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1 / 1)

立政殿。

“嘶。”金黎思坐在梳妝台前,由著碧雲替她拆卸頭上繁複的頭冠。

碧雲瞥中她齜牙咧嘴的樣子以為自己弄疼了她,動作一停跪下惶恐道:“皇後娘娘恕罪。”

“起來,與你無關,隻是一天下來有些累罷了。”金黎思扭動著頭,擺手讓她起身。

起身,碧雲繼續拆弄時動作便更加輕柔,待發飾全去了後她給金黎思捶肩捏手,眉飛色舞笑道:“娘娘終於得償所願,恭喜娘娘。”

金黎思拉開匣子抓了一把首飾,頓了下放了回去,碧雲心隨著她的動作一上一下,起伏不定。

金黎思索性拿出兩個裝滿了首飾的盒子,放在碧雲手上,按著她的手勾起唇角道:“這些賞你,這些你分給這宮裡其他人,就說此後伺候得好的我還有重賞。”

碧雲眉間一動,不著痕跡地顛了下手中的盒子,激動地跪下大喊:“謝皇後娘娘。”

“退下吧。”金黎思大手一揮讓她退下。

褪去厚重的朝服,她終於能呼吸上一口新鮮的空氣。

換上常服坐在榻上挑燈看書,今日才剛剛封後完,下麵的人就不可耐地想把自己女兒塞進後宮。

此次選女隻挑京城貴女,那些個人可不是吃素的,看來日後的日子怕是不得安生。

【宿主彆歎氣!】

金黎思正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中,被突如其來的話嚇一跳,隨後饒有興致道:【嗯?看來你倒是胸有成竹,你有什麼好想法處理這些事?】

311的小藍光球明暗閃爍,它笑嘻嘻說道:【沒有,我有十年看宮鬥劇經驗,什麼小產陷害下毒等等套路我都摸得透透的。而且隻要她們在宮裡不算太遠,我就可以幫你監視她們的一舉一動,然後告訴你。】

【倒是有點用處。】金黎思聽不懂但大為震撼,如此一來對上她們會輕鬆許多。

【那小皇帝來了,看起來準備要嚇你!】

金黎思低頭看書,嘴角上揚,待趙玄明要靠近時,她反頭大聲“哇”一聲,把想乾壞事的趙玄明頓時駭得後退幾步撞上旁邊的凳子。

“啊!”趙玄明吃痛地捂著腿,卻笑得開懷指著她問道:“你怎麼發現我的?”

金黎思放下書揚著下巴挑眉道:“靠這。”她點了點自己的耳朵。

“那可真厲害,教教我如何?”趙玄明湊上去搭上她的肩頭,擦過她的耳垂看到她放在桌上的書,撿起來看了眼又丟回去:“‘上世親親而愛私,中世上賢而說仁,下世貴貴而尊官。’好興致,怎麼忽然讀起了商君?”

金黎思坐直掀開他,拿起書說道:“今天下世族盤根錯節,京城百大家哪家不沾親帶故,權貴者共供生更權貴者,這麼下來他們根莖抓得更牢靠,隻會越來越難以清理。”

“何解?”

“世族子弟頗多,這人一多就容易犯些錯,抓些小輩的錯,殺了,撓撓他們的心也是好的。”

“你讀這麼些天法家,你隻琢磨出了個暴,匪氣未滅,以殺止世族,你殺得完嗎?商君怎死的,你不知道?”他笑著用手指卷起她的發尾玩弄。

“商君是商君,我是我,有時殺戮或許才是最優解,畢竟今時不同往日。”金黎思冷著臉抽回自己的頭發。

趙玄明抿嘴思忖片刻,斜著身靠在枕頭上用腰身圍著她,頷首讚同道:“好吧,我們不討論這個了,沒意思我喜歡。”

金黎思才不管他喜不喜歡翻開書繼續看,坐得板直不願挨著他。

被冷落了的趙玄明也不惱,起身用下巴擱在她肩頭抱住她,摸著她的肚子歪頭笑眯眯說:“不如討論你這裡小皇子叫什麼?”

金黎思眼瞳微顫,臉上仍然是沒什麼表情,看上去還是專心致誌地看書。

“書有什麼好看的?比我好看嗎?”趙玄明不滿地跪起從她身後雙手捧起她的臉。

金黎思向下垂頭掙紮,見掙紮不出,這才放下書,騰出手拍開他的手,揉了揉自己的下巴。

“理下我吧。”趙玄明無法,隻能趴在桌上眨著水汪汪的眼望著她。

小皇帝倒善用自己這張臉,劍眉星目,不笑時深邃的眉宇間淩厲英氣,叫人望而生畏,可偏生這會薄唇微勾,含情脈脈地望著你,叫任何人來看都舍不得冷落他半分。

金黎思一掌推開他,抱胸道:“皇上沒聽說過,前三個月的胎兒不能說?”

