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惦記著穿越和欠錢的事,伊芙林一整個晚上都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第二天一早隻能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和頭頂的紗,布風塵仆仆地趕往城堡東邊的占卜學塔樓上課。
教室在塔樓的六層,在再三確定樓裡沒有什麼類似電梯的便利設施後,伊芙林抱著自己的書包認命地開始走樓梯。這到底是魔法學院還是體育學院,怎麼每天兩眼一睜就是爬樓啊!
這門課的老師是馬庫斯教授,課程同時麵向所有占卜學和戰鬥魔法的學生。教室是一間溫馨的小屋子,紅磚牆壁上鑲嵌著代表占卜的清透藍寶石,講台下麵整整齊齊地擺著幾排矮桌。
伊芙林踩著點走進教室時,明顯地感受到氣氛凝滯了一瞬,本來三三兩兩聚在一起談天說地的人不約而同地停下來看著她。也對,在這所全員非富即貴的學院中,伊芙林反而成了最顯眼的那個。
再加上她剛剛因為擅闖學院禁地被公告批評,毫無疑問地成了整個校園裡最出名的人。
夾雜著惡意的眼神讓伊芙林深感不適,她皺著眉往教室後麵走,在一個靠窗的位子坐下。她看到自己的三個室友已經找好了座位,海斯特坐在最前方的位置,課桌幾乎要頂上教授的講台,阿莉婭和諾恩坐在第三排,身邊圍坐著幾個朋友。
幾個人興致高昂地談論著什麼,隻有一個長相俊美的黑發男生靜靜地坐在邊上,偶爾附和兩句。儘管對這些魔法學院的同學們還不太熟悉,伊芙林還是一眼就認出了那個男生——珀西沃·蒙特羅斯,他衣領上繡著的暗金色玫瑰,正是蒙特羅斯家族的專屬標誌。
蒙特羅斯家族是諾森布裡亞帝國真正的頂級貴族,坐擁著神秘的玫瑰山莊園。珀西沃的伯伯蒙特羅斯大公爵在與帝國的長公主成婚後,逐漸顯露出了他強大的外交能力,擔任帝國的外交特長以及光明教會的名譽神使。在大公爵的兒子無緣魔法學院後,珀西沃成為了蒙特羅斯家族中最受矚目的小輩。
對於他們來說,五十二盧納裡應該不算什麼吧...伊芙林一邊支著腦袋打瞌睡,一邊在腦子裡天馬行空。能不能管他們要點錢啊...
這時,馬庫斯教授大步流星地走了進來,教室裡登時安靜下來。他揮揮手,房間一側的窗戶應聲打開。略顯寒涼的秋風一下子吹散了伊芙林的瞌睡,她一個激靈清醒過來。
這門課的名字叫做《魔法能量流動原理》,馬庫斯教授簡單清點了一下人數,麵前擺著的書自動地翻開。
“好了,大家都知道,施法的起點是要控製你的魔力在空間內造成能量波動,那我們今天就來練習如何彙聚空間能量波動。”馬庫斯教授拍拍手,一隻敞口的透明容器飛到講台上。他屏息凝神,沒幾秒鐘,容器裡出現了像水波紋一樣的波光,緩緩地旋轉著。
“這就是能量波動,”他揮手讓容器飛到半空中,好讓後排的學生們也能看清,“在我們施法的過程中,能量波動是不會像這樣密集彙聚的,但是我們現在的練習非常有利於施法的力度控製,這樣的能量彙聚需要你對自己的魔力有強大的控製力。”
說罷,馬庫斯教授就召來幾箱子的透明小三角瓶,一一分發下去,“現在開始練習,”他走下講台,在過道中踱著步看著學生們嘗試著開始對著瓶子施法,“慢慢來,不要心急。你們才剛三年級,彙聚能量波動很難,最重要的是體會這個過程中魔力是如何通過經絡流動的...”
砰!的一聲,馬庫斯教授話還沒說完,教室後麵突然傳來一聲爆炸響動,緊接著是碎片落地的聲音。學生們紛紛轉頭去看,就看到一臉無措的伊芙林和她麵前炸成碎片的瓶子。有幾片碎渣崩到了前排男生的衣服上擦出了破洞,那人立刻嫌惡地大呼小叫起來:
“伊芙林!我的衣服!”
