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瑾性子不擰巴,說乾就乾。
立刻擼起袖子,折疊好墊手的毛巾子,拉過小丫鬟,便開始畫妝。
小丫鬟的臉很乾淨,雖然因為長年乾粗活,皮膚不細嫩,但沒有塵土和油漬。
一上手,就摸得出,臉是洗過的。
沈瑾可以說是畫妝界的老人了,這點,還是能發現的。
所以很顯然,剛才葉果說帶她去洗洗臉換衣服什麼的,隻是托詞罷了,不想催著沈瑾。
沈瑾心裡劃過一絲感動。在這陌生的古代景朝,她感受到了人與人之間最純粹的暖意。
她是個女強人,沒錯,但是一朝猝死,憑白穿越到這個完全不知道的朝代,在陌生的世界舉目無親,甚至要擔心暴露什麼不該有的事情,每天都神經緊繃。
有時候,細小的好意,卻是艱難生活中,閃亮的光芒。
沈瑾決定,這次的妝容,一定要畫出最高水準。
先是根據小丫鬟的膚質,選取了水嫩質地的麵脂,一點一點地推開、融進她的皮膚裡。
粗糙翹死皮的皮膚,一下子就平滑起來了。沈瑾再往上補了點水,連最後一點邊角也撫平了。
接著是彩妝,小丫鬟回家是想顯得自己日子過得很好,讓家裡勢力的爹娘親戚們,高看她,不欺負她。
所以,這次的顏色當然得往鮮豔靚麗了畫。沈瑾當機立斷,挑選了生機勃勃的鵝黃色,分層次、先後批次,一點一點地塗在眼影部分,刷出了由淺入深的漸變效果。
最後再在眼尾用大紅色勾勒出上翹的眼線,畫出氣場十足的眼型。整個眼妝部分就搞定了。
胭脂和唇彩也選了配套的紅色係,主打水嫩光澤感,看起來很有生機,一看就是過得很舒坦的樣子,在府裡沒吃過什麼苦。
這樣足夠忽過那些沒見識的親戚了。
沈瑾滿意地點點頭,最後用大刷子掃了掃餘粉,定定妝,便放下了工具。
“好啦,妝畫完了,相信我,你絕對好看的豔壓全場。”
沈瑾略有一點小得意地拍了拍葉果的肩膀。
“你說是吧,畫得可好看了。”
“是的!太好看了!瑾姐兒,你的手藝真是絕了,每次看都讓我好佩服。”
“這下,我看那些勢利眼的家夥都得來討好我妹妹了。”
葉果驕傲得抬起下巴,顯然特彆滿意。一邊說還一邊往小丫鬟手裡塞了一個銅鏡子,讓她也瞧瞧。
小丫鬟才看了一眼,就激動得站起來了,鏡子都拿不穩,眼裡滿是驚訝和濃濃的欣喜。
她不敢相信,這麼好看的竟然是她的臉。她顫抖地伸出手撫摸自己的臉頰,眼裡隱約滲出些淚花。
“哎哎哎,彆哭,哭花了妝就白畫了,趕緊去換衣服收拾東西,待會就得離府啦。”
葉果一把掐住小丫鬟即將哭出的淚花,趕緊哄她回房間了。
轉頭準備給沈瑾道謝,才發現沈瑾已經洗好手,正坐在桌前吃蜜果子呢。
“葉姐姐,彆愣著啊,來呀,一起吃,這奶釀真好喝。”
沈瑾毫不客氣地拿起果子就往嘴裡塞。
因為她實在是太餓了。今天一大早就起來了,先去早市給養母買吃食,又忙活著親自送養母出門,還要繃緊神經燒掉筆記,再匆匆忙忙地去梳妝房上工。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飯也沒吃,就先來這裡畫妝了。
沈瑾餓得也不管優雅了,一邊吃一邊朝葉果招手。
“唔,真好喝。”
葉果看著這般自來熟的沈瑾,簡直哭笑不得。本來還有點拘謹的,想著會不會太麻煩沈瑾了,沒想到她這樣親近自己。
葉果放鬆地笑了,最後一絲隔閡徹底煙消雲散,心裡也跟沈瑾更親近了,特地坐在沈瑾身旁的位置,和她一起吃起果子來。
“瑾姐兒,你手藝這般好,應該讓大家都稱讚你。不介意的話,我跟我的小姐妹們都宣傳宣傳你,讓她們都找你畫妝去。”
瞧瞧,瞧瞧!
