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發長得好(1 / 1)

晌午飯有邢樾坐鎮,料趙嬤嬤也不敢造次,可魏如霜看著一旁的黃臉婦人,能看得出年輕時有幾分姿色,但上了年紀之後,長臉掛不住的皮肉耷拉了下來,活脫脫是一顆曬乾的大棗。彎眉配個三角眼,鼻子兩側深深的兩道溝直通下巴,說起話來顴骨飛天、又薄又長的兩片嘴唇翻飛,板起臉來,人中又拉得老長,活像人人欠了她八輩子錢。

總而言之,魏如霜怎麼看怎麼煩,恨不得立馬將她轟回魏府去。

魏如霜隨意找個借口打發道:“嬤嬤,來之前我記得嫁妝裡有套徽墨,能否麻煩您去庫房裡取來。”

趙嬤嬤瞪了眼魏如霜,沒好氣道:“你不是不識字?取來有何用?燒柴火?”

魏如霜做可憐狀,眼睛忽閃忽閃的,說道:“給我用多可惜啊,我想著與其放在那兒,不如送給將軍,也算我的一番心意,您說是不是啊?”管我用不用,吃飯的時候看不見你這張臉才是最要緊的。

趙嬤嬤鼻翼鼓動,翻了個白眼,給邢樾用?得了吧,他還不一定有你識字多呢,可嘴上還是應下了,即便知道魏如霜有意在吃飯的時候將她打發出去,趙嬤嬤也不怕,來之前魏大人都交代過了,她隻需盯著魏如霜,讓其不要作出什麼有損門楣的舉動,其餘的有魏大人操心,諒這小丫頭片子翻不出什麼花樣!

……

邢樾進到正屋裡,隻見自家新婚的娘子委屈巴巴坐在桌子邊,眼裡是掩不住的憂愁,像是被雨水打彎了枝頭的芭蕉。成婚第二日,魏如霜還是穿得喜氣洋洋,正紅織錦夾襖上金絲銀線繡著彩蝶,隨著她的動作像是要從衣服上飛出來,可再豔麗的顏色到了邢樾眼中,都不如如玉的脖頸上一顆瑩瑩紅痣來的誘人。

“將軍。”魏如霜側身微蹲行了一禮,低垂的眉眼、似水的語氣、婀娜的身段,要多撩人有多撩人,這麼可人的娘子,她就不信邢樾不心動,除非這人是個木頭。

“起來,你我之間無需這些虛禮,用飯吧。”邢樾俯視看去,花白一片,著實有些口乾,校場忙活一上午,還沒來得及喝口水。

心裡揣著話,魏如霜怎麼靜得下心吃飯?夾一筷子豆芽,吃進嘴裡的還沒掉碗裡的多,盯了半天的酸辣肚絲湯這會兒已經不冒熱氣了。魏如霜無比後悔,若不是姑母要送小虎進魏家的家學,她們三人怎麼會來到京城?若不是自己非要跟著姑母一起來,又何苦被魏道元威脅,當了替罪羊。

邢樾可是出了名的殺神,自己那點小九九真的能逃得過他的眼睛?魏道元所主張的重文輕武一派跟這群武官不合已久,拿腳趾頭想都知道送她來不是什麼好事,邢樾能不知道?

邢樾心情倒是不差,魏如霜是不是阿若他心裡有數,待張軒調查回來,一切便可知曉,即便不是,嫁都嫁了,睡也睡了,他自會保她安穩,將軍府又不多這一張嘴,即便阿若回來,他也隻是把阿若當親生妹妹看待。

邢樾吃飯不喜交談,默默埋頭吃著,吃到最後都忘了身邊還有人。他自小過慣了苦日子,後來又在軍中,能有口熱乎吃的就不錯了,還講究什麼色香味,再好吃的飯,在他這裡也隻是貪飽肚子就行,因此吃相雖談不上難看,但肯定沒有多文雅。跟軍中的習慣一樣,扒光了碗裡最後一口米,把碗哐當放在了桌子上,瓷碗和木頭桌麵相碰,發出一聲清脆的響。

緊接著耳邊又是一聲沉悶的“咚”。

“你這是做什麼?”邢樾瞪大眼看著忽然跪下的魏如霜,問道。

魏如霜杏眼圓瞪,眼裡噙著淚,使勁忍著不能哭出來,憋得鼻頭都紅了,活像一隻委屈極了的小兔子,“將軍,我有罪。”

邢樾哭笑不得,起身將魏如霜扶起,無奈道:“你何罪之有?”

魏如霜抽了抽鼻涕,暗喜有戲,一頭紮進邢樾懷裡,哽咽道:“奴家怕。”

話自然是說完了,無非是哭哭啼啼說了些什麼,魏道元不做人事,抓了她姑母要挾她,她一介孤女無依無靠,怕是不得不答應魏道元的要求,若是日後在魏道元指使下,她做了些什麼過分的事情,也請邢樾看在她不是出於本心的份上,饒過她一命。

魏如霜已經記不起來邢樾是怎麼回答的了,光記得自己攀著他的脖頸,輕聲求他慢點、輕點。

狗東西,呸。

青荷見她起身,忙進來收拾一桌涼透的剩菜,魏如霜靠在床上看著紅著臉不敢抬眼看她的青荷,搞得自己也不自在。雖說本朝民風稱得上開放,也不講究什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可大白天的乾這事兒,整出這麼大動靜,她臉上著實有些掛不住。

