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指間,二人瞬間移至聽泉下
“沈姐姐!”
趙靈均一眼便發現了站在聽泉下的沈南昭和陸子堯,這段時間陷在謎團中一直不見,倒是生出種久逢親人的喜悅和激動來了。
“這幾日你們都做什麼去了,連人影都見不到。”
沈南昭與成淵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後溫柔解釋道:
“靈兒,你聽完了不要著急,我同陸公子這幾日……是去調查你娘當年離開天虞山的事情去了。”
不料趙靈均沒有感到意外,反而眉開眼笑地拉著沈南昭的手,驚喜地說道:“沈姐姐,看來我們想到一處去了!”
沈南昭看到趙靈均的反應愣了一會,心中不禁對趙靈均又刮目相待了幾分,接著追問道:
“那靈兒可有什麼發現?”
趙靈均問道:“沈姐姐知道天虞山的聽泉祭禮嗎?”
天虞山的聽泉祭禮,又名慰靈祭。
當年,方離開啟往溯無極陣之時,不幸使得山門眾多弟子遇難,方離心懷愧疚,以撫慰在那場意外中失去性命的弟子的魂靈為由,每月在聽泉開設祭禮。
“當真每月都開設嗎?”
趙靈均目光微微一頓,眸中流露出不解與詫異——
畢竟天虞山又不是祭壇,如此頻繁的祭祀,再勤快的祭官都會被累成驢吧……
沈南昭點頭肯定:“不錯。”
祭禮步驟本就繁雜,通常來說上堂前需要取水釀酒、上山取木、迎花儀式,上堂時還有本祭和巫舞,下堂後還有獨山祭和長生祭。
“起初,這些步驟無一缺漏,全部按部就班地舉行,可後來有一天,方離以失職為由主動卸任,從此就再也不見蹤影。而此後不久,山泉從山縫中湧出,形成了如今的聽泉,天降甘露向來是祥瑞之兆,因而後來上任的掌門人便因襲守舊,沿用了這套祭禮,聽泉祭禮也由此而來。可……這與方書韻離開天虞山有何乾係?”
趙靈均沉思良久,擺手道:“我隨便問問,沈姐姐你繼續說你的。”
沈南昭歎了一口氣,與陸子堯相視一眼,隨後開口道:
“起初,我本打算用黃泉碧落飲弄暈師父,從他口中套話,不料黃泉碧落飲對他竟然完全不起作用,我親眼看著師父就像喝尋常的茶水一般將其一飲而儘,因此便更加覺得此事有所蹊蹺……”
沈南昭眸光漸沉,眼神中多了一抹殺氣:
“黃泉碧落飲是我在鹿女的幻境中調配所得,人體不可能對此毫無反應……”
趙靈均聞言繼續推斷道:“這麼說來,寧伯伯果然不對勁……”
沈南昭閉上眼,淡定地將話語輕吐而出:“他……應該不是師父。”
接著陸子堯接過話茬:
“那日在承風殿中我就發覺有些不對。本公子最初開始求學問道時便來過天虞山,當時的掌門就是寧道全,不過這老頭當時剛上任不久,碰巧是他主持的陣靈派第一屆入門弟子選拔……”
陸子堯說著說著便攤開了捏在手中的折扇,扇麵輕抖,嘴角掛著一抹自信的笑容,恰似當日的意氣風發。
“當年我拿了山門榜首,寧師尊還親自登門拜訪府上,讓我入陣靈派拜師學藝,還說要收我為徒,親自教導我,按理說,應該對我有些印象,可那日在殿中若不是我主動搭話,他甚至正眼都沒瞧我一眼……”
趙靈均恍然大悟:“哦~難怪陸伯伯整日說你不爭氣,原來真是傷仲永的活例。”
陸子堯收起扇子假裝要敲打趙靈均的腦袋,反駁道:
“你才傷仲永呢!總之,我當日心中便有所懷疑,但說出來怕你們覺得我倨傲,本來想安頓好就去問問寧師尊,不料那日在承風殿外……”
陸子堯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緩緩轉頭看向沈南昭,趙靈均的視線也跟隨陸子堯的眼神移到沈南昭身上,焦急地問道:
“沈姐姐怎麼了?”
沈南昭望著虛空久久出神,這才反應過來,解釋道:
“那日我碰巧在殿中勸師父出手製止往溯無極陣的運轉,師父素來敦厚謹慎,從前,方長老執意運轉此陣時他向來是反對的,如今卻一反常態,為了這件事與我爭碟不休……”
沈南昭回想起那日寧道全在殿中對她大打出手實在難以啟齒,眼中更添幾分哀傷,隨後趕忙收拾好情緒,看著成淵與趙靈均繼續說道:
“總之,師父卻有幾分反常。可我一個人實在不知從何處下手……於是乾脆將此事告訴了陸公子,這才對師父起了疑心……”
趙靈均心疼地上前抱著沈南昭,沈南昭剛剛失去母親,如今好不容易回來了,卻連世上唯一的親人也遭到了荼毒……
趙靈均拍了拍她瘦削的背,細聲安慰道:
“沈姐姐你不是一個人,你還有我們呢,我們既然來了便不會袖手旁觀,你說是吧師父?”
