懟人的長老轉過身來,劈裡啪啦地就是一串話,也不怕抖光了自己的胡子。
“怎麼?年紀輕輕就虛啦?隔壁那群家夥一個個生龍活虎的,怎麼我長青學宮連大師兄都病歪歪的,不害臊嗎?”
大師兄:“……”
大師兄努力地回想了自己這輩子經曆過的最傷心的事情,這才把滿心的無語給壓了下去。
他和顏悅色地說道:“如今情勢危急,白長老關心則亂,我等都能明白您的心意。可如今此事確如大祭司所言,著實是急不來的。長老且放寬心,桑華相信,大祭司乃至乾元學宮上下,都沒有那等助紂為虐的心思。畢竟如今萬策用儘,唯一的指望便是讓蒼緣天晶算出毒醫的生平,以期能尋出她的弱點。若乾元學宮的諸位懷有異心,那麼隻需冷眼旁觀便是了,何必多此一舉?”
大師兄娓娓道來,既讓大家不好意思去怨懟自家長老,也點明了乾元學宮當下與正道一致的立場。如此長袖善舞,讓人不禁讚歎對方果然是學宮首座,一派榮光。
奈何依然敗在自家長老的一張嘴上。
白浮綠一瞪眼,兩邊垂下的長長眉毛猛然浮起,“你還替他們說話?他們要不是彆有用心,怎麼會讓這幾個家夥來這兒?誰不知道他們被容蘊那個丫頭迷得五迷三道的,不臨陣倒戈就算好了……”
“什麼!容師姐,你彆怕,我會代姐夫照顧你的!”
許是為了印證白長老的話似的,方才因為悟道而陷入昏迷狀態的蕭瑟猛然睜開眼睛,神色戒備,直挺挺地站了起來。
“哦莫!”看著這一幕,秦凝忍不住哀歎。
“長老,冷靜,長老!”大師兄眼疾手快,當機立斷,把身後的師弟師妹丟到了長老腿下,師弟師妹熟練地抱住長老的大腿,開始長嚎:“長老,冷靜,長老!聽師兄的話啊!”
白浮綠:“……”
白長老氣得吹胡子瞪眼。
禍從口出的蕭瑟躲到了自家姐姐身後,瑟瑟發抖。
蕭胭摸了摸身後的狗頭,轉過身來,幽幽說道:“大祭司,或許我們可以從大師姐的道侶身上下手,取個巧,算算大師姐的生平。”
這話不失為一個合情合理的建議,隻是讓人不禁想起方才蕭瑟口中的內容。
大祭司閱儘千帆,眉眼不驚,不急不緩地回複道:“蕭丫頭的提議好,我之前也試過這個法子,隻是沒想到,容丫頭的道侶,倒是比她本人還要難以測算。”
“怎麼會!容師姐的道侶不是英年早逝了嗎?”方才語出驚人的蕭瑟從姐姐身後探出頭來,驚呼道。
眾人:“……”
蕭胭淡定地給弟弟描補,“大祭司這話又是從何說起?如阿瑟所說,大師姐的道侶早已身死,死物比起活物來天然缺少軀殼的阻隔,測算的難度應當比活物要低才是。”
大祭司點頭,“嗯,基礎紮實……”
眼見著白長老又開始吹起了胡子,大祭司又把話繞回了重點,“大概,是因為容丫頭太愛亡夫了吧。年輕娃娃,倒也正常。”
“唉,”大祭司歎了口氣,“若說她往自己的身上施了三道‘遮天’,那麼她的道侶身上,則被施了至少三十道。”
現下倒沒人將重點放在什麼深不深情上頭,有人疑惑道:“‘遮天’乃十大禁術之首,按照天刑司的說法,若要將‘遮天’成功施展,需得達到尊者境。而尊者境的靈修施展了此術,最快也需要一年的時間才能恢複過來。放眼天下,尊者境的靈修寥寥無幾,她又怎能施下這樣多的‘遮天’呢?”
“天下前十的強者都敗在她的手下,她的身邊又有許多因為各種原因聚集而來的強者,實在不能用常理來揣度。”
被摜倒在地上的尊者心中也浮現出了這個想法。
兩位護使對視一眼,纖指一挑,緋紅的煙霧憑空浮現,將那不自量力的家夥束縛起來。
“放開我,容蘊的走狗,放開本尊!我是顧家老祖的兒子,你若敢對我下手,我爹一定不會放過你!”
