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1 / 1)

沈瑾何嘗不想當第一呢,但她要是畫得比脂奴好、比脂奴快,宋娘子肯定不高興,那她還能在梳妝房有立足之地嗎?

怕是苟不到畫妝選拔的那一天。

沈瑾沒有繼續和脂奴搭話,側身拍了拍裙子邊角上的灰,就準備下值回東角屋去了。

走之前,回頭看了看天上的斜陽。

黃昏很美,一隻羽毛厚嘟嘟的小麻雀嘰嘰喳喳地從院子上天空飛過,不見其它鳥雀兒,大抵是飛去溫暖的地兒過冬了吧。

回去的路上,刮起了北風,天上黑沉沉的,似乎快要下雪了。

沈瑾雙手壓住麻布棉裙,這樣能擋些風。

等快到東角屋的時候,天已經黑得透徹。現在已接近末冬,天黑得很早。

離老遠,就瞅見東角屋裡已亮起油燈,想必是金嬤嬤已經回來了。

金嬤嬤神色非常激動,翹首以盼地盯著門口,等著沈瑾回來。

連最愛的酒都沒喝,隻嘴裡咂磨著一兩顆花生。

沈瑾剛推開角屋門,一隻腳才跨過門檻,金嬤嬤就飛著似得撲了上來。

“好女兒,你的大運來了!你知不知道大夫人說了啥?”

金嬤嬤一雙老眼閃亮亮的,大手使勁地推著沈瑾往方桌邊坐下。

“娘,大夫人說了啥?”

沈瑾仍是裝作什麼都不懂、糊裡糊塗的樣子,順著養母的話往下接,捧得金嬤嬤八卦勁兒高漲。

“年前,要給姑娘院子選梳妝丫鬟,當陪嫁的,大夫人親口說的!”

“你不是在梳妝房學手藝嗎,這些天學了不少吧,前些日子你還得了二小姐的賞錢呢,這次選拔你可以參加呀。”

原來金嬤嬤打的是這個算盤。

各院姑娘的梳妝丫鬟都是貼身伺候主子的,算是二等丫鬟。

如果把在主子院子裡伺候的下人們分個等級大小、地位高低,那第一等的就是和姑娘少爺們朝夕相處多年的貼身大丫鬟、心腹、奶媽,這些是有情份在的。

她們最得主子看重,在下人裡也最有地位,管著主子院裡的大小事物。比如:嫁妝鑰匙、重要財產、珠寶首飾、綢緞衣料等。

那些陰私之事,或者有什麼重要、緊急、核心的事,都是交給她們去辦的。

第二等的就是院子裡的梳妝丫鬟和管著田莊鋪子的帳房掌櫃。

賬房掌櫃,自不必說,手裡攥著主子們的銀錢收入呢。管錢袋子的,地位自然高。

梳妝丫鬟則是管著主子的妝容,是主子們出門見客的臉麵,即使是手藝一般的妝娘,也算得上是主子身邊的核心人物,更彆說畫妝頂頂好的梳妝娘子了,那可是心腹!

但凡有點腦子的主子,都會使勁兒籠絡妝娘,絕對不會離了心。

梳妝房裡的小丫鬟,總是被忽略,確實沒什麼前途和機會。但是主子房裡的梳妝丫鬟卻是一個很好的出路,能在主子麵前露臉,天天陪伴,情份是一等一的。

雖然比不上最核心的心腹,但也是被人尊敬追捧的,日子輕鬆不說,還能得幾個小丫鬟伺候自己。吃食上也儘是享受,不用跟其他下人一起混大鍋飯,往往都是跟主子一桌吃飯的,山珍海味能吃到膩。屋子裡的家具用品,也都是主子賞賜的上等貨,穿金戴銀、綾羅綢緞,日子比外頭的小門小戶家的小姐還要好。

真是令人羨慕。

最重要的是,梳妝丫鬟的月錢是三兩銀子。

這對於金嬤嬤來說,可比什麼果子衣裳重要,銀錢是真正能到她手上的。

要知道金嬤嬤最是貪財,但月錢隻有二錢銀子,比起梳妝丫鬟的,差遠了。

若是沈瑾入了選,她金嬤嬤就能每月白拿三兩銀子啊!

哎呀,白養了這丫頭十年,給吃給喝的,終於能回報點了。

金嬤嬤一聽到這個消息,心裡就升起了這個念頭。

算盤打的嘩啦響,銀子碰撞的美妙聲音,饞得金嬤嬤坐都坐不住。

當場拋下正一起聊閒的婆子,活也不乾了,偷摸溜著就回東角屋等沈瑾。

所以,沈瑾回來時,才會看到一臉興奮期待的養母。

“娘,我肯定能參加,我還要給您掙三兩銀子的月錢,孝敬您呢。”

雖然銀錢都得給金嬤嬤,但是沈瑾一點也不擔心。

因為值得。

沈瑾現在這具身體,還是個梳著丫髻的十歲女娃,沒有保護傘的小孤女,在這個封建時代,會受到什麼樣的欺負,可想而知。

“好好好,你一定得參加啊,知道不?為了送你去梳妝房學手藝,花了我多少錢啊。”

“彆家哪有我這麼好的娘,都是為了你,你可千萬給我去參加嘍,聽到了嗎?”

