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村長,是村長喂了我什麼東西,我一覺醒來就成了這樣了。”
“變成蛇後還有什麼變化嗎?”
“其實……晚上會恢複一些人的部位……”
“但、但是……”黃蛇吞吞吐吐地說著,“第一個晚上整個人都可以恢複,但現在隻有腦袋才會恢複,我會不會永遠地變成一條蛇?”
她的聲音裡是掩飾不住的哭腔。
“您會救我吧?我還能跟變成人吧?”巨大的蛇軀扭動著,似乎隻能靠此發泄心中的擔憂和害怕了。
江渚流皺緊了眉,“這事的確有些棘手……”
“是啊,是啊,這樣的神通又怎麼能是一個普通人能夠解決的呢?何況您的年紀還這樣大了……”
黃蛇聽見江渚流這並不樂觀的話,也心中那份得救的喜悅喪失了大半。
“如果、如果我真的變成一條蛇了,沒有了人的神智,老先生您就先下手殺了我吧?我不想最後落入呂奉宜的口中,最後連個全屍都沒有……”
黃蛇又重新安靜下去,喪失了求生的意誌。
江渚流從衣兜裡拿出一枚褐色的藥丸,解釋道:“這是解毒丸,雖然不明白你現在究竟是怎麼回事,但是能夠排出體內的雜質和毒素,約莫還是有用的。”
江渚流把那藥丸放在黃蛇的麵前。
“至少,等我解決完村長後,一定來救你,一定!”
他很少發出這樣絕對的誓言,修道之人出口即讖,但這時他卻是顧不得了。
黃蛇的鱗片在地麵上摩擦,她就要吃下藥丸時,說:“勞煩老人家給我拿身衣服,萬一,萬一有效果,我這般實在是有些不雅。”
哢噠,門外的鎖被打開,村長走了進來。
江渚流看見這一幕,對婦人交代到:“村長回來了,你把那藥丸收好,隨機應變,保護好自己。”
黃蛇挪動著臃腫的身軀,把那枚藥丸藏在自己身下。
江渚流也閃身躲在一旁,心想:不能等太久了,等情況加重,便無力回天了。
他把劍緊緊地握在手裡,擋在身前,側耳仔細聽著村長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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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長一進門,就衝著那神龕而去。
“蛇神大人在上,小的真的無意冒犯您的族類,都是那呂奉宜不知從哪裡聽來的偏方。也是多虧您的神通,讓他能夠吃上足夠的蛇,這樣他就能考上秀才,更好地為您出力了。”
“我的虔誠,您是知道的,我們這個村都是您的信徒,都是那些人不知好歹,竟傷了大人。我是一定要為大人報仇的?”
“蛇神大人,這條黃蛇迄今為止是我造的最大的蛇了,它一定是您的祭品,等您享用完,最後留點給那呂奉宜,如果他考不上秀才,那他一定是下一個很好的祭品。”
“還有,村裡來了個外鄉人,那人長得仙風道骨的,效用也一定比這條黃蛇更大,我一定會為大人您把他抓回來的。”
“願蛇神大人保佑。”
然後村長跪下,衝著那個雕像結結實實地扣了幾個頭。
那人身蛇尾的雕像眼睛突然閃過一抹紅光,村長突然站起來,朝著江渚流藏身的地方望去。
“我知道了,蛇神大人,我會抓住他的。”村長小聲說著,然後挽起衣袖,從神龕後摸索著。
他摸到一個小瓷瓶,把瓶蓋打開,輕輕靠近江渚流。
修煉之人實在是耳聰目明,江渚流見狀也是立馬衝出來,一腳把他踢飛,再趁他不備,拿劍抵住村長的脖子,一隻腳也踩上他背。
“說,你與那妖神究竟什麼關係?”江渚流感覺到了村長的掙紮,腳下使了使勁。
村長梗著脖子,臉都憋紅了,就是不肯說。
江渚流看他的確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於是順手抽下村長的腰帶,綁住了他的手,保證他絕對跑不出去。
腳終於從村長的背上離開,一個快五十歲的老頭翻了個身,側躺著,大口喘著氣。
心中卻不明白這個須發皆白的老頭,年紀看著比他還大,這力氣竟然比小夥子還大。
江渚流手中挽了個劍花,徑直走向那座神龕,最初他以為這雕像隻是個木偶,剛剛那抹紅光證明這雕像的確有蹊蹺。
他把那木偶從香燭後翻出來,拿在手上,拋上拋下地把玩著。
“不——”村長撕心裂肺地呼喊著,隨後就是一陣激烈的咳嗽。
村長的神情裡滿是畏懼,“你怎麼敢?你竟然敢如此對待蛇神,你一定會遭報應的!”
江渚流不甚在意地說:“報應本就是每個人都要遭受的,你做了何事就會帶來什麼結果,這並不是你這小小妖神就能決定的!”
說完,江渚流一把把這木偶扔在地上,然後趁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用手中的劍立馬劈了上去。
——那雕像一下碎成了兩半。
村長剛剛還在奮力掙紮的身子一下子癱軟下來,像是一條已經死去的蠕蟲。
江渚流還在用劍尖在木屑裡翻找著,“是什麼呢?究竟是什麼東西搞的鬼?”
他突然感受到一個完全不同於木頭的堅硬觸感,江渚流蹲下身查看。
“真是一條蟲啊!一個在修真界毫不起眼的細盲蛇妖竟也鬨得整個村子不寧!”