“不要吵!”馬庫斯教授大步走來,伸手在那男生的衣服破洞處撫了一下,衣服立刻平整如新。他觀察著伊芙林麵前的容器碎片,果然在上麵感應到了充沛的魔力。
馬庫斯教授微微一笑:“很不錯伊芙林小姐,你已經學會釋放能量了,下一步是如何控製力量將能量彙聚起來,再試試看。”他將伊芙林的桌麵清理乾淨,又召來一隻新的瓶子。
伊芙林尷尬地都要鑽到桌子下了,周圍的人都在盯著她看,連馬庫斯教授也目光灼灼地看著她手裡的瓶子。她勉強集中精神,剛要釋放出魔力,教室前麵突然又出現一陣騷動,嚇得她手下一抖,差點又炸掉一個瓶子。
馬庫斯教授皺著眉回頭,本來想斥責他們吵鬨,結果看見幾個學生圍在珀西沃桌邊,而他桌麵上的瓶子已經聚起了晃晃蕩蕩的光點。珀西沃轉頭看向馬庫斯教授,清冷的目光淡淡地掃過伊芙林。
“很好!珀西沃,”馬庫斯教授走過去,舉起珀西沃麵前的小瓶端詳起來,“彙聚得很成功,能量也很純粹。很好!再試著多彙聚一些!”
有了成功的例子,學生們更加的躍躍欲試。不斷有人大叫著自己要成功了,結果小瓶裡的東西飄忽了一陣又全然消散,大半堂課下來,學生們已經累的氣喘籲籲。
“好了各位,”馬庫斯教授拍拍手,“快要下課了。這樣,我來點三位同學,讓他們到講台上來做一個示範吧。”
“首先,諾恩。然後,珀西沃,你做的也很好,”馬庫斯教授點道,“最後一位...”
不要是我不要是我不要是我,伊芙林在心底默默祈禱著。可是這祈禱似乎起了反作用,馬庫斯教授掃視了一圈,最後看著她微微一笑:
“就你了,伊芙林。”
好吧,就猜到是這樣。伊芙林垂頭喪氣地離開座位,走到講台邊上。
諾恩第一個走上了講台,她依舊是麵無表情,但是額角的汗珠暴露出了她的用力,幾分鐘後,瓶子裡漸漸地出現了淺淺一層晶亮的水光。
第二個是珀西沃,他看起來比諾恩更加的波瀾不驚,但是卻用了更久的時間。就在伊芙林看得快要打哈欠的時候,瓶子裡迅速地積了小半瓶閃亮的金光。身邊的同學們驚呼出聲,連馬庫斯教授都欣慰地拍了拍手。
最後,輪到伊芙林了。她搓搓手走過去,先是長呼兩口氣平複心情,接著紮起馬步,屏住呼吸對著三角瓶張開手掌。整個房間安靜得落針可聞。
三角瓶搖晃了一下,伊芙林的目光更加堅定,她幾乎是咬著牙控製著自己體內的魔力,以至於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它如同一隻藏在自己血管裡的小蛇,搖著尾巴朝指尖的方向蜿蜒而去,所過之處留下了一陣清晰的脹痛。
伊芙林從沒覺得自己的指尖存在感這麼強,幾乎化作實體的力量隨著她手腕輕輕地顫抖注入瓶子中。
周圍響起小聲的驚歎。伊芙林努力地集中注意力,感受著聚成水滴的魔力一股股鑽出身體的感覺。與其他人積起的閃爍微光不同,伊芙林瓶子裡的更像是一陣夾雜著碎銀的飄渺霧氣。
前排圍觀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湊上前,看著瓶中旋轉的霧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越積越多,有要溢出瓶子的趨勢。馬庫斯教授察覺到了什麼,聲音嚴肅:
“你們稍微離遠一點看——”
砰!馬庫斯教授話音剛落,伊芙林尖叫一聲,手底下的瓶子猝不及防地炸開。這次的爆炸比上一次更加的劇烈,迸飛的碎片簡直像危險的武器。儘管教授及時地揮手施法擋住了一部分,仍是有幾片尖銳的碎片飛了出去。
珀西沃站在離伊芙林最近的位置,不可避免地被飛散的碎玻璃擦破了額頭。他本人甚至都沒反應過來,看到伊芙林驚慌失措地抬起頭盯著他,才後知後覺地感受到隱約的疼痛。
倒黴的人遇上倒黴的事,簡直是加倍倒黴!伊芙林看著珀西沃額角緩緩流下的一道血痕差點嚇暈。這位少爺要是向她追究什麼,把她賣了她也賠不起啊!伊芙林差點就要直接上手去捂人家的傷口,被馬庫斯教授攔住:
“快去校醫院包紮一下,然後叫奧羅拉夫人來。伊芙林,你跟著一起。”
校醫院在城堡的主樓,伊芙林一路飛奔,生怕珀西沃的傷口被耽誤,珀西沃跟在她身後,也被迫加快了走路速度。
在簡單處理後,伊芙林喊來了奧羅拉夫人。她為珀西沃的傷口上了一層藥水,說是可以止痛祛疤,甚至還沒忘記給伊芙林頭上那處也補一些。她看著坐在病床邊低頭不語的伊芙林,恨鐵不成鋼地點點她的額頭:
“你怎麼總闖禍!”
伊芙林有口難辯。奧羅拉夫人看她可憐巴巴的樣子,又想起她身上三次的留校懲罰,咳了咳:
“嗯,既然你已經下課了,那麼留校懲罰也就要開始施行了。嗯...”她張望了一下四周,想找出一個合理的懲罰任務。
“今天你就負責幫我看管校醫院的病人吧,等藥水完全吸收了你才可以走!算你一次留校服務!”
