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糕點(1 / 1)

“家裡沒藥。”羅氏看見兒子這麼凶,怕嚇著蘇嶼,忙解釋道,又目光嗔怪地瞪了齊珩一眼,“說什麼鬼話。”

蘇嶼微微頷首表示知曉,被羅氏饞著上了那牛車,留下哭的一臉淚的桑寧、汪氏和焦急的老太太站在門口張望。

再一次坐牛車,蘇嶼心裡接受程度比第一次好很多,卻還是咬著唇有些視死如歸,閉眼不看那板車是否有臟垢,而是目視前方地直接坐上去。

齊珩把她的小表情儘收眼底,他玩味地勾了下唇,想著一會兒要是趕牛車趕快些的話,會不會把她嚇哭?

從未有過如此荒謬的想法,連他自己都覺得意外,遂蹙了眉,把想法從腦袋裡甩出去,這也太非君子所為了。

牛車一動風一吹,蘇嶼卻是冷的她發顫,忘了將那鬥篷帶出來,她看旁邊的羅氏比她穿的更單薄卻沒有叫冷的意思,遂忍著沒吭聲。

牛車一路晃晃悠悠,感覺被顛地七葷八素,胃裡是翻江倒海的難受,很想吐。

她不知道怎麼被攙扶到醫館被上藥包紮的,她也看不清那個大夫的模樣和那人對她的打量目光,整個空間都仿若在天旋地轉。

白綁帶將她的兩隻手都纏起來了,那大夫看她默不作聲的模樣,還不確定地問沒有彆的地方不舒服吧?

蘇嶼隻搖搖頭,她是冷的,現在隻想回去睡一覺,況且,不能再給齊家添麻煩。

單盞油燈下的視線區域也短,月亮被雲彩遮著,醫館門前街道也是黑蒙蒙的,被羅氏扶著出醫館門,她強忍著惡心,她覺得自己要撐不住暈過去了,不然為何那門檻是在空中飄著的?

蘇嶼抬腳邁過去那虛幻的門檻,卻是半腳踩在了上麵,一個趔趄,急於抓住麵前的一抹白穩住平衡,卻是在摔倒的那一刻吐了出來,然後一頭撞在了那門框上。

齊珩閉著眼咬著牙,強忍著自己要仰天長嘯的衝動,他被蘇嶼抓住胳膊踉蹌後撤,還沒反應過來,熱乎乎地汙穢物就全然在了他褲子上。

他煩透了,但他還得再把她抱進醫館內,雖說男女授受不親,但羅氏腰不好又怎能抱得動她,而且她看起來很不好。

一張小臉蒼白如紙,因為白才顯得額頭上磕出來的那個紅印子異常明顯,身子也抖的厲害,眼神渙散無神,左手因用力滲了血,偏又顧忌著這形象,哆嗦著也得掏出帕子來沾乾淨嘴角,真是可憐又可笑。

齊珩顧不得體會溫香軟玉入懷,像是扔燙手山芋一樣把蘇嶼擱置在醫館的榻上。

傷食加上受了風,大夫給開了幾副藥,在醫館休息了半晌後回了齊家。

羅氏一夜起夜察看蘇嶼好幾次,連連懊悔,“怪我怪我,不知她喜食什麼,一路上也沒拿個寢被圍著……”

“你也是,你長這麼人高馬大的站著乾看,何苦用得她去打水了……”

齊珩被嘮叨的理屈詞窮,無言以對,隻好在聽完訓斥後回房,今日的鬨騰下,他的功課還未溫習,於是點著油燈夜讀。

服藥睡下,蘇嶼一夜也是昏昏沉沉,腦中閃過京城時奴仆卷錢跑路的惡劣嘴臉,父親定案後,家奴妾室都紛紛散去,大難來臨各自飛的情形也在她腦中一遍一遍的回放。

她整個人似溺在水裡,睜眼就是昏暗的房間,更像被拋進了無儘的深淵,直到藥效發作,才慢慢睡熟了些。

東方才欲曉,齊家早已各行其是。

羅氏臨走前看了蘇嶼一眼,見她睡的穩當就去裁縫鋪了。

齊珩則是去劉家書塾上早課去了。

雖說齊珩現是秀才,是有資格進入官學學習的,但江寧府的茅山書院離他們這小鎮稍遠,得留宿,他為了照顧家裡方便還是上的劉家的私塾。

他與劉家的大公子劉知遠是多年的好友了,上年兩人同通過院試成為秀才,在這十裡八鄉出了名,讓劉家的私塾一時也名聲大噪起來,這次收的備考來年的童試生足足有二三十人。

孫媽媽來幫工,藥煎好了後桑寧在床邊喚蘇嶼,扶著蘇嶼把藥喝下。

她這一病病了三日,骨頭都要躺軟了,嘴裡也乏味的緊,孫媽媽緊著家裡的好東西給蘇嶼做飯,儘可能地換著花樣,筍蕨餛飩,薄皮春卷……但飯食端進去蘇嶼每次吃兩口都吃不下了。

