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1 / 1)

二人來到禦花園,屏退了下人。

“金黎思,經年未見,你竟混進了皇宮,是何居心。”趙明儀做上位者多年,鳳眸微斂不怒自威。

“自然是因為徐行儉。”金黎思擺弄著花草,漫不經心地回答。

趙明儀聽見兒子的名字更是不勝其煩,喝道:“休得胡言,與吾兒何乾!”

“誰說無關,這關係大著呢,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你們做了什麼難道自己心裡不清楚?”金黎思咧嘴大笑。

趙明儀神色自若,“你也休套本宮的話,既然進了宮,就安分地待在這,莫再整什麼幺蛾子。”

金黎思聽這話隻覺好笑,怎麼一個兩個都叫她老實待著,這麼些年他們還沒有明白,她怎麼會老實待著。

“我還知一事,先帝臨終前曾秘送一道聖旨出宮,最終交於大長公主之手…”

“本宮不管你知道了什麼,本宮告誡你莫要插手皇室秘辛。”趙明儀拂袖準備離去。

金黎思眨眨眼笑著開口:“晚了,大公主,已經開始了,你看風雲將變,你猜猜,他們會怎麼樣呢。”

“斯人已死,此子何其無辜。”趙明儀闔眼平息怒氣,“既然入了皇宮,若是安分守己,你便是要做皇後,本公主也自會向上推一把。若想興風作浪,自己掂量著看吧。”言畢,皺眉不再理她,轉身離去。

無辜?誰是無辜之人,隻有她死去的爹才是無辜之人,誰都是可惡之人。

金黎思咬牙滿腔恨意滔滔不絕地灼燒她的心臟,她如一把火,似要燒儘這個世間所有人。

一滴雨落在她臉上,驟然雨勢漸大,砸在她臉上,如一點一點淚水。

“娘娘,娘娘!”碧雲著急地跑過來用衣服替她擋雨,可雨勢來的浩大,哪裡擋得住。

忽然,她冰冷的手被一寬大的手握住,整個人被包裹在溫暖的懷抱中,頭頂打上一把傘隔絕了劈頭蓋臉而下的雨水。

“怎麼傻站著?”趙玄明含笑看著她。

金黎思借著雨水交橫,落下數道淚,好恨,好恨啊。

她抽出手揪住趙玄明的衣領,怒目瞪著他,臉猙獰地逐漸變得扭曲,眼前一片模糊。

趙玄明將傘遞給解忱,空出手憂心地搓弄她被打濕的手臂,不解道:“怎麼了,姑母對你說了什麼嗎?算了不著急說,先回養心殿換身乾淨的衣裳再說吧。”

趙玄明半推半摟著將她帶回養心殿,養心殿的宮女們急忙端熱水,取衣服,亂中井然有序,趙玄明退出。

金黎思趁機悄然取出幻子丹,方一吞下,口中便止不住的作嘔。

“啊!娘娘,快,快請太醫!”碧雲剛換了身乾淨的衣裳,進來就看到金黎思趴在床邊想吐的模樣。

趙玄明本在外頭候著,聽到傳太醫,坐不住進來便看見臉色蒼白的金黎思,推開碧雲抱住她,緊張問道:“這是怎麼了!”

沒一會太醫急匆匆趕過來,替她診脈,抬頭對上皇帝緊張詢問的眼睛,喜上眉梢,跪下高呼:“恭喜皇上,麗昭儀,這是喜脈。”

趙玄明瞳孔放大震驚地看向金黎思,隨後緊緊抱住她歡喜道:“喜脈!快,快去宣禮部官員,朕要冊封麗昭儀為皇後。”

揮退下人後,趙玄明興奮地湊在她耳畔說道:“你現在可以告訴朕,你叫什麼名字了嗎?”