地上的那團東西還在叫嚷,嘴裡不乾不淨的聽了就讓狐狸覺得煩躁。
塗山丹和塗山曦對視一眼,彼此狹長的狐狸眼中皆閃過一縷厭煩。
“侮辱主上,罪該萬死,信不信我現在就殺了你。”塗山曦居高臨下地蔑視著他,長長的指甲輕輕地敲打著對方的臉頰,末了狠狠一劃。
慘叫聲伴著血水滴落的聲音響起,一旁的塗山丹順手封住對方刺耳的哀嚎,而後拖著這人往繁花深處走去。
雲破日來,晴光正好,卻有長湖兩岸白梅如雨,敲開點點漣漪。兩位狐仙一路分花拂柳,穿過彎彎曲曲的長橋,挽起層層疊疊的紗幔,走至深處,陰暗如潮水般吞噬了天光,有隱隱約約的樂聲遙遙傳來。
管弦絲竹,曼妙靡靡,令聞者無不為之著迷。其中卻夾雜著幾道尖利的怒吼,無端破壞了樂聲的美妙。
“……生於此間卻令生靈塗炭,為人弟子卻欺師滅祖,為人友朋卻不儘不實,容蘊,你可堪為人!”
那聲音由高昂逐至低沉,忽而轉為尖利。
“你……”
“來人,還不將他拖下去!”塗山曦聽到半路便已怒不可遏,她提著長劍,猛然掀開亭前紗幔,一劍斬斷了那人的半邊臂膀。
“啊——”
血濺三尺,浸濕了隨風輕揺的紗幔。
塗山曦一劍落下,而後隨意甩了甩劍上的血珠,將劍負於身後。
狐女環視四周,瞪視眾奴,步履如風地踏進水亭深處。
“不中用的東西!”
陰影如蛇般從廊柱上滑落,眾奴跪伏於地,不敢出言。
行走間的風息掀起層層波浪,塗山曦疾步前行,瞬間行至一道厚重的帷幔之前。
“屬下來遲,還請主上責罰。”狐女半跪於地,恭聲請罪。
靡靡絲竹仍未止歇,甜膩暖香氤氳一地,帷幔之後,傳來一道極其柔美的聲音。
“曦娘何罪之有?”冰雕雪砌似的指尖探出,而後輕輕一拂,猩紅帷幔如雲退去,露出其後一輪月明。
於是六塵俱忘,唯餘此世間絕色。
塗山曦剛想道出自己的失職之處,便聽榻上的女人連連低咳,那聲音虛弱無比,好似生命也隨著咳嗽的聲音一同流逝。
“主上!您……您且保重身體,外頭那些土雞瓦狗,交給我等即可。”塗山曦抬頭凝望著榻上的女人,神情憂慮,字字真切。
“曦娘說的甚是,”塗山丹拖著那被封住了修為的刺殺者前來,半跪在塗山曦的身旁。
手中沾汙的絲帕悠悠墜落,焚作灰燼散落一地。
容蘊斜倚在榻上,身旁侍人將帷幔半挽,遮住她的半張麵容。
她在帷幔後頭端詳著麵前的兩張臉,忽而無聲微笑。
“二位為我思慮良多,容蘊實在銘感五內。”她聲音輕柔地說。
“隻是如今九宮十境齊至,隻為容蘊一人,哪有我撒手不管,光讓手下人應付的道理?”
塗山丹、塗山曦對視一眼,見彼此麵上皆是難以遮掩的愁苦。
這時,玉瓶碎裂的聲音乍然響起,引得眾人目光落去。
“妖孽,快讓你的走狗放開我!不然我顧家上下絕對會將你這魔窟夷為平地。”地上被捆作一團的東西蠕動著,終於衝開封印,破口大罵。
“放肆!”塗山丹五指微動,令捆仙繩狠狠勒入那刺客的骨肉當中,又特意在他的口舌上連下了幾道封印,防止他再口出惡言。
塗山曦飛快地看了主上一眼,見她並未動怒,摩挲著手中劍柄,終是怕血汙了眼睛,隻得恨恨地作罷。
未曾預料到的是,記憶中對這些所謂替天行道之人一向不屑一顧的主上,忽然開口過問了地上的這一灘爛泥。
“顧家子?”容蘊詢問道。
話中好奇,容蘊卻沒有什麼多餘的動作,她懶懶地靠在榻上,拿著帕子掩住口唇,輕輕地咳嗽著。
“昔年,與顧氏倒是有幾分緣分,你生得與她頗為相似,”容蘊語聲淡漠,神情倦倦,“顧離笙近來可好?收到我送出的那份大禮,她可歡喜?”
