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掌櫃。”見她出來,吳子瑞喜出望外又透著隱隱不安,讓蘇嶼很是詫異,忙問發生了何事。
都到家裡了,可見非同尋常。
果然,吳子瑞急切著張口,卻還未出聲,大門便被敲響,她聽見吳子瑞小聲地道了一句“聞公子的事”,蘇嶼心下頓時覺不好,怕不是他病情又加重。
“蘇姑娘。”門口的敲門聲伴隨著喚聲,讓蘇嶼備覺熟悉,但絕不是小鎮上的人。
蘇嶼欲去開門,孫媽媽忙扯住她的袖口,眉目透著害怕,搖搖頭,“彆去,那一堆人可凶了。”
“蘇姑娘,我是硯良。”
聞攸的心腹,蘇嶼神色一緊,頓時就知道了個大概,怕是來跟她要人來了,真快。
門打開,硯良倒沒怎麼變模樣,打扮也變為小鎮的市井人模樣,粗布短褐灰褲縛鞋,包括帶來的幾個人,打扮一樣,不會很突兀。
至於孫媽媽所說嚇人,大概就是她沒見過這陣仗,以為是無賴上門打家劫舍,儘管害怕,孫媽媽依舊護在蘇嶼麵前。
幾人給蘇嶼頷首行禮,開門見山,“我等至此為尋我家公子,煩請姑娘如實相告。”態度不卑不亢,而且非常確信蘇嶼知道聞琅下落。
蘇嶼不禁有些替聞琅擔憂,被逮回去和主動回家定不同,聞家家法嚴明,聞攸一向嚴格約已約人,她估摸著再打一頓,聞琅這身子骨,兩三個月都彆想站起來了。
“何以尋到我這來?自京一彆,我再未見過聞……”蘇嶼蹙眉裝糊塗,語氣輕輕淡淡。
卻未想到話未說完便被硯良打斷,他眸色沉沉,把聞攸的神態學了個五成五,“家主已經查過了,公子是收了姑娘的信才失蹤的,請姑娘不要為難我等。”
“是你在為難我。”蘇嶼霎時提高了聲音,眸子掃過硯良,麵露不悅,“我說沒有就是沒有,怎麼,不信?縱使我蘇家落魄,我亦不再是蘇家大小姐,但你家家主都不會隨意打斷我的話,你算什麼東西?”
“姑娘恕罪,是硯良失言。”硯良大驚,知是自己心切口快了,忙下跪行禮,到底是不如其主子,隻是色厲內荏罷了。
“那就不送客了。”蘇嶼淡淡瞥過誠惶誠恐的地上人,看著他們退出齊家小院。
用言語嚇退了眾人,蘇嶼知非長久之計,不過這些人到底不會在明處為難她,應該會躲在暗處窺探。
“吳老板?”蘇嶼再一次叫了吳子瑞,吳子瑞才反應過來。
他一時被蘇嶼的魄力驚住,不由得吞咽了下口水,恭恭敬敬地頷首作揖。
吳子瑞斷斷續續訴說,蘇嶼大體知道了各種經過。
自聞琅從福州離家,吳子瑞又被聞攸當座上客,好好詢問了一番,而吳子瑞不覺就把自己所見所聞以及和聞琅言說之事交代了個大概。
此刻就算吳子瑞再愚笨,也知蘇嶼和聞琅之事是私情了,是不被聞家看好的,於是亦有些愧意起來。
“無妨。”蘇嶼笑言,轉移話題道:“吳老板此次南下福州,布匹生意如何?”
“一如既往,不過聞家拜托之事稍急,我亦未忙完手頭之事回程,著實倉促了些。”
“先前給你提過的成衣生意,吳老板意下如何?”蘇嶼給吳子瑞倒了一杯茶,正正經經地談起生意來。
“若非蘇掌櫃主動提起,在下以為掌櫃不欲再與在下做長久生意了。”
蘇嶼便淡笑一聲,知他在吹捧,“既如此,我不妨告訴你,這成衣的長久生意我做定了,況我成衣作坊那邊已經開始製作了,而吳老板您一人恐吃不下我所有的貨,蘇嶼這廂就拜托吳老板一件事,煩請您幫我在商人結社裡宣傳宣傳,多多益善,我亦欲擴大規模,到時隻要吳老板您拿貨,我讓您兩成,您看如何?”