伊芙林一驚,瞪大眼睛抬頭看著她,眼淚差點流出來。奧羅拉夫人被她這幅樣子嚇了一跳:“你彆,把你今天的任務做好,以後不再惹事就行了。我先走了,記得要等藥水完全吸收啊。”
“好的好的,謝謝您啊,奧羅拉夫人!”
珀西沃仰躺在病床上,倚著床頭的靠枕閉目養神。他並不在意伊芙林和奧羅拉夫人的對話,隻是在奧羅拉夫人離開的時候象征性地睜點了點頭,就又閉上了眼睛。身邊安靜了一會兒,突然傳來了輕輕的吸鼻子的聲音。珀西沃一愣,嘴角微不可查地一抽——
這是...哭了?
珀西沃有點尷尬,雖然不理解,但還是睜開眼睛坐了起來,結果正對上伊芙林的目光。她剛擦完眼淚,睫毛還濡濕著,看著珀西沃的動作,趕快把手帕扔在一邊:
“你,你怎麼樣了?對不起啊,我,我還不太會控製自己的魔力...”
幾天以來的委屈幾乎要傾巢而出,但是伊芙林自認是一個雌鷹一般堅強的女人,無論什麼事情都不可能打倒她,她憋住眼淚,很誠摯地低頭道歉。
“沒關係,”珀西沃淡淡地說,“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
伊芙林微不可查地點了點頭。下午的校醫院沒有彆的學生,除了值班的醫師在外屋辦公室,屋子裡就隻剩下他們兩個人,房間立刻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珀西沃幾乎沒有怎麼跟女生獨處過,尤其是這樣一個陌生得好像跟他不在一個世界的女生。看伊芙林不再掉眼淚,他也不說話,隻安靜地低頭看著白色被單上隱藏的格紋圖案。
眼看著兩個人就要這麼大眼瞪小眼下去,伊芙林磕磕絆絆地開始找話題:
“你,你不用擔心,奧羅拉夫人的魔藥非常厲害,不會讓你留下疤痕的。像我頭上這麼大的傷,抹了兩次她的藥也好的差不多了。”
珀西沃抬眼看著她。或許是伊芙林努力搭話的表情太過真誠,又或許是兩人一人頭上一個紗布的樣子太滑稽,珀西沃沒什麼感情的笑了笑,接上她的話:
“你的傷怎麼弄的?”
“被,被禁書塔走廊裡的石像鬼打到了。”
“禁書塔的石像鬼?”珀西沃挑了挑眉毛,“你擅闖禁地?你是黑巫師?”
“黑黑巫師?”伊芙林愣住了,“禁地跟黑巫師有關係?”
“你都闖進去了,還能不知道嗎?”
我...伊芙林無言以對。也是,她光顧著回憶自己怎麼穿越到禁書塔門口,忘記問禁書塔是什麼地方了!她重新組織了一下語言:
“我之前沒怎麼聽說過禁書塔,過去的時候像是被什麼附身了,自己沒有意識的。”伊芙林一臉認真,“所以禁書塔是...跟黑魔法有關的地方?”
“嗯,封印著一些黑魔法相關的書籍吧,”珀西沃漫不經心地擺弄著自己的衣擺,有一搭沒一搭地摩擦衣角上的刺繡圖案,“就因為這個,奧羅拉夫人罰你留校服務?”
“是校長罰的,”看來這位少爺不怎麼留意學校公告啊,伊芙林心下歎了口氣,“不止留校服務,還有處分和罰款。”
“校長罰的?”珀西沃有點意外,“那他罰得還不算太重,他一向最恨黑魔法了。”
罰得還不算太重?不是這人會不會說話啊,伊芙林抑製住想翻白眼的衝動,勉強笑了下。她突然有些後悔,乾嘛非要跟珀西沃搭話呢,安安靜靜的不也挺好的嘛。
但是對麵的人又不消停了:“奧古斯都校長罰了你多少錢?”
“沒有多少...”
伊芙林有點局促。她不願意在珀西沃麵前提及自己的欠款,自己的“沒有多少”是遮掩,但是在他眼裡,或許真的不算多少。珀西沃似乎也看出了她的抗拒,沒有再追問。
房間裡又陷入了沉默,他們都沒有再多說一句話,直到值班的醫師過來告訴他們可以走了。臨走時,伊芙林猶豫了半晌,還是叫住了珀西沃,打聽道:
“那個,你知道學院周圍有什麼集市商店之類的,能買東西的地方嗎?我急著要買點東西...”
珀西沃思索了一陣,指著窗外的一座塔樓:
“鍛造學的那些人需要跟矮人交換礦石,那座塔樓底下,有條路可以通往矮人的地下城,從地下城繼續往外走,能通向學校外麵。那裡麵有你說的集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