後來她發現蘇嶼愛吃些甜的,甜口的桂圓蓮子玉米粥她總能吃不少,而見她能吃下東西,孫媽媽終是欣慰幾分。

這天,蘇嶼終於忍不了幾天沒洗澡的難受,孫媽媽給燒水洗浴,她已經兩指捏著帕子儘量避著手掌的傷了,卻還是沾水不少,孫媽媽很不見外地服飾她,讓蘇嶼一張小臉紅的要滴血。

換了件淺綠色的交領長裙,外搭同色係的繡花外套,因著手上的傷,蘇嶼坐在那青梅樹下的石凳上,由著孫媽媽給她梳頭。

孫媽媽給她梳的是小鎮鄰裡間平常未出閣的女子常梳的發型,簡單地給她編發挽髻固定在頭頂,然後用一根淺綠色發帶裝飾。

今天蘇嶼的臉色也好了不少,穿的衣服和發帶也很配,整個人看起來如清清透透的荷花般乾淨。

“同樣的打扮,姑娘就能與眾不同。”孫媽媽的眼睛眯著,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

“如果婚約沒廢的話,你就是我嫂嫂啦?”桑寧托著自己的腮,甜甜地問。她們這兩天親昵了很多。

“嗯,沒錯呀。”蘇嶼也學著桑寧的樣子托著腮答話,聲音甜潤清朗。

齊珩就是這時候回的家門,聽見她倆的對話,輕蹙眉微撇了撇嘴。

“我阿兄回來啦。”桑寧陪著蘇嶼說話,聽見門口的動靜,眼睛一亮。

蘇嶼的眼睛也倏地一亮,他這幾次回來都能帶來好吃的糕點,玫瑰酥餅,桂花牛乳糕,桃花酥……不知道今天是什麼。

桑寧歡快地拿過齊珩手裡用紙包好的點心,到那小桌上拆開,“哇,是荷花酥。”

油酥麵製成的外似荷花的點心,清晰的酥層,形美動人,看起來也很好吃的樣子。

“珩哥兒學業這麼辛苦還想著嶼姐兒,真是有心了,我也發現咱嶼姐兒尤其愛吃些甜口的。”孫媽媽看著兩個姐兒眉眼帶笑的樣子寵溺道。

“對呀,今個中午嶼姐姐就吃了半塊饅頭,想必是孫媽媽你做的香辣竹筍和香椿雞蛋太過重口啦。”桑寧這個小丫頭,說話總是心直口快。

蘇嶼聽見這話多少有點不好意思了,比起她們,她還是過於矯情了些。她從前就有挑食的毛病,愛吃的多吃幾口,不愛吃的那是連碰都不碰。

齊珩聽聞冷笑一聲回了書房,還是餓的輕。

天將黑的時候,羅氏回家,同行來的還有李氏隔了一條巷的李氏和她女兒葉盼婷。

早幾天就聽聞齊家來了京城的親戚,這幾天才得了空看,葉家是在鳳禹坊開了間包子鋪度日,就在齊家裁縫鋪的旁邊,都不是什麼好地界,隻是勉強糊口而已。

李氏的聲音咋咋呼呼的,直傳到裡屋來。

“怪不得那汪嫂子見人就說,她見著仙女下凡了。”借著淡淡的月光,那李氏看見桑寧牽著蘇嶼走過來,眼裡的驚豔呼之欲出。

蘇嶼微微頷首,“李嬸娘。”

桑寧在裡屋給她遞了悄悄話,說來的這位李嬸娘說話最是潑辣厲害,而且她大閨女就是那個貌似和她阿兄青梅竹馬的婷姐姐。

李氏就是平常的婦人打扮在旁邊說個不停,從包子鋪的客人扯到江寧府的大官兒,又扯到家長裡短,蘇嶼都回以微微笑笑,她也插不上話。

而旁邊的葉盼婷卻是個沉靜內斂的性格,她梳著和蘇嶼一樣簡單地發型,身著樸實的素色交領長裙,外搭素色短衣。

衣擺處淡淡的兩處繡花表現出這女子也是愛美的,不過就是衣服舊了些,繡花的顏色突兀了些,讓本來就不怎麼出眾的雙頰又黯淡幾分。

而那一雙眼睛看蘇嶼一瞬又低下頭來,兩隻手緊張不安地搓著衣角。

“婷姐姐,你看我嶼姐姐好不好看,我第一次見她以為她是從畫裡出來的呢。”桑寧抬著一張小臉顯擺道。

葉盼婷咬了咬唇,終是牽過桑寧的手,“桑寧,姐姐有事找你,你跟姐姐過來一下。”

桑寧疑惑不解地跟著去,蘇嶼也蹙了眉,什麼事得避著她呢,不至於剛一見麵就說跟桑寧她壞話吧。

葉盼婷牽著桑寧走到水井旁的牆角處,靠近書房邊,為難地開口,“來的這個姐姐是不是就是你未來嫂嫂?”

桑寧睜著大眼睛,渾然不覺這是什麼秘密,稚聲稚氣地答,“之前是有婚約的,但我阿兄不願意。”

葉盼婷詫異,竟是這樣,“你阿兄不願意?”

桑寧點點頭,揉揉眼睛,斬釘截鐵地道:“嗯,你知道我阿兄的,他向來說一不二,所以他倆肯定是不會成婚的。”

葉盼婷的眉眼都快活了幾分,“姐姐下次給你帶包子吃,今天的都賣完了。”

兩人的對話一字不落地落入書房的齊珩耳中,齊珩寫字的手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