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位於極寒之地，除了一些本身寒性的妖魔會盤旋在此外，便隻剩下在此養老的龍族那位和以冰係功法為根基的玄冰宗了。

至於普通人，恐怕還沒有在這裡待上幾個呼吸，就已經被凍成冰棍了。

北海一向廣闊而寂寥，極少見生物徘徊。

可這一刻，位於北海深處的北海水府卻是熱鬨非凡。好似一個冰塊裡麵，有一朵小焰苗在不停跳動一般。

水府內來來往往的水族侍從們腳步匆忙，卻井井有條地穿梭在同族之間。

他們手裡端著的或是鮮嫩水果，或是精致造型的點心，亦或者是酒香縈繞的精美酒壺。

冰晶雕刻的宮殿和樓閣，特意接引過來的陽光透過水麵像是鋪上了一層金光，更顯得精致輝煌了。

各種爭奇鬥豔的花朵被侍女們好生看護著，唯恐一個疏忽導致嬌嫩的花朵掉下一片花瓣。

水香草和藤蘿從簷邊垂下好似將叢林搬到了水中，枝蔓間閃爍的星光顯然是仙界裡麵某些仙君提前送來的賀禮。

造型各異的血珊瑚擺在路邊，供來往的客人欣賞。

一顆顆繡球般大小的水明珠被放置在燈托之上；在一些翠玉板道路分岔口處，更是奢華地放了些如拳頭般大小的海明珠在精致雕刻的籠罩中。

照映得整個水府明光豔彩，花天錦地好一處風光美景。

在北海之邊，業蓮的鬥篷角被風吹得直往一邊擺動，鬥篷上的帽子卻是不受影響地依舊好好蓋在她的頭上，遮擋住了她的上半張臉。

幽深的眼睛望著遠方，眼底深處時不時閃過一絲紅光。

“尊主。”

沙華一襲淺綠繡有銀絲葉紋，領邊皆以白綢著繡三兩片綠葉的寬鬆外袍，內襯以白衣打底，腰間束著三指寬度的草綠色腰帶，上麵飾有一片片兩指節長度的金絲白玉葉片，腰間一側墜著一塊纏枝蓮墨玉。

發間隻用一根簡單的白玉如意狀簪子束著，手裡還握著一把未打開的白骨折扇（山海雲骨扇）。

按照忘川常說的話便是，好一個衣冠禽獸。

沙華的聲音並沒有讓業蓮回頭，反倒是莫名來了一句，“你說，這條老龍放著溫潤有明的東海不住，常年暖和有度的南海不居，偏偏跑到位於極寒的北海海央做什麼。”

麵對業蓮的突然提問，沙華有那麼一瞬間沒有反應過來。

顯然，沙華也沒有預料到在這個時候業蓮會突然丟出來這麼一個問題。

而且還是沙華在此之前從來沒有注意到過的一個問題。

沙華細細回想著當年那條老龍的一係列行為，再看著時不時有冰塊飄浮經過的海麵。

心中思索了一番，但他想到的理由幾乎很快就又都被他自己給推翻了。

磨蹭了好一會兒之後，沙華這才饞笑道：“依據那條老龍慣貪戀享受的性格來說，此舉確實過於奇怪了一些。但這其中的緣由，沙華想不明白，還請尊主指點。”

“因為，他沾染了紅蓮業火呀！”

業蓮的語氣中難得一次夾帶著一些幸災樂禍的笑意。

顯然，她對於自己的傑作極為滿意。

沙華聞言卻是驚得將視線投在海麵上，似乎想要透過海麵看到深海裡麵的場景，又或者是想看到他們兩個口中一直在談論的那條老龍。

這個時候沙華才恍然來為什麼那條老龍突然會在三萬年前宣布退位，明明在這之前都是死死把控著龍主的位置不肯退下！

不過，更讓沙華覺得好奇的是，那條老龍既然身為上任龍主，他怎麼會受到紅蓮業火的沾染？

而且在這三萬年的時間裡麵都還隻能被迫生活在北海海央！

要知道業火隻會沾染到那些身負罪業的生靈，那條老龍身為上任龍主，哪來那麼重的罪業。

看來等回冥界之後，他得去仔仔細細看一下生死簿的陽卷記載了。

沒想到陽卷這玩意上記載得東西可不比陰卷少呀！

這麼些年，他可錯過太多的好事了。

當然，對於老龍此時的情況，沙華也是十分樂於見到的。

畢竟當年之事，那條老龍可是有插上一腳的。

不過那條老龍還是不太了解一件事。

北海可壓製不住紅蓮業火。

若是普通三階以下的業火，雖然同樣滅不掉，但或許還能抑製一下疼痛。

可紅蓮業火，那可就當真是想都彆想！

沙華強忍住自己快要笑出聲的好心情，故作安靜地站在業蓮的身邊。

他現在可不能表現得太明顯了，萬一提前壞了事可就不太好了。

隻是這嘴角有點壓不下去。

沙華看著時不時就有生靈從空中直接飛入海中，又或者是從海邊破開海水走入海中。

當真是好一個形態萬千。

沒忍住在旁邊開口點評著。

“這水精坐荷葉，沒想過荷葉的心情嗎？來這天寒地凍的鬼地方就算了，居然身上還搭了這麼個玩意。”

“我的天，那條魚精對自己的體重沒有認知的嗎？”