聽到這話,地上的人猛然蛹動起來。
無需過多言語,容蘊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咳咳,咳咳……”容蘊克製著胸中的癢意,淡淡道,“看來她過得不甚愉快……既是如此,你已無用了。”
“將他廢去修為,扔出去,讓那些家夥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地上陰影彙聚,兩道黑影從中鑽出,一左一右地將那地上的東西給拖了進去。
剛下去一半,黑影忽然卡住。
倒不是因為他們太過臃腫,而是有人伸手攔住了他們。
塗山丹木著臉,熟練地把自己的法器撈了出來。
咻——
破空聲響起,有什麼東西隨之輕盈墜地。
容蘊掀起長睫,循聲望去,見一枝含著水露的桃花落在了陰影裡頭。
遮天蔽日的帷幔覆蓋了四麵,晴日與清風無法闖入,但裡頭的花朵也得不到應有的滋養。
容蘊低頭凝望片刻,忽然閉上眼睛,淡淡說道:“曦娘、丹郎,帶著所有人走吧。”
晴天霹靂,兩位狐仙僵著臉,不敢置信地望向帷幔後的那人。
“主上,那主上您呢?”塗山曦當即問道。
容蘊輕聲道:“我會留在一夕天夢,等著九宮十境的來人,看是誰能走到我的麵前。”
“主上,恕塗山丹無法遵從此令。”
“主上,恕塗山曦無法遵從此令。”
兩位狐仙齊齊跪下,仰著頭倔強地說道。
猩紅如血的帷幔遮住了榻上人的麵容,兩狐隻聽見那人一如平日的溫柔聲音。
“噢?這算是要挾麼?”
“屬下不敢!”兩狐斬釘截鐵道。
容蘊掩著唇,悶悶地咳嗽了幾聲。
“那便聽令。”
“主上!”塗山兄妹齊齊喚她,明明想要她收回成命,卻不知該說些什麼才能令她回心轉意。
“就算九宮十境兵臨一夕天夢,可我等又有何懼?天下尊者境至多不過百數,今次到來的又能有幾人?哪怕先前十大尊者聯袂而來,不都敗在主上手中嗎?何必……”盈盈淚珠從狐族青年的眼中墜落,他膝行上前,語聲哀哀,“……何至於讓主上一人留下?”
塗山曦亦膝行上前,她將長劍放在一旁,雙手交疊,眉心覆於其上,“狐族塗山氏上下願為主上肝腦塗地,求主上……求主上不要撇下我等。”
話音落,狐女仰頭,睜著眼,淚珠無聲而落。
容蘊撫在心口的指尖忽然收緊了一點,轉瞬間又陷入了無休無止的倦怠當中。
事到如今,她已不願再做那些無謂的姿態,隻想快些,再快一些。
“若真是為了我著想,那麼便順從我的意願,”她的聲音輕渺,仿佛從高遠的雲端傳來。
塗山兄妹意欲再言,便聽她用比之以往更為溫柔的聲音落下兩字:“禦靈。”
而後塗山兄妹就什麼都不記得了。
冰冷的珠光盈滿一室,帷幔外頭,依稀傳來遙遙的風聲。
容蘊伸手,隨意地撥弄了一下懸掛在梁上的琥珀。
暖香嫋嫋,繚繞的輕煙穿過叮當的琥珀,聲色俱是動人。
容蘊無意識地呢喃,“若是……”
“罷了,”她低頭,拂手熄滅了地上的香爐,“唯有我,唯有你。”
唯有你我不會辜負彼此。
錯金香爐中不再彌漫出渺渺的香息,昏蒙中,隻餘一點殘香。
弦樂已歇,卻有清歌響起。
容蘊低低地哼唱著,閉上眼睛,沉入徹底的黑暗中。
“嗷嗷,嗷嗷,”幼狐叫喚的聲音忽然從身旁傳來。
容蘊倏然睜眼,看著狐狸從被衾中鑽出,然後雙爪輕輕地搭在了她的膝上。
漆黑的眼瞳映照著女人的身影,容蘊勉強勾出一個笑來,伸出手指逗弄了它幾下。
“雪絨兒,我的雪絨兒,是我吵到你了嗎?咳咳……”容蘊低聲咳嗽著,想要克製,卻發現胸中的癢意愈發洶湧。
