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日和風吹動著柳枝翩翩飛舞著,素馨看著自家小姐和裴公子漫步在滿地春色中,美的簡直像是一副生動的畫,心中喜愛的緊,腳下漸漸忘了步子,整個人出了神。
溪邊青草被來人走時帶起的風,吹得頻頻點頭。
裴應惟放滿了步子,慢步走在崔小娘的左手邊。
“崔姑娘,喜歡流蘇?”
“嗯。”
她輕輕應了一聲,隨即含著笑意,啟唇接道:“流蘇四月生,贈世一池雪。”
“實美。”
一道男生輕聲附和。
崔小娘聞言,眸中奇異的亮了亮。
驀的,又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麼,麵上攀上了一團紅暈。
“裴公子,”
她看著她,神情有些慌亂。
“嗯?崔小姐請講。”
“公子......”她正要開口問,倏然眼前迎來一道熟悉的顏色,裴應惟突然快了她一步,將她要往前走的步子生生止在了半空。
就見裴應惟緩緩抬起手來,一陣清潤的海棠花香氣隨著微風朝向自己迎麵而來,男人時刻保持的禮距離,隻在她發髻處輕輕拂了一下,一片柳葉便飄然降落。
男人似乎是沒覺得不妥,片刻後,溫朗一笑,低下頭來開口道:“崔小姐方才想問什麼?”
她像是招架不住似的,一直低著頭,沒人看得清她眼底的神色。
終於,一陣輕盈悅耳的細軟聲線再次響起,語氣中加了些少女獨有的甜膩情緒。
“公子,可有喜歡的?”
崔小娘緩緩開口,抬眼便對上了那雙如深海般讓人沉溺的眼神。
恍然意識到自己問的有些歧義,又開口慌忙補充道:“我,我是想問公子,可有喜歡的花?”
她神色頗有些自暴自棄,麵上的緋紅早已蔓延至耳尖。
麵前的男子眉梢一挑,臉上笑意染上幾分無奈,開口時語氣中竟然加了幾分鄭重,
“有。”
“最喜海棠吧。”
崔小娘這時終於抬起了頭,她聽出了方才裴應惟話中之意,此時慌不擇地的奪步繞過了人,加快步子往前走著。
身後的人也不惱,隻離她半步緊緊跟著,沒再開口打擾。
不遠處草坪上偶爾飛過兩隻亮色蝴蝶,在單一的滿園春色中,格外惹眼。
“崔小姐,可否回頭看一眼在下?”
崔小娘如今才發現,裴應惟不知何時早已落下自己幾十步之遠。
她回過頭去,正猶豫要不要往回走,就見站在遠處的男子,手中拿著一塊精巧的玉佩,抬步往自己這趕來。
“崔姑娘,你這樣走便不能叫踏春了,該叫鍛煉身體。”
男人低沉溫潤的聲音附上一層溫柔的笑意。
“上次,崔小姐贈我一個十分珍貴的禮物,這次,我也贈崔小姐一件,如何?”他開口說著,雙手祈求似的將玉佩遞了過來,眼中滿是希冀。
“嗯。”
她聞言點點頭,便抬手將那沒玉佩接過手中,頓時一片溫涼自手掌漸漸傳來,如著翩翩起舞的柳條般,在心底化散開來。
崔小娘抬眼看著裴應惟,嘴角揚起了一抹微笑。
素馨便站在遠處,不去打攪那頻頻蕩起漣漪的熱意,手中隨意掐了一朵花,在鼻尖細嗅著。
遠處漸漸起了風。
天邊一片烏雲頃刻間遮蔽住日光,一瞬間天地昏暗片刻。
彼時細細微風吹在人身上,竟也覺不出柔意,如此繾綣之情卻也躲不開局中人的各懷心思,倒是可惜了這春意滿園。
“崔小姐,”裴應惟看了看被烏雲侵占的藍天,頗為遺憾的開口道:“這天似乎是要落雨,不若在下送姑娘先回府上。”
崔小娘將玉佩緊緊攥在手中,眼睛不住的盯著裴應惟看,像是突然反應過來是的,呆呆地點了點頭。
沒多思索,抬腳邁步子就要往前走,誰知,腳底正有一塊石子躲在野草下,她沒來得及注意,整個人便要倒向前方。
忽而一個熟悉的懷抱將自己湧入懷中,淡淡的海棠花香再次席卷鼻尖。
她像是嚇到了般,攥著人的衣服,緩了許久。
“還好,它沒事。”
裴應惟嘴角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全然沒聽到似的,開口滿是擔憂。
“崔小姐方才說什麼?”
“沒,沒事。”
崔小娘脫開了人的懷抱後,便小心翼翼的將那枚玉佩掛在腰間,活像是得了個什麼不得了的寶貝。
“好看嗎?”
