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瞞(1 / 1)

蘇嶼在準備租個作坊的時候,看了不止一個地方,張大明幫助著在旁記下了每一處地方的優缺點,準備回去比較一下。

南草市和鳳禹坊的兩個裁縫鋪,連羅氏在內一共六位縫人,皆是由羅氏考究過的老手,經驗豐富。

現在裁縫鋪內均有隔間,一邊是成衣售賣和量體,一邊是裁剪和縫製成衣,相對空間較小,在租了作坊後,就可以把二者分開。

今後羅氏負責監督,蘇嶼準備再多招兩個有經驗的縫人,並讓這些經驗豐富的縫人為師傅,招幫工或者學徒進行簡單協作,而學徒若把手藝學到手,由其師傅考核認可後,可加工錢,亦可為師,是個長久的生意。

一人配兩位學徒為佳,多了難以顧及,少了跟不上成衣的需要,二者需要兼顧著,批發售於跑南方的商人的衣服,隻需夏衣和秋衣即可,而兩個裁縫鋪則需要根據季節出成衣。

蘇嶼將自己的想法落於紙上,最近兩天她都在忙這個事。

而選址的話,蘇嶼又在糾結,靠近於南草市或鳳禹坊的作坊過於昂貴與狹小,而她覺得很適合且很喜歡的那個寬敞又大的地方,卻是離這兩地都稍遠。

三個點,不在一條線上,不過也就送貨麻煩些。而位置一改動,自是有人離得近了有人遠了,有人喜有人憂。

蘇嶼已經想了兩天,苦惱地都想用抓鬮的辦法了,她撕了兩張紙團,最終要抓的時候卻是止了手,心一橫下了個決定,就要那個寬敞又大的。

既難以兩全其美,若有嫌遠的縫人辭工,就每人給予五百文的補償好了,然後再招也無妨,想去做的事不能因為這些小事阻礙了。

且寬敞的地方利於之後擴大規模,她要看的不能隻是當下。

這地雖遠倒不算偏,有個不大不小的院兒,而且旁邊還有紙坊、藤席作、糖坊一些同她的成衣作坊般的小作坊,不至於孤單。

蘇嶼將招工告示貼出,然後向大家說了裁縫鋪今後的打算。

的確有縫人因家離較遠不情願,但一聽今後若為師可以每月多拿五百文,不少人不憂反喜,一次性和一直有還是拎得清的,何況像蘇嶼這樣的東家實在難遇。

解決了這些,招工在羅氏和縫人的斟酌下也在慢慢進行著。

此後的六七日內,蘇嶼除了去劉府教琴,就是忙著盯作坊修整,沒去裁縫鋪那邊。

卻未想出了事。

是衛巧兒派了個腳步快的旁邊鋪子的十歲小子三蛋過來通知她的,彼時蘇嶼正坐在作坊院裡的樹下查賬,張大明在對麵給搬桌子板凳的工人泡茶。

“蘇掌櫃,裁縫鋪出事了,巧兒姑娘讓我來的,說是最近幾天來換取的秋衣票超了好多,今天更是,那呂老三呂大嘴平時最好占人便宜,萬萬沒錢買衣服票的,而今卻是拿著一遝來,而且都是真的。”

那三蛋說完撓撓頭,眼見著蘇嶼蹙了眉,他就是傳話來的,也分不清啥是真的假的,反正就是一句話,焦急萬分,“她說她拿不定主意兌不兌給他,您快去看看吧。”

蘇嶼心下有些慌,她隻教了衛巧兒如何驗,再者裁縫鋪就隻有大明知道,既是真的,該是衣服票的標識被人破解了,然後反過來害她。

“大明,看著這些人的事兒就交給你了。”蘇嶼趕著牛車朝南草市而去。

而本欲上車的三蛋被張大明“還有事找你”攔下了,隨著蘇嶼趕著牛車漸行漸遠,張大明遞給三蛋十文錢,“去劉家私塾找齊珩哥,告訴他裁縫鋪出事了,跑快點!”

“哥哎您瞧好吧,包在小子身上!”三蛋應著,兩條腿像風火輪一溜煙就沒影了。

齊珩曾叮囑過他,裁縫鋪這邊有什麼麻煩一定派人去找他,張大明略擔憂地想,一定不要出什麼大事,自裁縫鋪重新開張,就有源源不斷的麻煩,希望此間能安安穩穩挺過去才好。

蘇嶼握著牛車的手發白,當時想起這個法子來也是為了緩解資金周轉問題,她和齊珩拿紙張商量再三嘗試再三,最後決定在四個角上用醋做了標記“羅”,才拿去刊印的。

小字皆由蘇嶼所寫,因秋衣票每日限數量,蘇嶼抽出時間來寫也不費事。而當下她就希望在火烤秋衣票後,能準確無誤地認出自己的字。

蘇嶼至裁縫鋪時,裁縫鋪門口已經圍了一圈人,她冷眼瞄了一眼,就見一個人在門口撒潑,周圍人竊竊私語。

“掌櫃的,”衛巧兒一臉淚,眼尖看到了蘇嶼,像是看到了救星,且賬房先生,包括羅氏在內,都一樣的表情。

蘇嶼在內心歎了口氣,儘管也有些沒底,但麵上未顯露分毫,不管這事有多壞,她也一定要把樣子做足。

“讓一讓。”蘇嶼平靜道。

圍在裁縫鋪周圍的人自覺讓出一條道來,都且看著主事兒的人該如何處理這攤事。

“這位客人,我們並非不把衣服兌給你,”蘇嶼接過衛巧兒手中的一遝衣服票,睨著地上撒潑打地的呂老三,地上人臉上略胖的肥肉顫著。

她忍住惡心,笑言,“不過我這裁縫鋪每日售出的衣服票是有數量的,你這拿出這麼些,且不說符合你尺碼的衣服都不足,我就問問,你是在我這買的衣服票嗎,我這名單上怎麼沒有你的登記?”

