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死她!燒死她(1 / 1)

與凡事先往壞處想,以最差的處境,思量破局之法的解裁春不同,她的夥伴費清明類似吃葡萄,先挑甜的一類品嘗的食客。

“好消息。”

“解患之法,遠在天邊,近在眼前。”鶴頂洪道:“嗩呐匠能降服天下間死物,其中包括劍。你握著她的手,就能拔劍出鞘,以此禦敵。”

原來困擾他多年的憂患,解決方案竟然簡潔明了至此。費清明又問,“壞消息是什麼?”

“刀兵雖為死物,而靈體尚存。無異於揚湯止沸,治標不治本。你到頭來還是得處理限製你揮舞本命劍的靈。”

“明白,多謝前輩教誨。”

放下一個心頭大患,解裁春略一細數,其他心頭大患多不勝數。堪稱一患不平,一患又起。

此時不做,更待何時。等到問道宗弟子們尋到蹤跡,聚集於此,他們就再無脫身之法了。解裁春收起嬉皮笑臉,麵帶嚴肅,“晚輩義不容辭,定為前輩解憂。”

她拉起費清明就要走,抓緊時間,調查屍體不翼而飛之謎,和打更人聽聞的怪聲疑雲。

“且慢。”

鶴頂洪止住她風風火火的行動,“你千裡迢迢而來,就是隻為了這毛頭小子?”以她返老還童的年齡,的確是到了能夠把費清明稱之為毛頭小子的年紀。

“那你自己呢?不看看?”

鶴頂洪不讚成這類一生為人,無私奉獻的精神。這種行為要麼一味委屈了自己,要麼索取更多的報酬,無論哪種都必將滑向分崩離析的低坡。

“我觀你麵色不虞,有經脈堵塞之相。你既能替他人求情,為何不替自己求一求?”

解裁春大手一揮,闊氣開口。

“我能有什麼毛病,我閉月羞花之貌,沉魚落雁之姿,無數英豪為我痛哭流涕,孝子賢孫跪了一地,自然吉人自有天象。”

該講醫學的時候講玄學,該講玄學的時候又在那討論醫學的解裁春,爽快揮手。“您老人家等著嘞,我這就去速速解決疑難,給你帶好消息回來。”

等二人踏出大門,了無蹤跡。在旁研習的醫女,小聲念叨,“桃花癲。這是重症啊。”

她替老祖宗研磨藥草,掏出??艾葉紙折疊包裝,“您為何不告訴她,自打去年起,你就再也開不出治理去疾的藥方,這不是故意瞞瞞報,延誤病情?”

鶴頂洪是成了精的老滑頭,哪能受得住這般嚴肅的指責。當下推脫了個乾淨。

“那又有何妨。老身隻是告訴她,老身能治。並沒有應承她,老身能夠治好。一字之差,失之毫厘,謬之千裡。她要怪,隻能怪我那師妹,不了解近況,就替人打包票。”

醫女賽陀螺不客氣地戳破她的狡辯,“老祖宗,您這不說大話嗎?”說的那麼中聽。

在虛偽矯飾的言談,依舊暴露出她抵製虧空的事實。

“我給你取名叫賽陀螺,你還真當起陀螺來啦?彆人不抽,你自個可了勁兒在那轉悠。轉得過來嗎你?”自斷經脈的鶴頂洪,仰望著堆疊著烏雲的天空。

“小呆子。這叫做有所保留。”

“你要學的,還多了去呢。”

自打費清明修為受製,他就再使不動本來指揮不動的本命劍。

解裁春、費清明二人搭乘快馬,奔至事發地點。二人分頭行動。

費清明去衙門找衙役,詢問屍體失蹤的具體情況。以兩人一到鎮上,就一舉拿下作亂的惡霸,狠狠薅了一把油水的,名為義舉,實際中飽私囊的行為,衙門多少會賣他們一點情麵。

解裁春去找打更人谘詢當夜發生的狀況,順帶訪問一遍街坊鄰居,最近有沒有發生什麼怪事。

等到黃昏兩人,再彙合,交換情報。

前往府衙的費清明,受到曲風鎮鎮守馮偉多的熱情招待。

他滿臉皮子一下舒展開,像是耕耘多年的老黃牛,沒了耕田的餘力,就被主人家剝下皮囊,一條條仔細熨開,每條褶子就飽含著難以入口的韌度。

“多虧少俠們出手相助,替曲風鎮排憂解難,一絕後患!”

“免禮。”踏入丹霞峽的費清明,隔絕人世多年,自然受得起他一個凡間官員的感謝。

“少俠此番前來,是有何指教?”馮偉多伸長脖子,朝他身後看,意圖看出一兩個送上門來的大功勞。“難不成,又替小鎮擒拿了為非作歹的惡霸?”