江渚流冷笑出聲,然後乾脆利落地將這條蛇斬成兩半。
之後他走到村長麵前蹲下,“現在可以說了嗎?”
“不可能,不可能……”村長哆哆嗦嗦地搖著頭,他不願相信自己心目中那樣無所不能的神明真身竟是這樣隻有一個銅板大小的小蟲。
江渚流實在是不願對這樣一個戕害不辜的人報以什麼善心,於是他乾脆利落地給了村長一巴掌,打得他臉頰高高腫起。
他用著跟之前彆無二致的聲調問著:“現在清醒了嗎?能說了嗎?”
村長像是突然回過神來,抬頭死死盯著江渚流,有氣無力地回複:“我說。”
於是江渚流抱著劍,就這樣斜斜靠著房柱,一派肆意慵懶的模樣。
村長頭發花白,狼狽不堪地看著江渚流的挺拔身姿,說了一句:“老先生可真不像俗世中人呐!”
他知道自己已經毫無退路了,之後低著頭便老實說了。
“我們村子本身就是信仰蛇圖騰的,叫蛇翹村。但是這幾年年生實在是不太好,還有一些仙人出現,大家也不願再相信了,連村裡的神廟也因為要耕種、要建房給拆除了。”
“我作為村長的同時還是村裡的祭司,要負責裝收大家的食物,但現在……”
“說到底,還是到手的利益減少了,不是嗎?”江渚流插了句嘴。
村長咬咬牙,不敢反駁。
他的呼吸聲似乎更重了些,“我對蛇神的心是虔誠的,那天我整理這些東西時,聽見了神的召喚。我們要為祂的來臨做好準備。”
“祂恢複需要力量,所以我要為祂準備好食物。”
“食物就是蛇嗎?”江渚流冷不丁問道。
“嗯,”村長應了一聲,“但是我們村子由於信仰蛇,所以我們根本就不會抓蛇。”
“所以需要一個擋箭牌,就是呂奉宜了。”
“那是他的榮幸,能為蛇神大人效勞——”村長似乎回憶起了蛇神大人的真容,像一個掐住脖子的雞,沒了聲。
江渚流繼續替他說著:“所以,在呂奉宜要考秀才時,你告訴他,吃蛇有奇效。但是,以他一個孤兒的身份,童生已是最好,後麵的考試皆是權貴人家的地盤,他又怎麼可能考中?”
“一個童生而已,什麼用都沒有,還不如為……”蛇神大人幾個字還是被村長咽了下去。
江渚流沒有繼續靠在牆上,而是把劍飛出去,直衝村長麵門而去——
最後,劍插進了離村長隻有一寸的地麵上。
“所以,呂奉宜不再讀書,而是吃蛇。因為你告訴他,隻要他吃夠足夠多的蛇就能考上秀才了。”
村長大口喘著粗氣,地上流出一灘水漬。
“瞧瞧,您這無能的樣子,連自己的……都控製不了,”江渚流視線掃過那團水漬,又看著他濕漉漉的褲子。
“您現在又有什麼用呢?”
說完,江渚流搖搖頭。
被自己年紀大的人這樣嘲諷,村長實在是受不了了,大吼出聲:“我可沒有強迫他!”
“都是他自願的……”聲音漸漸小下去。
嘩啦,裡間突然傳來物品翻倒的身音。
“不好!”江渚流想到那條黃蛇,也不再與村長糾纏,邁步就要朝裡麵走去。
“等一下!”女聲要比之前更清麗些了。
“恩人請等等,可以幫我找件衣服嗎?”江渚流心中一輕,看來隨著那細盲蛇的死,他們都恢複了正常。
“稍等。”
“你家衣服放哪兒的?”江渚流朝村長問道。
“堂屋左邊的裡屋櫃子裡。”
江渚流立馬趕去,去櫃子裡翻了幾件衣裙過來,拿給裡麵的女人換上。
村長還是和江渚流離開屋子時沒什麼兩樣,就那樣躺在那灘水漬上。
江渚流站在他麵前:“說吧,為什麼要這樣對村裡人?”
村長似乎已經料定前方是條死路,如今還顏麵儘失,於是怎麼也不再開口了。
但江渚流也不怎麼失望,“我是外來者,不會對這件事過多評判,讓你們村裡內部商討吧。”
“不,你殺了我,殺了我!”村長激烈掙紮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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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被關在籠子裡的白鷺還在努力地自救著,最開始她想要江渚流來救自己……
果然,無論是人是鳥,還是要靠自己啊!
或許真是急中生智吧,變成蛇的她,對自己的新身體還是不夠熟悉。
白鷺通過把身體緊貼靠外的一側,讓籠子從上麵落在地上。
“啪嗒”,沒有引來呂奉宜,他或許真的在認真讀書吧?
木籠子的確沒有那麼結實,砸在地上給破了個大洞。
碎裂的木屑紮進她的鱗片裡,滲出絲絲血跡。
但已經得見自由的她顧不得這些,剛剛爬出籠子時,她恢複了小鳥的樣子。
而籠子裡的其他動物也是恢複了,有麻雀、刺蝟、老鼠……就是沒有蛇。
白鷺一一給它們打開了門,小動物一股腦地湧出去。
小鳥揮揮翅膀,“再見——下次不要被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