“臣妾叫…”金黎思氣息微弱有些不解,抬手擋住他的下半張臉,心下頓時了然笑道:“叫,哈其爾佳。”

趙玄明皺眉掐著她的臉:“不對,重說。”

“哈其爾佳。”

“不說是不是,那朕自己給你取,就叫翠花,二丫吧,你選一個。”趙玄明撈起她讓她坐靠在自己身上。

“太難聽了吧,皇上。”金黎思剛吞下幻子丹,身上難受的緊,連笑的力氣都沒有了。

趙玄明不依不饒,哄道:“那你告訴朕,你叫什麼名字?幾次三番騙朕,當心朕治你一個欺君之罪。”

也罷,告訴他又何妨,將死之人不過求個凶手的名字,“我叫金黎思。”

“金,黎,思。”趙玄明將這三字來回呢喃,“好,金黎思,你先休息會,朕去去就回。”

趙玄明小心翼翼地扶她躺下,替她掖好被子,回頭看了她幾眼才走出去。

金黎思躺在床上沉思,其實趙明儀說的對,她的仇人早就死了不是嗎,冤有頭債有主,她應該早早自刎去尋真正的仇家。

她重新回來是為了什麼,是為了什麼呢,那天死時不就分明了嗎,人活著總要有個緣由吧,不然與行屍走肉有什麼分彆。

她能給巧娘活著的由頭,可能給自己什麼呢,用什麼來騙自己活下去呢。

庸庸碌碌許多年,被人指喚去這指喚去那,黎思,黎死,她爹又為何給她取這個名字,太不吉利了。

爹啊,我活的好沒意思,不知從何來,要到哪裡去,我要做些什麼。

孤獨,無助,寂寥,席卷而來,她自始至終都隻是一個孤家寡人,沒人能懂她,沒人能幫她。

她咬緊下唇,滿含著淚,手下一柄匕首幻化而出,緩緩抬起置於頸間。

忽然間門被打開,碧雲驚呼,手上的薑茶也不顧了,急忙衝上來奪過她的匕首,哭喊道:“怎麼了娘娘,怎麼突然想輕生了呢!”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宿主你要乾嘛!】311也哭爹喊娘。

碧雲差點沒被她嚇昏厥過去,捂著她冰涼的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勸著:“娘娘,再過兩天皇上便要冊封您為皇後,您之前不是和解公公說想當皇後嗎,已經快成了呀,為何還要作踐自己。”

被打斷了自刎,又被兩個人吵得頭昏,金黎思也沒了再輕生的想法,咧著嘴笑道:“是我尋死,你倒哭的稀裡嘩啦的,算什麼。”

“娘娘…”碧雲也不想哭啊,但是這人死在自己前頭,她也得死啊,怎麼能不哭!

自然311也同理。

金黎思忍不住笑出聲,接著笑便止不住,“哈哈哈哈哈哈…”

看著像失心瘋了一般的人,癲狂的發出大笑,碧雲更是害怕哭得更賣力,“娘娘,您彆笑了,太滲人了。”

“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你也太難伺候了吧,碧雲啊。”金黎思抬手拂去笑得嗆出的淚花。

終於見金黎思平靜了,碧雲這才放下心來,端著一杯薑茶給她,說道:“太醫說若是總會犯惡心,喝著薑茶會好些。”

金黎思無語地看著麵前的薑茶,又抬頭盯著碧雲,薑茶薑茶,天天都喝薑茶,她快要變成薑了。

“不喝。”金黎思難得使了點小性子,彆過頭拒絕妥協。

碧雲犯難,一籌莫展之際,趙玄明匆匆趕進來。

“這是?”趙玄明看著僵持的二人,不明所以。

碧雲福了福身說道:“娘娘不肯喝這薑茶,太醫說喝這個會好些,不會那般難受。”