“咳咳……”她轉過身去,伏在榻邊不停地咳嗽。
“嗷嗷!”一陣暖意忽然從背上流竄到脖頸,容蘊的身軀如同一座山巒,踏實地托舉著一切。
幼狐爬上她的脖頸,嗷嗷叫喚著,似乎正為她的這副情狀而焦急不已。
“彆怕,你彆怕,我……咳咳……”因痛而生的淚水與血水一齊砸在地上。
容蘊捂著口唇,看著濃稠的鮮血在指縫間流淌,血腥氣覆蓋了先前的香息,霸道地彰顯著自己的存在。
“咳……嘔……”
此刻已然油儘燈枯,容蘊也不吝惜那些虎狼之藥,她將毒丸送入口中,掩著嘴唇將藥咽下。
待她終於有時間安撫狐狸,卻發覺原本待在肩頭的幼狐忽然消失了蹤影。
“雪絨兒,雪絨兒,你在哪兒?”容蘊忽然感到一陣驚慌,剛想強撐著下床,便見一團雪白向她奔來。
一枝桃花被它銜在口中,幼狐在那隻垂落的手掌前堪堪停住,而後仰起頭,用吻部輕輕地碰了碰女人的掌心。
容蘊怔愣在原地。
很快地,她將幼狐抱進懷裡,咬著唇,渾身發起抖來。
“容蘊親近狐族,又與出身塗山氏的丹曦兄妹甚為親近,她身上也流有狐族的血,為何查遍狐族百年,都未能尋到她的出身?”
九宮十境的諸位代表沒了耐心,現下正齊聚在大祭司身側,等著結果。
大祭司聽到問詢,用著多年如一日的慢吞語調回複:“莫急,莫急。”
“唉喲,大祭司,您倒是急一急啊!”白浮綠猛然在她身前蹲下,吹著胡子、漲紅了臉。
“白長老說得甚是,大祭司……”
“大祭司……”
大祭司恍若未聞,依然慢吞吞地運轉著手中的晶球。
流光從她遍布皺紋的手邊劃過,投入晶球當中,光源自她的掌下凝聚,追溯著過往的光陰。
烏雲蔽月,流光遊曳在雲海當中,不斷前行,卻始終在黑暗中不得掙脫。
隨著流光遞增,周圍的烏雲越來越淡,終於,萬朵流光破開雲層,躍進了明月當中。
“明珠兒。”
“明珠兒。”
“明珠兒。”
一聲又一聲,喚的都是這三個字。
大祭司飄渺的意識遊走在無數月輪般的回憶當中,每進入一輪明月,就聽見一聲“明珠兒”。
老人家見多識廣,不加思考,就知曉這道聲音的主人是誰。
“也難怪容丫頭念念不忘這麼多年,怕是娃娃這大半輩子都跟另一個娃娃綁在一起了。明珠兒……念來也不嫌害臊,哎,這群孩子。”大祭司悠悠歎道。
隻是她要來找的並不是這些。
容蘊本是乾元學宮弟子之首,以出神入化的毒術獨步天下。她之驚才絕豔,令於此道上浸淫多年的名宿為之羞慚。按理說,善毒術者大多離群索居,為旁者忌憚恐懼,偏偏容蘊生性溫善,長於為人解憂,故而得世人交口稱讚。
但一夕之間,她奪走學宮至寶浮生淚,在大陸中央的長青天木下建起了一座名為一夕天夢的宮殿群。天下人驚疑不已,亦聞風而動,或為奪寶,或為大義,或為其它,齊齊往長青天木而來。
這時,有人揭發容蘊聯合超級世家顧家,挑動十境紛爭,令世家之首秦氏大傷元氣之事。而後世家聯合,請動天下十大高手前去一夕天夢,意欲將容蘊擒拿,卻被其在覆手之間敗儘,以至於軀殼神魂都被封入恒華琥珀,成為她手中把玩之物。
如此一來,非但未能遏製圍剿之勢,反倒讓容蘊之事再無轉圜。
容蘊再如何天賦異稟,終究隻在毒道上一騎絕塵。她體弱多病,根骨有缺,終其一生也難抵天人至境,卻在這一係列事情發生後表現出如此偉力,天下人斷定她手中必有超越十大禁法的禁忌之術。
世人對此趨之若鶩,容蘊此後再無可能成為一個無罪之人。
偏偏時間過去整整一年,依然無人能從容蘊口中得到想要的東西。
事情進展到這裡,按理說應當是一個時代的無冕之王終於誕生,擺在眼前的唯有對其頂禮膜拜這一條出路,偏偏容蘊對長青天木出了手。