“迷信,看不出來你也迷信鬼神之說?”趙玄明嗤笑一聲。

金黎思一天下來到底有些困倦,心不在焉地打了個哈欠回答道:“信啊,舉頭三尺有神明,指不定方才你說的話都被神明聽見了。”

“朕是真龍天子,即便是鬼神也要低朕一等,你求神仙這些虛無的東西,不如來求我,有,求,必,應。”他支著下巴一點一抬著頭說道。

“嗯嗯嗯,好吧好吧,皇上是天子,神明是臣子,我現在是困死。”

趙玄明看她眼皮子都要拉不開了,將她打橫抱起輕手輕腳地放在床上,低聲細語道:“往裡麵躺些。”

困迷糊的金黎思下意識地跟著指令做,往裡麵緩慢地滾了一圈。

趙玄明有些好笑地掀開被子躺進去,抱著她哄道:“睡吧。”

金黎思不甚習慣身邊有人,一夜猛踢橫打了旁邊人無數次。

每當趙玄明要發怒時,她又忽然舒服地輕聲哼哼兩下,明月照著她的臉,趙玄明頓時火氣消了大半。

再將她扒過身麵對麵後壓緊她的手腳,金黎思露出的手自然搭在他腰間,他氣消了個完全。

安生躺了會,煩躁地抓起來她的手要發狠咬下去,卻在觸碰到皮膚時收了牙,用力親了口她的手背,隨後摩挲兩下。

金黎思被動的即將轉醒,他急忙輕拍著她的背,嘴裡哼不知名的調,金黎思便不再動了。

一係列動作下來,他才開始有些困意。

一夜相擁好夢。

第二日醒來,金黎思眯著眼有些喘不過氣,難受地抬手用力扒拉纏在自己身上的東西,待完全睜開眼才發現是自己被死死壓住。

推開他壓在脖間沉重的手,金黎思才終於送了口氣出去。

她抬頭望天,心想著還是快些選人進後宮吧。

崇元八年間,國帑匱乏,幸得百官踴躍捐輸,天子才得攜文遠大長公主、皇後行選秀之事。

封尚書令二女呂慈、中書令侍郎長女祁雯兩人分彆為賢妃,淑妃,其八女為婕妤,九女為美人。

冷清的後宮進了一群鶯鶯燕燕,熱鬨得不行。

“請賢妃安,皇後娘娘見您選秀當日穿得素淨,說您這般年紀當穿些亮的顏色,特命奴婢來送些豔麗些的衣裳給您。”碧雲抬手,幾個宮女端著些上好布料放在呂慈房內。

呂慈捏著手中佛珠,臉上無悲無喜,點頭道:“替本宮謝過皇後娘娘,隻是本宮素來不願著太妖豔的顏色,請皇後娘娘收回去給其他姐妹罷。”

“呂姐姐,這可就是你的不是了,皇後娘娘好心好意地送這麼好的料子給你,你還這樣冷臉拒絕,傳出去豈不都要說呂姐姐與皇後不和,讓人笑話?”祁雯笑盈盈地走進來,伸手摸了把布料。

呂慈神色懨懨,隻得對碧雲拉起個勉強的笑說:“那便謝過皇後娘娘。”

“噯,奴婢告退。”碧雲回了個笑,福身離開。

碧雲出去後,祁雯笑著自顧自比呂慈這個主人還隨意的坐下,“姐姐啊,沒想到竟是你進宮,我以為會是你那心比天高的長姐入宮,她這會怎麼消停了讓你來?”

呂慈想到長姐就忍不住皺眉,她本就不願入宮,長姐一心想要入宮,卻在前幾天醉酒與人…,連累她不得不替其入宮。

這一入宮門深似海,拘在這狹小的殿中,見到誰都讓她心生厭煩。

看呂慈不理她,祁雯也懶得自找沒趣,開門見山道:“知道你不願在宮中,可既然來了也難出去,不如你幫我,好姐姐,你幫我當上皇後,我就放你出宮如何?”