心底好的人,就是懂得回報。都不用沈瑾開口,葉果就自動為她鋪好了路。
“那就再好不過了,謝謝葉姐姐為我好。”
得來全不費工夫,本以為還要磨一番嘴皮子,哪曾想遇到了這麼好的葉果。
解決了比賽前的練手問題,沈瑾心裡也放下了一塊大石頭,有說有笑地和葉果吃喝起來。
吃完,沈瑾趕著時間離開了院子,去梳妝房上工。
天氣越來越冷,雖然還沒下雪,但也快了。
冷天兒裡,主子們都沒什麼社交需求,賞花宴、遊園會之類的也不怎麼舉辦,因此也不經常喊人去畫妝。
梳妝房今天就沒有太多活可乾。
沈瑾一邊把自己手裡的活乾好,一邊摸魚想著下一個丫鬟找誰練手。
摸魚發呆的時間總是過得特彆快,轉眼就到了傍晚下值的時辰。
餘光瞥到宋娘子母女倆渴望的目光,沈瑾再一次主動上前,申請早點下工。
當然,沒有任何阻礙。
沈瑾拍了拍裙子上沾著的脂粉,就起身回東角屋去了。
路上,摸摸咕咕叫的肚子,又抬頭看看天色。
晚霞滿天。
估摸著,金嬤嬤還要一會兒才能從城外大廟趕回來。養母這個人可心疼自個兒了,絕不會餓著她自己的肚子的,所以這個點兒,肯定已經在外麵館子裡吃了。
今天就不用端著飯,穿過重重冷風,等著養母一起吃飯啦。
沈瑾小小地蹦跳了一下,有點小興奮~
今天大廚房裡的菜是豆角炒蛋、包菜炒粉絲和豆腐肉沫湯。
蕪湖~~~菜色不錯哦,寒冬天裡,來一碗熱湯最舒服了。
冬天裡,總是黑得很快。繞道去大廚房吃了晚飯,出來,天便已經完全黑了。
剛才還是黃昏夕陽呢,現在就已經刮起寒風了。
夜裡的北風比白天凍人得多,沈瑾裹緊了衣領,快步衝回東角屋去。
東角屋裡,已經亮起燈,看起來就暖和。
果然,金嬤嬤已經回來了。
沈瑾在路上就想,這麼冷的夜風,養母肯定不會在外麵晃悠很久的,估摸著這會兒已經進府了。
說不定還已經燒好湯婆子,放著暖屋子了。
推開東角屋的門,一個翹著腳,歪坐在椅子上,滿臉寫著得意的金嬤嬤出現在眼前。
金嬤嬤也不說話,就是嘚瑟地衝著方桌,點點下巴,示意沈瑾看過去。
方桌上放著一個紅色的布包,不大,上麵寫著‘大廟祈福’。
金嬤嬤今天特彆理直氣壯,覺得自己趕車去城外,可辛苦了。
抖著腿,頭抬老高,都能清楚地看到鼻孔了:
“女兒,看著沒,這就是我親自去廟裡為你求的符,菩薩說可靈了,保證能讓你順順利利地通過選拔。”
“可花了我不少錢,光是香油錢,都上了兩柱香呢。”
金嬤嬤平常一個慣是摳門的人,怎麼可能花這麼多錢,十有八九往誇張了說。
但確實花了錢,這大廟裡的和尚也不是做慈善的,不花錢,休想帶走任何東西。
隻是不多而已,要麼,就是金嬤嬤被騙了。
無論怎樣,沈瑾這個時候,是不會破壞氣氛的。
她很有情商的接住養母的話:
“哇!這就是大廟裡的符啊,太好了,有了這個,女兒一定能進姑娘院子。”
“娘真好,我的月錢都是娘的,不僅僅三兩銀子,就連賞錢都孝敬娘。”
這話可謂是撓中了金嬤嬤的癢癢。
她還就吃這套。
“哈哈哈哈好好好,有你這番話,娘今天就沒白跑一趟。”
金嬤嬤高興得都飄了,坐在椅子上直扭動。
“好女兒,給娘把床底下那壺酒拿出來,再切點鹵豬耳朵。”
“哦!對了,你可千萬要考上啊,這符花了老多錢呢,還有那送禮,二兩銀子啊!考不上,小心我抽你。”
一提起酒,金嬤嬤就想起了花掉的錢,心裡瞬間就疼得抽抽。
脾氣一下子就上來了,衝著沈瑾直發火。
沈瑾對這等愚笨之人,根本不在意。
她的話,就當耳旁風。
隻連著又說了些甜言蜜語,哄得金嬤嬤重新眉開眼笑,連喝好幾碗溫酒,配著豬耳朵,吃得都醉了。
趴在桌子上,做著美夢,幻想以後花錢花到手抽筋的日子。
“咚咚咚——”
剛安頓好養母,外麵就傳來了幾聲敲門聲。
這麼晚了,天又黑有冷,會是誰呢?
該不會有什麼大事吧?
沈瑾出去打開房門,待仔細看了,緊張的心,舒了下來。
還好,還好,應該不是什麼壞事。
因為,門口正站著一個年輕的小丫鬟,嫩生生的臉頰,和中午的粗使丫鬟不一樣,她穿著綢子做的衣服,頭上還插了朵絹花。
手裡還捧著一包東西。
如果是壞事,或者大事,絕不會叫一個年輕的小丫鬟過來喊人。
“是瑾姐兒嗎?我是葉果隔壁房裡的,也是咱們小姐院裡伺候的。”
“葉果正忙著,便叫我替她過來送點吃食給你,謝謝你今天給小丫畫的妝。效果可好了,小丫家裡人這回都把她當座上賓呢。”
小丫便是今天中午畫妝的粗使丫鬟,是葉果的同鄉,也是葉果的跟班。
“這是一包橘子乾,秋天曬的好貨色,葉果給你的。”
景朝雖然已經發明了種植反季節蔬菜的冬季暖房技術,但對於水果,還沒轍。
所以冬天裡,水果都很稀缺。
就連乾果子也不便宜,這包橘子乾,估計是葉果自己花私房錢買的,可見其心意。
沈瑾再一次慶幸遇上了這麼好心的、知禮數的葉果。
連忙接過橘子乾,又對眼前這位丫鬟說:
“天冷得很,辛苦姐姐走這一趟了,進來坐會吧,暖和暖和。”
“不了不了,很晚了,我還得趕回去。就是······那個······”
吞吞吐吐、扭扭捏捏地,她有點害羞地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姐姐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的,儘管開口說。以後咱們都是一個院子裡的,我自當全力幫你。”
外麵實在太冷了,北風刮得越來越大,看樣子今夜怕是要下雪。
沈瑾不想在這麼冷的天裡,一直站在外麵耗著,便乾脆利落地問了。
“多謝瑾妹妹,你果然跟葉果說的一樣熱心腸,我就是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