金嬤嬤還不放心,實在是饞那三兩銀子的月錢,怕到手的鴨子飛了,便又強調了幾遍,讓沈瑾記得參加選拔。

“記得的,娘,女兒一定參加的。如今府裡沒多少會畫妝的小丫鬟,我肯定在參賽名賽額中的。”

沈瑾順著話,給了養母一顆定心丸。然後又提了提銀子的事,加深金嬤嬤的貪念:

“娘,這三兩銀子,我絕對拿到手的,月月都讓娘喝酒吃肉。”

“好女兒,你不僅得參加,還必須給我進姑娘院子,娘為了你,吃了多少苦啊,就那給宋娘子的二兩銀錢的禮,就沒幾個婆子會讓自家姑娘拿出去。”

“看娘對你多好,你怎麼著都得在選拔裡贏嘍,給姑娘當梳妝丫鬟,拿三兩月錢回來孝敬娘啊,知道啵?”

金嬤嬤心裡其實早已被‘三兩月錢 ’迷暈了,喜歡得緊,但還是習慣性地打壓一下瑾姐兒,免得自己撈來的苦力跑了。

金嬤嬤就是心虛,這些年她並沒有在養瑾姐兒這件事上費多少功夫,隻是給口飯吃而已,反倒是瑾姐兒,任勞任怨地伺候她近十年。

若是真的掏心窩子的付出過,大可不必天天把‘我對你很好’掛在嘴上。瑾姐兒再小,也是懂得人好壞的。

就是名不副其實,才害怕瑾姐兒不認她了,逮著機會就說自己有多好。

“知道的,娘,您對女兒都好,女兒牢記在心。”

沈瑾麵上笑得柔順,非常乖巧地點頭稱是。但心裡有自己的看法和打算。

金嬤嬤畢竟養了原主十年,雖然對她不好,但至少救了一條命,原主的執念裡也沒有濃烈的對金嬤嬤的怨氣。

養母這個人懶、貪,沒有腦子,不是什麼好事,但對於沈瑾來說,很是好事。

好操控啊!

沈瑾的‘三個月自救計劃’還需要個成年人做保護傘呢。金嬤嬤是最名正言順,也最方便的傘了。

現在臨場換一個,不好搞,不利於計劃實施。

而且,以後若是調查出了瑾姐兒的真實身份,需要對付隱藏在都城的、鳩占鵲巢的幕後黑手,或許還需要金嬤嬤出來作個證人。

但金嬤嬤確實對待原主不怎麼好,瑾姐兒悲劇短暫的一生,也有她的一份推動。

綜合考慮,沈瑾決定先畫個大餅穩住她,讓她為自己的前程出點力,幫助自己順利前往都城,也算是為原主出點氣,把原主以前沒得到過的好處,挖一點回來。

那三兩銀子的月錢,肯定是給的,沈瑾說到做到,講誠信。

況且,三兩銀子又不多,待後麵回到都城,拿回屬於瑾姐兒的一切,區區三兩銀子算什麼,隻有金嬤嬤這種沒見識的下等奴仆才覺得三兩銀子頂了天去。

銀子有,但更多的就沒有了。

沈瑾不是那爛好心的聖母,彆人怎麼對她,她就怎麼對彆人,她隻做鏡子,不做受氣包!

“誒好好,聽話的好女兒,真乖。”

金嬤嬤看瑾姐兒如此順從聽話,滿意得很,心裡覺得穩極了,這日子真有盼頭啊。

拍了拍沈瑾的手,金嬤嬤又說:

“好女兒,這儘人事,還要給老天爺上供點祭禮,才能保你順順當當的。”

“城外的大廟,靈得很,達官貴人都去上香嘞,娘明天去給你拜拜,求那菩薩保佑你進姑娘院子。”

金嬤嬤覺得養女這麼懂事,肯定已經被她牢牢掌控,那麼三兩銀子也相當於已經進她的口袋了,進了她的錢袋子,就彆想跑出去!

金嬤嬤沒有讀過書,沒多少見識,是典型的封建女性。

再加上,景朝眾人的迷信程度極深,在她的認知裡,做什麼事都要老天爺同意的,必須去廟裡拜拜,不上香,不行的,事兒肯定敗。

若是上香了,還沒選上,就是瑾姐兒沒本事,沒這個命!

話說得越多,越容易露出破綻。

沈瑾已經儘全力模仿原主的大小習慣了,但她畢竟不是原主本人,隻是和執念達成了協議、幫其查明真相報仇。

所以很多極其微小的細節,無法做到一模一樣。

金嬤嬤和原主生活相處了十年,雖然她蠢笨無腦,但還是存在萬分之一的可能性,發現她和執念的秘密。

現在沈瑾擔不起哪怕一點點暴露的風險。

萬事以穩健為上。

所以,還是少說點話,減少相處時間。

但這不妨礙沈瑾的計劃,事情仍在一步步按照沈瑾的安排進行。

沈瑾先哄著呼著金嬤嬤洗了澡,回裡屋躺下。然後坐在外屋廳裡,思考下一步該怎麼走。

沈瑾環顧一圈東角屋,神色不明,在博主事業拚搏多年練就的麵不改色,在此刻體現了出來。

她先瞥了裡屋一眼,再慢慢轉過身,著重看了看外屋西牆邊立著的櫃子。

沈瑾輕輕地勾了勾嘴角。

指尖無聲地敲著桌子,不疾不徐,一下又一下······

【死亡倒計時:77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