趙玄明了然,伸手端過揮退她。

有救星來,碧雲偷笑地趕忙竄了出去,貼心地為他們關上門。

“喝不喝?”趙玄明眉眼彎彎地將杯子放在她鼻尖轉來轉去。

金黎思冷漠地搖搖頭。

“要朕一口一口喂?”趙玄明喝了一口,皺起眉顯然也被辣中,不過馬上緩過勁眼瞧著就要伸頭過來。

這再好看的臉伸過來也沒用,金黎思更是犯惡心,一手打開他的臉,一手端過一口悶完。

“咳咳。”薑味太衝,當即直衝腦門,她整張臉都皺成一團,抬起手臂擋住嘴,將碗啪的一聲用力放在小櫃子上。

趙玄明拍拍手湊過來對她道:“好棒。”

幼稚,金黎思如此斷定道。

趙玄明越瞧她越稀罕的緊,隻想時時刻刻摟著她,永遠不分開,他抱著她說道:“朕與禮官、太卜令算了日子,下月初二是好日子,雖說不得鋪張浪費,但那天我們儘量辦得隆重些,好嗎。”

金黎思無可無不可,反正時間先後對她來說都一樣。

“給點反應,嗯?黎思?”趙玄明沒有得到回應,垂頭去追她的目光。

被他親昵地叫得一陣惡寒,對上他的清亮的眼眸,皺眉道:“不要這麼叫我。”

反正已經讓他知道自己真實麵目,索性也懶得裝了。隻是不知他既看出她是那夜欲殺他之人,居然沒有除之後快,反而立她為後,男人果然一如既往地心似海底針。

趙玄明卻笑了起來,“那朕喚你什麼呢?黎黎,思思?”金黎思翻了個白眼,沒作聲,算是默認了。

“黎思,朕知道你心中定有許多疑惑,為何朕知曉你的身份還留你在身邊。”趙玄明輕輕握住她的手,眼神真摯,“若朕說,其實那日初見你,便一見傾心你可信?”

見色起意,金黎思如此評價。

趙玄明死死禁錮住她,摩挲著她的手指,眼中無神喟歎道:“宮中太孤寂了啊,黎思,朕不知你為何會來這裡,但我隻想留住你,其他高門女子也好,尋常姑娘也好,卻都不適合我。那日見到你,讓我覺著終於觸碰到同類人,因為我們都是不明白為何生,又為何死的人。”

金黎思心中微動,麵上卻仍舊冷淡。

二人相對無言,沉默不語,外頭突然傳來一陣喧嘩。趙玄明眉頭一皺,放下金黎思走出。

“何事喧鬨?”趙玄明陰沉著臉問門口的解忱。

解忱一甩拂塵回道:“回皇上,尚書令呂大人等請求覲見。”

“宣。”趙玄明轉身一掀衣擺坐在高位。

呂聽才得令攜一乾人等浩浩蕩蕩進來,未置一詞先烏壓壓一片跪下。

“眾愛卿平身,有何事啟奏?。”

呂聽才跪直起身,拱手道:“立麗昭儀為後實乃不妥,請皇上收回成命。”

“請皇上收回成命!”後麵人齊呼。

這才剛決定要封金黎思為後,這群老家夥就收到消息,跑得比誰都快。

“那依你們看,誰做皇後最好?呂愛卿之女?還是你們六部尚書之女?”趙玄明眼色一凜,盯著為首的呂聽才。

而呂聽才摸了把胡子,仿佛未看見他的眼刀,再跪拜一次老淚縱橫道:“先帝終前任老臣為尚書令輔佐皇上,老臣不敢有半分私心,這皇後之位應配天底最為賢良淑德,秀外慧中的女子,再不濟也得是我大乾女子,斷不可是外族女子。否則,這如何叫老臣有顏麵去見先帝列祖列宗啊!”

趙玄明冷笑一聲,斜靠在龍椅上,“誰說她非大乾女子。”

“這……”呂聽才聞得此言,心中已然明了趙玄明的盤算,他挺直了脖頸,沉聲道:“即便此女乃大乾之人,然其無名無姓,不過一介鄉野村姑,豈能執掌後宮?”

“你說誰是鄉野村姑?”