成淵看著趙靈均不語,隻是微微點頭,隨後便將目光移開看向了彆處。
接著沈南昭輕輕推開趙靈均說道:
“你們放心,我沒事。後來我和陸公子發現了些線索,這件事與你娘當年離開天虞山有關,我想你應該知道。”
沈南昭伸出手,眨眼間,手上頓時多了一個抽拉式的木匣子,打開後,其中是一些草葉。
趙靈均好奇地盯著這些草葉,感覺有些熟悉:“這是植楮草?”
沈南昭搖頭:“不,這是懷夢草,服下可以助人夢見自己心中思念之人。當時在錦西城,知畫娘子知道魘妖會設計讓她服下植楮草,她便找到我,讓我在她服下植楮草後再以懷夢草解之……所幸你們沒有這麼做,畫妖便將懷夢草留給了我,以解我思念母親之憂……”
陸子堯點頭,繼續說道:
“後來我用隱身符敲暈了師尊,用懷夢草和夢引咒入了寧師尊的夢後才發現了師尊多年的心結……”
四十多年前,天虞山的凝暉殿內
群賢畢至,少長鹹集。
方見山端坐正中,神態莊嚴,兩側長老依次排開,或閉目養神,或低聲交談——
下任掌門候選人名單早已泄出,與往常不同的是,名單中除了各長老家族門派的青年才俊以外,還有一個“外人”也在其中,眾人議論紛紛,究竟誰夠能接下重任,成為下一任掌門……
“方氏一族連連接任掌門一職已久,他方見山除了自家那二位,還能選彆人不成?”
在眾人眼裡,結果早已蓋棺定論。
因此,當方見山當著所有人宣布寧道全接任掌門之位時,眾人一片嘩然,誰也沒想到一個“外人”能從一眾世家弟子中脫穎而出。
可掌門一言既出便不可更改,眾弟子紛紛下跪恭迎陣靈派的新一任掌門——寧道全。
當日唯獨方書韻不跪,她在大殿上義正言辭地請求父親收回成命:
“父親,方氏一族的掌門之位向來有內門長老擔任,道全資曆尚淺,不能擔此大任!”
寧道全看著方書韻瞬間哽住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沒錯,他在門派弟子中的確不是最出挑的,論天賦論勤勉這掌門之位都該是方書韻和方書禹兩姐弟的。
話雖如此,可方書韻平日裡對寧道全的關心照顧,他全都看在眼裡記在心裡,心中早已經把她當作最親近的人。
如今卻親眼看見朝夕相處的人公然反對自己登上掌門之位,寧道全心如刀絞——
難道自己真的不夠格嗎……
隻見方見山目光如炬,掃視全場,沉聲說道:
“寧道全雖然年紀輕輕,但其品行修養皆為上乘,今後再有人敢提出異議……”
隨後盯著直視自己的方書韻:
“一律逐出山門!”
說罷便揮袖離開了,隻留方書韻一人在原地留下不甘的淚水。
此事過後,方書韻當晚便帶著行囊離開了天虞山,這件事便成了寧道全心中邁不過去的一道坎……
“因此,師父自接任掌門以來,以振興門派為己任,勵精圖治,常常為了門派事務日夜不休……”
沈南昭苦澀地笑了笑:
“你們也看到了,師父正值壯年,卻像一位七老八十的老者,他日夜憂慮,就是為了證明自己有做好一派掌門的實力……”
此事,一旁閉目養神的成淵掀起眼簾,開口道:
“寧掌門除了每月操持祭禮還要處理宗門大小事務,當然會力不從心。”
沈南昭有些不解:“成公子此言,是發覺了這祭禮有何蹊蹺嗎?”
“這祭禮每月一次,不像是為了告慰亡魂,消除罪孽……”
成淵轉身一邊看著嘩嘩流淌的泉水一邊說道,
“當年,方離以往溯無極陣僥幸躲過天災,讓陣靈派百年來以此為尊,每月以最高的配置和儀仗規定祭禮禮儀,耗費如此多的人力和心力,不惜以山門弟子的性命為代價,讓曆代掌門醉心於此陣法的運作規律……”
趙靈均握緊拳頭,眼神逐漸堅定,接話道:
“然而真相卻是,方離以慰靈祭為幌子,命祭官置辦葷腥類祭品,以肉化主,這麼多年來,天虞山祝禱的不是魂靈,而是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