——“好看。”
*
破曉時分,幾聲爆竹聲響徹雲霄。
縣衙官府外圍滿了人,現下縣中頹然景象已蕩然無存,林韻站在縣衙門前,看見眼前的景象,心中不免有些悵然。
半月前,此處還是一片衰草連天的景象,哪怕是蕭黎定親自運送來糧食,也依舊隻讓這殘敗之城暫時有了絲短暫的回暖跡象,可終究是浮於表麵,頃刻便崩塌碎裂。
這些日子林韻跟在蕭黎定身邊見過了太多的屍體,原以為按照現代防疫理論就能講一切控製的遊刃有餘,誰知紙上談兵和現實是在差距太大,各種摩肩接踵的緊急情況簇擁而來,若非有蕭黎定的暗中指揮,恐怕這玊州縣都要成了她手下的亡魂。
她看著在縣衙外熙熙攘攘,人聲鼎沸的村民,收回視線落回了身前肅立的一國之君身上,一種從未有過的踏實感在心中漸漸生根發芽。
嗩呐聲在鼓聲中吹響,遠處斑點馬車化為實影。
“不知道新來的縣令長什麼樣子。”半大的孩童被男人抱在懷裡,稚嫩的聲音在人群中聽得仔細。
林韻認出了這個男人,那日他們踏入城門時,他也是這個姿勢抱著懷中的孩子。
“肯定儀表堂堂,畢竟是當今皇帝親自挑選的!”
“我覺得應當是位有資深閱曆的老者,談吐氣度不凡的那種。”
“才不是,應當是意氣風發,滿腹江山的少年郎!”
林韻站在台上,將這些話聽得分明,沒忍住偷笑了出來,意識到萬不能失了禮數,趁沒人發現又一改嚴肅,仔細盯著麵前愈來愈進的馬車。
“天地神靈扶廟社,花貴人盛續登高,挽將天上銀河水,散作甘霖潤九州!”
“定轎!”三聲鐘鼓再度響起,在人群中顯得格外震撼。
林韻盯著車轎,紅色的轎簾逐漸被掀起,一身綠色官袍最先出現在眾人視線前。
緊接著,下來了一位幾位年輕的男子,他胸前簪著一朵紅花,襯得男子麵色紅潤,倒是個應景的少年郎。
噗嗤。
林韻實在沒忍住,退回了人群內,好在眾人現下視線都在那新任縣令身上,沒人注意到她此時的動作。
“欸,小蘇默,你看像不像新郎子哈哈哈。”她拽了拽站在旁邊的蘇默,抬手擋著笑輕聲說道。
不出所料,蘇默隻看了她一眼,沒開口。
林韻見怪不怪,索性繼續說著,
“我有點好奇,那你們這新官上任是這副架勢,那迎娶新娘子是什麼樣的?莫不是變成了新娘子胸前帶花,被人用花轎抬過來吧!”——“等等!”
那要是這麼想的話,對應完身份,那蕭黎定不就是新郎,那少年郎不就變成了新娘子了!
剛被自己這新奇的腦回路打敗,還沒多樂會,轉眼便對上了蕭黎定回頭看過來的眼神。
……
剛說的那麼小聲,再說最超前的部分都是在心裡想的,不可能被發現的吧。
於是林韻臉不紅心狂跳的又回到了原位。
原還想著會是蕭黎定親自將人帶到殿前,沒想到隻是用柳枝輕點雨水便算是禮成。
行吧,確實不能亂磕。
新任縣令同他們行完禮後,便依禮去發放“福澤”,其實就是一些寫了詩句的小紙條,拿到的人便也得到了天子的福分。
“愛卿以為此人如何?”蕭黎定似是隨意回頭問了句。
“行事穩重且知禮數,能與百姓打成一片,看得出是個熱絡的性子,日後定是個為民的好官。”她開口說著,“隻是,年紀確實尚小,皇上就不怕日後?”
“怕鎮不住嗎?”開口之人哂笑,“此人文風辛辣狠絕,恐怕輪不到朕擔憂。”
兩人抬腳往大殿內走去,半月來和蕭黎定相處發現此人倒不像是表麵上讓人聞風喪膽的做派,實際做事深思熟慮甚至有些他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小心軟。
“如今玊州之事已過大半,過兩日便會東都。”
“是。”
“你,”蕭黎定忽的停住了步子,沒得防備,林韻差點抓到了人懷裡。
“皇上可是有事情要安排?臣隨時待命。”——這都回去了還不給她休幾天假期,是要累死她的節奏嗎!
“無事。”——好在還算是有點良心。
春日氣息比半月前更盛了些,林韻看著一如往日般離去的背影同院內海棠花互相映襯,很難說究竟是哪一方更勝一籌。
一顆擰巴的樹和一個擰巴的人。
幾日來玊州縣在新縣令的帶領下變得井然有條,見一切都處理的差不多,林韻一行隊伍如期啟程,路上又是一片人山人海,同他們剛來時的場景一樣,隻是這次隊裡少了幾位重要的人物。
“皇上先回去了?”
林韻看著坐在她身邊貼心服侍的吳公公,滿臉寫著“我們被拋棄了嗎”的神情。
“東都傳來重要軍報,要皇上即刻啟程回京,越快越好。”吳貟答道。
“好。”
林韻將車窗掀開一角,趴在窗口,任憑馬車搖晃。
車輪同石子摩擦的聲音與林中的鳥聲讓她心中莫名煩躁。
此時恐怕不簡單,從一開始蕭黎定要與她一同來玊州就很有問題,新帝方才登基,正是朝局動蕩不穩的時候,按理來說應當是寸步不離的留在東都穩固朝政,可蕭黎定倒好,非但未留在東都,竟然還大張旗鼓地去玊州賑災,生怕彆人不知道似的。
他是向用自己離開引出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