眾人一驚,齊往門口望去。

趙玄明站起,詫異道:“姑母?”

“臣等拜見文安公主。”

趙明儀微頷,徐步上前:“請起吧。”

“不知公主方才所言是何意?”呂聽才問道。

趙明儀輕掀眼皮,淡淡地覷了眼他,啟純道:“麗昭儀其祖乃是太傅,李安世。”

群臣又是一震。

“姑母,此言當真!”趙玄明喜不勝喜。

呂聽才臉色不大好看,“太傅李大人雖已辭官歸隱,長公主這般輕率妄言,實在有失妥當。”

“李太傅乃吾師,本公主豈會因一鄉野女子而損師生情分。是非曲直,諸君可自行查證。”趙明儀神色仍是淡漠,仿佛一切都與她毫無瓜葛。

周遭議論紛紛,而戶部尚書丁重黎謹小慎微未置一詞,顫顫巍巍時不慎對上趙明儀的目光,暗罵自己亂瞟個什麼勁。

眼眸一轉,靠近呂聽才道:“呂大人,李太傅確有一女曾產下一子,估計就是麗昭儀。”

呂聽才瞥眼看他,冷哼一聲,甩袍下跪:“皇上,麗昭儀雖為李太傅孫女,卻養於野間,少有大家閨秀風姿。”

“呂愛卿覺得如何是好?”趙玄明煩躁地坐回,悠悠開口。

呂聽才抱拳行禮沉聲道:“麗昭儀才疏學淺,難免有考慮欠妥之處,理應在世家女子中擇取一二,以為輔弼,如此,臣等方能心安。”

“你!”趙玄明手下攥緊扶手,投了個求助眼神看向趙明儀。

趙明儀卻笑道:“呂大人所言甚是,後宮空置,冷冷清清,是該添些新人進來了。”

說來說去還不是要塞自己家女兒進宮,趙玄明嗤笑一聲,“那便依呂愛卿所言,請文安大長公主為朕挑選素有賢德的女子入宮,以輔皇後管理後宮。”

“聖上英明!”

“愛卿們若是無事,便回去吧,休要再多折騰。”趙玄明皮笑肉不笑逐趕這些老東西。

世族林立,皇權式微,連封誰為後都得經過這些老臣們的同意才行,趙玄明重重地倒在椅子上,怒捶桌子發泄煩悶。

趙明儀見他如此,眉頭低垂,“皇上若是無事我便走了。”

“今日謝過姑母。”趙玄明雖不忿她後頭的話,可好歹還得感謝她。

群臣走後,金黎思走出來說道:“你在憂心世族是嗎?”

趙玄明來了興致,走下來問:“你有什麼辦法?”

“六部表麵看似團結,皆以呂聽馬首是瞻。利聚,他們趨之若鶩;利散,他們作鳥獸散。他們共謀的無非是權力,你若再拋出更多權力,或會鷸蚌相爭,或會一家獨大,終究會心生他念。”

“那如何做呢?”

“這事得徐徐圖之,先拿戶部開刀試試手。”

“選秀全權交予戶部操辦,今日六部尚書皆在屋內,選秀之事由呂大人一言定下,他們迫切想塞人進宮。可國庫空虛,如何大張旗鼓的選秀,戶部支不出銀兩,會從哪裡扣出來呢。”

“就先從他們口袋裡掏些錢出來吧。”

金黎思本想直接殺一兩個煩人的朝臣,可奈何在這武力實在難解決一些問題,等用上武力時,就該大洗清一場了。

“三月已過,會試告終,今年殿試宜將寒門與世族分而考之,順勢擢升數名寒門子弟另立一部,專聽天子與我之令,賜名內宮閣。這皇上不便明麵上乾涉之事,我願意替皇上做,借刀殺人。”金黎思嘴角微揚。

趙玄明一錯不錯地望著她,即便知道她如罌粟一般迷人卻致命,卻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住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