“這又是哪家的仙君呀，好歹收拾收拾一下自己再出來見人呀！蓬頭垢麵的，感覺像是剛去哪裡吹了強風過來。”

……

沙華雖然一直在喋喋不休，但沒有哪一位生靈將視線長久地落在業蓮和沙華的身上，最多隻是好奇地望了兩眼，然後就帶著一種傲視的神情越過他們。

看得沙華手癢癢地想給他們來一扇子！

讓他們好好體驗一把什麼才叫作真正地飛上天。

突然業蓮像是感覺到了什麼，微微抬了抬頭。

沙華也同步將視線轉移了過去，而且默默地將自己手中的扇子握得更緊了些。

而原本隻有淺淺翻騰波浪的海麵上這時出現了一個漩渦，一隊蝦兵蟹將從漩渦裡麵緩緩升了上來。

隻見九條銀色的龍蛟拉著一輛九寶龍珠蓋頂的轎子從空中一飛而下，穩穩地落在了蝦兵蟹將的前麵。

但即便是這樣，風引起的波浪還是直接澆了這群蝦兵蟹將一臉的水。

有幾個正巧要進入北海水府賀壽的人，也全部都停在了原地，甚至還有靠近者往外麵移了移，十分恭敬地站著。

能讓北海水府派出蝦兵蟹將迎接的人可不多，而這頂九寶龍珠蓋頂的轎子，自遠古以來便是屬於龍主出行的標誌。

即便是真的不認識的人，也都該知道這轎子裡麵的人不好惹。

蝦兵蟹將們一邊行禮，一邊大聲道：“北海水府恭迎龍主駕臨！”

轎子裡麵並沒有傳出來什麼聲音，九條龍蛟便徑直拉著轎子要從蝦兵蟹將出來的漩渦裡麵飛去，蝦兵蟹將連忙站到兩邊，給轎子讓路。

沙華見此卻是沒忍住笑了起來。

若不是這群蝦兵蟹將躲得快，怕是會被那九條龍蛟給直接撞飛了。

嘖嘖嘖，看來這北海的水兵仗著有那條老龍在，對現龍主也不是那麼尊重嘛。

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居然還能看到這兩方的不對付。

笑話了一會兒之後，沙華這時才反應過來現龍主是誰，下意識將視線轉到業蓮身上，剛準備開口，卻聽到業蓮幽幽然開口道：

“大婚的時候，可惜沒在場，連禮物都送不出去。”

“尊主，你知道？”

業蓮沒有理會沙華語氣中的小心翼翼，淡然地開了口，“在九冥山結界裡麵，有道怨氣化靈是屬於青丘瓏的。”

沙華默默吸了一口涼氣，低頭不語。

他還真忘了這件事情，當初為了將青丘瓏的魂體帶回冥界，還是他親自帶著兩位陰將去青丘抓捕的。

隻是他沒有想到的是，青丘瓏的怨念竟然如此強烈，即便是在地獄中受刑都沒有徹底消除，最後反倒還形成了怨氣化靈，落了個被紅蓮業火焚燒的結局。

要知道怨氣化靈受紅蓮業火焚燒，魂體可是會感同身受的。

若是早知道還有這麼一茬，他就應該直接給青丘瓏來點更狠的，然後一腳踹去投胎。

也不知道現在這樣對於青丘瓏來說，到底值不值得。

“她如今已經重新投胎轉世了吧。”

“是的，前不久剛結束懲罰，現在雖已經進入輪回，但靈魂損傷過重，此世是紫冥國的六公主，體弱多病，身無仙緣。且一生情路漫漫，多磨難曲折。若她能看透，或許還能悠閒過此一生。若不能的話，也隻能是祝福她了。”

業蓮對於青丘瓏這世的命線並沒有太多的興趣，她倒是對另外一件事感到奇怪。

“紫冥國？青丘那群老狐狸同意她入人道，而非妖道，不重回青丘化妖嗎？”

沙華微微一笑，右手揮動了一下衣袖，背在了腰後，微仰著頭，“他們當然不同意，但一切已由判官依據生死薄所定，容不得他們放肆！”

業蓮聞言笑了笑，但嘴角隻是極小幅度上揚了一些。

如若不是沙華特意有關注到的話，恐怕都發現不了。

見到業蓮這模樣，沙華心中隻覺得有些心疼。

以往這孩子永遠都是笑得最歡樂的一個。

可如今，他都沒有再看到過以往絢爛的笑容，更惶提那爽朗清脆的笑聲了。

兩個人就這麼一直靜靜地站著。

等到陽光漸漸隱去，海麵重新歸入平靜之後，從海底深處隱隱傳出樂曲聲。

“尊主，宴席已經開始了。”

“我們的禮物也該送出去了，晚了的話，可就顯得倒是我們的誠意不夠。”

業蓮右手食指伸向海麵開始緩緩打著圈，在平靜微泛著波瀾的海麵上，海水受到力量的牽引，慢慢開始形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

隨即業蓮右手食指屈指彈出了一朵紅蓮業火，化為一道火線直通海麵漩渦的中心。

“我恨！”

“報仇！”

“好冷啊！”

“回家，我要回家！”

“再多點！再多點！快要存夠了！”

……

刹時間，隱隱從海底傳出來的樂曲聲，很快便被嘶吼聲和嚎叫聲所替代，幽深的海麵上更是刹那間鋪上了一層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