“蘇掌櫃向來爽利,這般好處我要是拒絕,豈非蠢如豬了?”吳子瑞大笑出聲,兩人相談甚歡。
再次出門時,離裁縫鋪打烊還有一段時間,蘇嶼這次去不僅要接羅氏回家,還有提醒聞琅,這些人不死心,定會跟蹤她,希望聞琅不要去裁縫鋪找她,不要撞上才好。
到南草市的裁縫鋪時,聽羅氏說聞琅已來過,又給她買了糕點,蘇嶼無瑕顧及這些。
忙讓張大明去作坊,然後在那邊找個腿快的小子,去客棧通知聞琅“福州來人,速回福州勿念”,還提醒了跑時多繞幾圈,聽蘇嶼說得慎重,張大明記心裡了,一點不敢怠慢。
蘇嶼心情沉重,他若知道她的意思,直奔碼頭即可。
卻未想聞琅得到消息的那一刻,是來裁縫鋪找她。
蘇嶼正和衛巧兒對著東牆的成衣款式說著話,有人拍了拍她的左肩膀,她下意識扭頭不見人,又有人拍了她的右肩膀,她亦回頭不見人,索性轉過了身。
聞琅笑得眼睛彎彎,眼神貪戀。
那模樣蘇嶼不陌生,他們從前總是這般玩鬨,可如今卻終是物是人非。
“公子。”硯良一行人真的眼尖,聞琅踏進裁縫鋪不過幾瞬,立時就跟了進來。
“我已知曉,租船準備一下去吧,明日啟程。”聞琅收了笑容,命令著。
“公子,”硯良欲言又止,終還是說出了口,“大人很生氣。”
“我知道了,退下吧。”聞琅淡淡吩咐,似其餘事於他而言都是身外事一樣。
“你不該如此的。”裁縫鋪裡屋內,蘇嶼定定看著聞琅。
聞琅卻答非所問:“阿嶼,你吃荷花酥了嗎,有沒有發現這兒小作坊的糕點竟比京城的好吃?我嘗了一口,發現特彆甜。”
蘇嶼扯唇笑,拆開後拿起咬了一口,笑意卻未達眼底,聲音也有些啞,“甜,特彆甜。”
“阿嶼……”聞琅的眼睛忽然就有些濕潤了,叫他的名字也突然間哽咽了,男兒有淚不輕彈,他強忍著,已經在蘇嶼麵前展示了懦弱的一麵,他到底還要懦弱到幾何?
緩了一緩,聞琅強扯笑容道:“說好了,你還欠我遊玩一次呢,那等我明年春闈若榜上有名,你帶我看一看這江南美景,怎麼樣?我到時候帶京城我們常吃的小吃來,酒蒸雞,金橘水團,對了,還有那個栗粽,每至冬日出門去,你必要買……”
這要求尚不為過,蘇嶼忙點頭,笑著陷入回憶,然後眼睛也閃了不易察覺的淚花,道:“當然可以。”
“昨夜與齊公子相談甚歡,知己難尋,不過我酒量不如人。”聞琅又隨意找著話題了,他有一肚子的話要說,卻也是再無從說起。
蘇嶼裝作不解風情般回,“喝酒傷身。”
“嗯,我斷不再喝了。”
兩人相顧無言,就像剛來見麵的那樣。
請了兩天假的琴師蘇嶼熬了兩天夜,再去的劉府的時候,檢查了一下劉婉微的琴技,這劉家五姐兒屬於打著倒退,不打直接白費的主兒。
蘇嶼惱得罰她多記幾個譜,她撒嬌耍賴不願意,記不兩下又想彆的去了。
到底是因為她曠工而荒廢了她的學習,蘇嶼隻覺一個頭兩個大,敲了敲桌子示意她,“過來。”
卻未想劉婉微過來捧著她的手誇,“嶼姐姐,你怎麼敲的,好有音律感,你教教我吧,到時候我叫我的彆人過來的時候這樣敲,彆人肯定覺得我是特知音律一人兒……”
“彆套近乎,叫老師。”蘇嶼揉揉太陽穴讓她坐好,她每次的想法都偏的很,“相信我,彆人不會覺得,再去彈一遍。”
劉婉微抱著胳膊不撒手,大有不教不鬆的架勢。
真不能跟她走得太近,她很會拿捏人的軟肋,顯然蘇嶼比起吃硬,會更吃軟一些。
“前天晚上聽說劉府私塾著火了?”蘇嶼試探著問,不是她不相信齊珩,好吧,的確也不怎麼信。
自那日蘇嶼故意出言逼走齊珩,兩人已兩日未見。
劉婉微點頭,“不是書塾,是客院兒學子住的地方,燒了床被子。”
蘇嶼挑眉,還竟是真的,就聽劉婉微又言,“我阿兄說活該,哪有在床上讀書的,既在溫柔鄉,又怎能吃得苦中苦?可不就油燈打翻燒了床。”
劉知遠也是口無遮攔,溫柔鄉怎能亂用。
碼頭處,這是蘇嶼第一次送人,臨行前,芙蕖跪在地上求蘇嶼收下她,磕得“吭吭”作響,“奴婢什麼活都乾的,芙蕖求姑娘了。”
聞琅顯然沒想到她會如此,忙訓斥:“賣身契和戶籍證明亦給你了,屆時去衙門消個檔子即可,我說過,你從今即是自由身,至福州不必隨我回府,何以這番執著?”
若非為了能讓阿嶼吃上喜歡的山楂糕,他定不會帶她出來,如今已是燙手山芋般,左右為難,默不作聲回聞府,一定會是發賣,因己之為,聞琅於心不忍,故而他予她戶籍證明,放她自由,奈何她一心要留蘇嶼身邊。
“公子不放心蘇姑娘,芙蕖知道。”芙蕖狠咬著下唇,然後道:“芙蕖就想陪公子一個心安。”她把自己的賣身契和戶籍證明遞給蘇嶼,“蘇姑娘,奴婢絕不行忤逆之行,若有為之,您就把我的身契賣了窯子去。”
蘇嶼搖頭:“不是我不信你的忠心,我實是不需要而已。”
聞琅登船了,季青也把芙蕖扯上了船,殊不知,行至不遠,芙蕖跳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