“彆人送的,不行嗎?”呂老三不笑了,一梗脖子,道。

“行,怎麼不行,我這衣服票當然支持諸位親朋好友拿來送禮,”蘇嶼麵不改色,衝圍觀的人言罷,又轉頭回來道:“不過,也總得讓我們甄彆甄彆真假吧?”

“當然,”呂老三胸有成竹,笑得不懷好意,“不過這驗證法子,得你知我明不是?若是你睜眼說瞎話,我這是真的,你硬要說假的,全憑你一張嘴言,我又找誰去說理?”

“這話說的好!”蘇嶼故意雙手一拍,冷笑地看著呂老三,“不如找個中間證明人,縣令的兒子怎麼樣?到時候出結果了,無論你還是我,告官也方便不是?”

“誰不知道你家齊秀才跟縣令之子是好友,你這不是徇私舞弊嗎?”呂老□□駁。

“侮辱我可以,不過你是說我們江浦縣的縣令是個徇私枉法的小人了?”蘇嶼厲聲開口,看見呂老三忙搖頭,到底是個色厲內荏的草包,也不知是誰派來的,又在給她找麻煩來了。

“不知有誰腿腳快,幫我去把裴公子請來,十文錢。”蘇嶼看著眾人,人群中立馬有一個小子應了“我去我去”地跑走了。

“諸位想看好戲的且等等吧。”蘇嶼招呼著裁縫鋪的眾人回鋪子各司其事,然後和衛巧兒到了裡屋去,聽她說著情況。

蘇嶼把裴敬禹說出來就是為了給自己爭取解決的時間,而此刻看了最近這幾天收上來兌換的衣服票,多少有些古怪,對照著記錄,很多人都是沒有買過的,隻言是彆人送的。

蘇嶼看著四角驗出來的字跡,字體竟和她的大差不差,她一時難以分辨,心下嘈雜無比,不由做了最壞的打算,計算著這次要賠多少錢。

蘇嶼垂著頭思索,卻是一籌莫展。

不過一刻鐘,她聽見外麵人聲亂起來,意識到可能是裴敬禹到了,忙站起身來。

卻不想是齊珩。

不過也沒什麼奇怪的,他們於一處上私塾,說起來她該第一時間叫他的,不過有什麼用呢,齊珩知道的不把她多,無非是多一個人一籌莫展而已。

“怎麼了?”這邊鬨市人多,馬車不好趕路,齊珩自下了馬車就是跑過來的,此刻還在喘息著。

蘇嶼簡短地把事情說了個大概,言畢卻不見齊珩的擔憂,反而聽見他長舒一口氣,如釋重負,笑出了聲。

蘇嶼差點伸手拍他的臉,“笑什麼?”不過這人真沒毛病嗎?上次羅嬸娘說齊珩就那樣,性子怪而已,蘇嶼狐疑地接受了這個說法。

但他老是這種莫名其妙地發笑,真的很難不讓人懷疑。

“三蛋,”齊珩也不答話,招呼叫他的那小孩過來,掏出來一張銀票,“去藥房抓點黑枸杞子過來。”

“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蘇嶼詫異,不過因著齊珩如此毫不擔憂的模樣在,她也放下心來,不過還詫異著。

蘇嶼看著齊珩將十幾顆黑枸杞子放進茶水壺裡,等著熱水冷卻後,將泡過枸杞的深棕色水倒進茶杯。

隨後齊珩拿起毛筆沾取黑枸杞子水,塗抹在衣服票上,蘇嶼微張嘴巴倒吸口氣看著原先空白的地方慢慢浮現出一個青綠色的蘇字。

塗抹了十張,三張無,七張有。

“你……”蘇嶼說不出話,震驚萬分。

她突然想到那日兩人聊完的第二日,齊珩曾拿著裁好的紙張若有所思過,不過因兩人早飯帶不帶的齟齬,蘇嶼對他的話處於不想聽的狀態,而此刻回想起來,他好像提過一嘴“一重標識沒有太大的保障”似的話,當時蘇嶼寫計劃忙的不行沒好氣地回了句“說什麼”,他好像回的是“你繼續寫吧,這個事交給我了,你不用管。”

此刻蘇嶼意識到,原是這件事。

“你為何瞞著我?”蘇嶼質問。

齊珩瞭了一眼同樣氣喘籲籲跑過來的裴敬禹,剛剛的顯擺消失殆儘,沒好氣地道:“若不是張大明聰明派人去找我,你不也準備瞞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