“非也。”費清明直抒胸臆,“受鶴老前輩囑托,我來調查本地義莊屍首不翼而飛的奇事。”

“鶴老前輩?”義莊屍首被盜之事,馮偉多有所耳聞。但小鎮姓鶴的,隻有一個外來人口,百藥堂光開醫鋪不治療,還偏偏餓不死的小姑娘。

說起那鶴姑娘,當真是奇也怪也。

他來到曲風鎮赴任,已有六十三年。

當年的鶴頂洪脾性不好,但還是會給鎮上的人診脈治病。但行為作風,依然絲毫不給人留顏麵。看完病,拿完藥,一股勁往外邊趕客。

鬨事的病患不能禍禍出點錢財,怎麼肯依。

人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抄起凳子,就要砸鶴頂洪的臉,馮偉多側過身,替她擋了一擊。

慢半拍的鶴頂洪,飛出銀針,把人釘在樹上。回過頭來,睨了他一眼,“多管閒事。”

接著轉身會了百藥堂,讓上門求藥的他碰了一鼻子灰。

鶴頂洪對那姑娘的印象,最深處是在於她容貌不改,青春常駐。無論多少年過去,都不挪窩,不易容,連名字都懶得換一個,時間隔得越久,就越引起人心惶惶。

民間篤定九霄之上有真仙,卻從未見過。帝王將相追逐著長生不老,而當他們真的出現,或猜忌,或恐懼,會形成劇烈燃燒著,等待引爆的火種。

起先馮偉多還幫忙說服鄉親,是那位姑娘生下的孩子,與母親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誰知對方連敷衍都懶得敷衍一下,照舊招搖過市,做螃蟹橫行。

街裡鄰坊整日擔驚受怕,都避著她走。

百姓的恐慌日漸增生,坊間謠言四起。一會說失蹤的衛家女,是被鶴頂洪生吃了。一會說鶴頂洪容顏不老的秘方,是她偷偷用嬰孩們的血來洗浴。

三人成虎,到了無法壓製的地步。

傳得有模有樣的謠言,從有識之人乍一聽,隻覺荒唐,到人人對之深信不疑的程度。就連編造謊言,傳唱得繪聲繪色的說書人都對自己講述的故事信以為真。

聚眾締造的訛言謊語,在眾人的追捧中,提煉出高度的熱忱。眾人的目光是對傳謠者的無限讚譽,提高了以訛傳訛之人的喜悅,放大他們的陰暗麵。

於是虛擬的火光點燃了,落到實處,三三兩兩的鎮民陸續,走上街頭,高舉著火把。由此群眾效應由此而應驗,每條小巷裡都走出人來,浩浩蕩蕩組成一批烏合之眾。

群情激憤。

“燒死她!燒死她!”

或多或少接受過鶴頂洪治療,有的是免費就醫,甚至是她親自接生的鎮民,行至百藥堂,要用烈火拷問這個不為他們觀念所理解的人士。

埋頭批文書的馮偉多,聽到風聲,率領差役們,跑到百藥堂門口。

他氣喘籲籲地攔在百姓們麵前,雙手上舉,示意他們放下火把。“不可!萬萬不可!你們大家好好想一想,鶴姑娘行醫問診數十年,可有做出一件不利於曲風鎮的事?”

謠言止於智者,而智者不常有。

本就是荒誕無稽的事,怎麼因為捕風捉影,而輕易害人性命?

大半夜被吵醒的鶴頂洪,不體諒他的苦心。在他勸撫的時分,打開大門,火上澆油。“深更半夜不睡覺,吵什麼吵?一天到晚那麼閒,就去茅房把糞給挑了。”

“啪”的一下,身後的大門猛然合上。

剛安定下來的民怨,再次騰升而起。

“她現在沒有做危害曲風鎮的事,難道她日後就不會做?留此女於此,後患無窮,不如趁早解決了乾淨!”

“對。她每次給我們開的那些藥方,都不知道在寫些什麼。而且不收錢。你說哪家的好大夫是不收錢的呀?那不是明擺著裡麵有貓膩?指不定拿我們當耗子毒呢!”

“大夫都是醫者仁心,不用上茅房,不用一日三餐,儘幫我們治病,哪像她,一點都不客氣。嘴上跟抹了毒似的。我尋思著在那下蠱。”

“燒死她!燒死她!”

“燒死了,說明她是無辜的人類!燒不死,說明她是現形的妖邪!”

“簡直荒唐!”鶴頂洪剛要發作,便聞嗩呐聲響。

一把飛劍自東南方向疾馳而來,上邊站著兩位妙齡女子。駕駛飛劍,站在前頭的劍客,姓許,名勤豐。後邊壓著柏木嗩呐,看著有幾分暈劍的女子,自稱晴大新。

時人方知鶴頂洪與這二人相同,是從丹霞峽下山而來的修士。

常言道眼見為實,又用無數的案例強調眼見不一定為實。

兩人禦劍而來的陣仗,確確實實震懾了一把民眾。可騎虎難下,當隻要人聚集得足夠的多,身處其中,就會自以為共同擁有這份強大的力量,螞蟻多了能搬倒大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