呂慈側頭帶著陌生地看著她利欲熏心,滿眼都是渴望權勢的狠戾,冷聲道:“莫要胡言亂語,春枝,送客。”

“嗬,我走出了這個門,可就再也沒這個好機會了,我是看在兒時的情分上才來找你合作,既然你不願意,休怪我日後無情。”

“雯兒。”呂慈深深地望著她。

聽到熟悉的叫喚聲,祁雯腳下微滯以為她回心轉意,可轉頭對上她的眼神後,如被那眼神灼傷,隨即頭也不回地大步走出。

此後二人形同陌路。

金黎思邊聽邊咋舌,這短短一會就演上了姐妹情深,反目為仇。311在旁邊嗑瓜子看著,時不時跟著咋舌兩下,這現實的宮鬥劇比看電視有意思多了。

呂慈無意爭權,可有呂聽才在,她不爭也得爭,所以不可掉以輕心。

祁雯是中書侍郎之女,其背後真正操盤的是中書令。

明麵前上她們是兩邊推上來輔助她的,可那些老狐狸根本沒有把她放在眼裡,這後宮爭的隻會是她們二人後麵的勢力,而她,不過是兩派相爭中微不足道的墊腳石。

她背後無權無勢,先前靠趙玄明的寵愛,有恃無恐,如今得儘快想辦法培養自己的勢力。

好在不過多久機會便來了。

由於近日宮中事務繁忙,殿試推遲至四月中旬。

學子們得知此次分為兩試,高門子弟愈發得意,以為這是皇上特意給他們的機會。出身寒門者私底下紛紛議論,怒斥天子昏庸,他們怕是再無出頭之日。

及殿試之日,貢士們乘公車入宮,再由宮人帶入太和殿東西兩廡應考。

高門弟子在東側,寒門則在西側。

寒門子弟麵對洋洋得意、趾高氣昂的豪門子弟,憤怒地拂袖進入西門。

方一踏入,打眼先見到的不是官員,而是一女子正襟危坐於高台。

貢士們一時間手足無措,不過看到她身著深青色褘衣,也立馬明白過來此人身份。

“拜見皇後娘娘,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平身,學士們請坐。”金黎思揮手,官員陸續進來給他們分發紙卷。

初時眾人不明白怎麼是皇後來監考,不過隨即便想通,分試兩邊,唯有皇後出麵才不顯厚此薄彼。

金黎思高坐在上,犀利的視線一一掠過奮筆疾書的貢士們,與東側的富貴人家的孩子不同,這裡的人儘管穿了自己最體麵的衣裳,仍擋不住清貧的氣質。

她嘴角輕挑,這樣的人越多越好。

走下巡視,忽然發現一人衣裳上竟有補丁,再怎麼清苦進京麵聖還穿著破舊的衣服,不免叫人懷疑是刻意做秀。

她低頭一看,此人三代皆是農民,祖輩也無人做官,看來倒是徹徹底底的農戶平民,她頓時高看了他幾分,記下名字,陳平生。

中途金黎思與趙玄明交換位置,來到東側果然每人穿戴都與對麵大不相同,充斥著富貴的氣息。

相較西側諸子埋頭苦思,東側顯然答題更流暢,書香世家花著數不儘的錢財供養這麼一兩位,能到這的自然也不是俗人。

由於答題通暢,有些人甚至能騰出空來抬頭瞥她兩眼,被她轉眸冷冽的眼神看中連忙低頭繼續答題。

低頭答題的人默默想道:這皇後女流之輩眼中怎會有這樣重的殺氣。

金黎思走近,掃了眼他的名字,暗自記下,吏部尚書劉勤科之子,劉戔病。

她心頭又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嘴角抽搐,算了都叫這個名字了,怪可憐的,留賤病。

一反剛才在西側聚精會神地挑選人才,她支著頭興致缺缺地數底下幾人帶了白色發冠,亦或者觀察他們歲數,這樣熬時間。

時間雖漫長卻也稍縱即逝,殿試結束,經過大臣一次閱完初分等次後呈交給趙玄明。

養心殿中,趙玄明與金黎思挨著肩平坐,趙玄明主看東門諸子的答卷,金黎思則看西門。

二人商量後,點了尚書侍郎之子為狀元,陳平生為榜眼,劉戔病為探花。

放榜後,又以陳平生為首點了十三位寒門子弟設立內宮閣,由趙玄明與金黎思直接調任。

“如何?”

“不夠,北衙禁軍由誰統領?”

“你野心不小啊,北衙禁軍乃天子私兵,自然由朕親自統領。”

“南衙十二衛呢?二者人數比呢?”

趙玄明沉思,“不至於到這種地步吧。”

“等刀架在你脖子上時,你就知道至不至於了。”

“南衙十二衛都是些酒囊飯袋,起不了什麼風浪,北衙禁軍一人便可挑百人。”

“何必,皇上了昭告天下,稱多年未啟武舉,朝中可用之材少之又少,故恢複武舉,六月請天下用誌之人進京應考。”

金黎思越發急功近利,迫切地想攬過更多勢力,忽略了旁邊趙玄明耐人尋味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