長青天木乾係到整個大陸的生死存亡,是萬萬不能為一人掌握利用的。
容蘊這一步,便是將天下人徹底推向自己的對立麵。
誰也不知曉這一代天驕為何會走到如此地步,誰也不知曉她到底要做些什麼,但天下人心中明白,唯有聯合起來,才能在容蘊手下求得一線生機。
俗話說,知彼知己,百戰不殆。九宮十境連成一線,共抗一夕天夢之主,意欲將她的生平扒得乾乾淨淨。他們眾誌成城,他們專心致誌……他們突然發現,容蘊這人好似是從石頭裡蹦出來的。
戶籍造假,簡曆造假……乾元學宮的宮主抱著頭,在角落裡蹲了下去。
容蘊此人生平難考,無一處真實,對於想要對付她的人而言,實在是難以下手。
所幸,他們有可知儘天下事的蒼緣天晶在手。
緣分因果織就存在的過往未來,生在此間,注定會留下相應的痕跡。隻要將與容蘊有關的因果收集起來,便能連點成線,集線成麵,將其一生推衍出來。
世間許多事情,困難於未知之處實在太多,一旦它失卻了神秘,想要戰勝它便容易了。
大祭司此次的任務,便是尋到容蘊強大的秘密,再不濟,也要探得她的生平,由她的生平,推及她這一係列行為後的目的。
“哎呀,老身也是辛苦,所幸娃娃活過的年歲不長,找起來也算方便。”
大祭司循著對因果的感應,穿梭在無數道月影之中。
在饑餓寒冷中度過童年的嬰孩,伴著瘋癲母親長大的幼女,囚禁在地下不見天日的少女,被抽走脊骨、廢去修為的姑娘……還有一個滄桑疲倦的女人。
桃花掩麵,女人倚坐在樹邊,抱著白狐,沐著陽光沉入了睡夢。
銀發雍容的大祭司走到了她的麵前,看著麵前這張熟悉的臉,神情平靜。
一隻冰冷的手如蛇一般攀上了她的肩頭,女人在她耳邊溫柔說道:“大祭司,許久未見,閣下風采一如往昔。”
大祭司並沒有回頭,語氣依然慢慢悠悠,“容丫頭,你倒是過得快活,隻是你今次請君入甕,應當不是專程來與老身敘舊的吧。”
容蘊輕笑,“快活,確實從未有過此刻這般快活。”
她的聲音飄忽,忽由甜膩轉為淡漠,“容蘊知曉了一個秘密,此次前來,想同大祭司討要一樣東西。”
“哦?老身身無長物,又有什麼值得你特意來討的?”
容蘊纖長的指尖從大祭司的肩頭徐徐滑落,最後抵在她的後心。
“是大祭司的一條命。”
五指穿胸而過。
蒼老的身軀迅速虛化,容蘊站在原地,捧著一顆呈現心臟狀貌的光球,神情晦暗。
“這一條命,會用容蘊自己的命來換。”
疼痛透過神魂,傳遞到身軀之上,大祭司猛然睜開眼睛,語速比之前快了數倍:“快去!現在就去一夕天夢,去阻止她!”
眾人茫然,卻隻得聽命行事。
數日之後,被後世人稱之為天毒之亂的戰役落幕,禍首乾元學宮棄徒容蘊伏誅。
慶功宴上,頂著除魔首功的幾個年輕人不約而同地溜出了宴會,一個接一個地鑽進了大祭司所在的帳篷。
“怎麼?這一個兩個的,都是來聽老家夥講古的嗎?”大祭司跪坐在地上,看著這幾個舔著臉的小娃娃,沒好氣地嗔怪道。
幾個年輕人對視一眼,秦凝自覺地攬過撒嬌的任務,深吸一口氣,準備開演。
大祭司掀起一邊的眼皮,果斷道:“可彆了,老家夥可無福消受,小皮猴們,是為了容丫頭的事情來的吧。”
秦凝一行人乾笑了幾聲,齊齊點頭。
大祭司歎了一口氣,“也罷,說來,這些事情也跟你們幾個有關。”
於是幾個年輕人排排坐著,在這個分外喧嚷的夜晚,聽完了一個女人的一生。
……
這是他們在重生之前對上一世留下的最後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