魏如霜道:“把衣服給我,你出去吧。”

魏如霜自己換好了衣服,才把紅梅青荷叫進來收拾。紅梅正給魏如霜梳著頭發,就聽見身後響起一陣清嗓子的聲音,又是趙嬤嬤,魏如霜偷偷翻了個白眼,嗓子不舒服就喝點枇杷蜜、羅漢果,來她這裡咳咳咳作甚。

趙嬤嬤是不喜小門小戶出身又沒什麼規矩的魏如霜,可也不得不誇一句魏如霜有手段,憑著跟個牡丹花一樣的樣貌,這身子女人看了都眼饞,那麼個冷著臉的殺神,能讓她勾勾褲腰帶就亂了神,其手段絕不一般,想到這裡,趙嬤嬤臉上也少了點鄙夷的神色。

趙嬤嬤又咳了兩聲,道:“夫人,明日便是回門了,老奴已經請示過將軍,明日一切事宜由您來安排,將軍明天一早陪同您回去。”

明天回門?這句話倒是點醒了魏如霜,還回門呢,彆說準備東西,她連這件事都給忘了,魏府在她心裡宛如豺狼虎豹之所,除了被軟禁的姑母跟小虎,其他人八竿子都打不著。而且魏道元沒少在朝堂上嘲諷一眾武官胸無點墨、無病呻吟、毫無用處,妥妥的三無廢物一群,再帶個邢樾回去,怕不是故意挑刺!

魏如霜訕訕道:“多謝嬤嬤提點,不知明日我預備什麼禮好呢?”

趙嬤嬤嘴角揚起,心裡想的全都是,看吧,可到了你求我的時候了,小丫頭片子處處跟我作對,以為我沒什麼用處,到了這種考量人情世故的時刻,將軍府一屋子莽夫,誰能比得過我,得意道:“禮單老奴已經列好了,隻是如今庫房還在管家手裡,怕是需要您跟高伯交代一聲。”

要讓她說,魏如霜純純腦子有病,哪家的夫人都是巴不得掌中饋,隻有魏如霜,塞到手裡還能扔出去。

趙嬤嬤自然是不清楚魏如霜的想法,畢竟魏如霜想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一事不如啥事沒有,到時候哪天鬨掰了,她拍拍屁/股走人就是,一身輕鬆。

魏如霜讓青荷把高伯叫來,青荷不光叫來了高伯,還給她帶了另一樣東西——一整條羊腿。

青荷笑道:“將軍說這是下午校場射箭的彩頭,給您帶過來一條羊腿,等晚上讓廚子在院子裡升起篝火,把羊腿架火上烤了吃。”

魏如霜偷偷咽了下口水,落在趙嬤嬤眼裡又是小門小戶上不得台麵的舉動,不能怪魏如霜,光看她圓月似的臉盤、鼓鼓囊囊的胸口,就知道她胃口好得很,這樣子烤出的羊腿,她可是頭一回吃。

高伯從庫房冊子上給魏如霜選了幾樣回門禮,又把點好的嫁妝單子底冊留給她了一份,不看不要緊,一看,滿眼都是堆金積玉的富貴,純金的南瓜香爐,臉盆那麼大的白玉壁,比她胳膊還粗的玉如意,一套十二把象牙團扇,一整塊藍田暖玉雕出來的葡萄。

趙嬤嬤看著魏如霜越來越彎的眼角嘴角,翻了個白眼,沒見識的丫頭片子。這些東西雖金貴,到底是俗物,騙騙她這個鄉下丫頭倒是好用,也不看看如玉小姐的嫁妝,哪一件拿出來都是無價之物,畢竟將吳道子的畫、王右軍的貼給魏如霜,才真真是糟蹋東西。

魏如霜不管,魏如霜隻知道她發達了,老天爺有眼,她魏如霜勤勤懇懇學醫十餘年,做夢都想擁有一套屬於自己的金針,如今金針沒到位,金子先來了,金針還會遠嗎?

魏如霜笑眯眯地挑了幾樣物件,讓粗使丫頭跟著高伯去取了來,她要擺屋裡,到時候這純金的香爐少了個爐耳,玉石葡萄少了一串,除了她,又有誰知道呢?

晚上看見邢樾的時候,他頭發還濕著,大冷天的也沒晾乾,就那麼直愣愣地進了屋裡,頭發上一層薄冰,看得魏如霜頭痛。魏如霜把他拽到椅子上坐著,讓青荷生兩個火盆進來,拿了乾淨巾子,細細的把他頭發又擦了幾遍。邢樾的頭發倒是黑亮又多,魏如霜在醫書上看到過,發為血之餘,頭發好的人都腎氣足,魏如霜讚許的點點頭,古人誠不欺我。

邢樾本來就體熱,生了地龍的屋子裡又生火盆,不一會就額頭冒汗,不耐煩地扯了扯領口,說道:“差不多就行,我以往都是這樣的。”他人有潔癖,白天又一直在校場上,難免身上又是土又是汗,中午一般就是換件衣服,簡單擦洗一下,晚上再洗頭,天熱的時候還好,天冷的時候也懶得管頭發乾不乾。

這話聽的魏如霜眼角直抽抽,勸道:“將軍有所不知,我家中有個老人就是這麼中風死的,將軍年輕力壯,自然不能和老人相比,可長期頭發濕著受了涼,不光頭痛,還……”魏如霜眨了眨眼,手上微微使了些力氣,拽了一下邢樾的頭發,“還脫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