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賬(1 / 1)

聽泉幻境內

“果然……”

成淵低聲喃喃自語,隨後抬起頭細細地觀察四周。

幻境中,大川錚錚,小丘婉轉,一片雲蒸霞蔚之景。山脈綿延起伏,似美人側躺之態,流水逶迤澄澈,似美人青絲垂肩。

山間還有一層隱隱的水霧籠罩,水霧似有靈性——慈悲間,化作急雨,垂眸落淚間,便化為山霧。

河水由一片湖泊流瀉而出,水光瀲灩,帶著些些細閃,成淵走進用手去撈,察覺不對,甩乾手上的水珠隨後長袖一揮,召來崔望津。

“看看這是什麼。”

崔望津二話不說,立馬將手深入冰涼的河水中,忽然,一個女聲大喝一聲——

“大膽!誰敢擅闖此地!”

崔望津將手陡然收回,戒備地觀望周圍,卻觀測不到任何妖鬼蹤跡……

非妖非鬼,便是——神。

崔望津了然於心,於是大聲答道:

“山神大人,我地府近日來有一筆死賬,還請山神大人配合鬼界調查。”

隻見流光一閃而過,驟然間,雲蒸霞蔚儘數消散,天地間化作一片混沌。

一位佳人頭盤飛仙髻,身著碧綠翠煙衫,身披薄煙紗出現在成淵與崔望津麵前,女子眼神輕蔑,看著二人:

“地府的死賬與我何乾?早就聽聞冥界司管不當,放縱妖鬼流竄害得生靈塗炭,怎麼,如今還查到我頭上了?”

崔望津聞言怒火衝天,看不慣麵前女子這般囂張,挑眉斥道:

“你!神職不過百年,竟敢大言不慚汙蔑冥界,彆敬酒不吃吃罰酒!”

崔望津說罷正要動手,成淵及時按住崔望津的肩膀,轉頭看向麵前的“山神”,輕笑道:

“山神大人掌管天虞山一方地氣,可還記得數十年前‘影娘’這一小妖?”

女子的神色有些動容,眉峰如遠山層疊般彙聚,眸光流轉,警惕地看著麵前的二人,好言道:

“影娘……是本座飛升前的化身,問這個做什麼?”

“這便好辦了……”

成淵低頭緩步朝山神走近:

“如今天虞山有人偷修‘出竅’之術,魂靈脫出了軀殼,自由來去。此人陽壽早儘,地府無常來勾人時,他便神出於竅,找了個人鬼不知的地方躲了起來,讓我地府的鬼差尋覓不到空手而歸,因此隻能在生死簿上將那修行者的名字當作地府的死帳一筆勾銷……”

崔望津順勢從袖中抽出一卷書簿,握住一邊卷軸將其展開道:

“此死賬名喚方離,山神大人可還認得?”

“什麼!?”

影娘的神色頓時變得慌張起來,眼珠止不住地四下亂瞟。

“難不成他為了我,竟不願往生輪回麼……”

崔望津與成淵相視一眼,崔望津收起生死簿,繼續說道:

“死後不願往生輪回不要緊,我鬼界多的是執念深切不願輪回的孤魂野鬼。隻是山神大人也知道,鬼界近日來妖鬼流竄,而這方離如今連命數都未消,恐怕不止往生這麼簡單……”

影娘垂下眼,遮住眼底失落的光彩,微微歎了一口氣,聲音也弱了下來:

“我知道了,說吧,你們想做什麼?”

成淵勾起嘴角,一副得意之態:

“倒也不難,還請山神大人出山配合一二便是。”

翌日正午,天虞山,趙靈均房內

趙靈均晨起練完功後,坐在房間內一邊用午膳,一邊用手輕輕撫摸著桌上的木盒,低聲喃喃道:

“應該快了……”

忽然,房門被人推開,落葵丟下手中的行囊,跨過門檻快步衝了進來,雙手激動地扶著趙靈均,看著她心疼地說道:

“小姐!你這麼瘦了這麼多?這裡的人苛待小姐麼?”

一彆月餘,見到熟悉的麵孔,趙靈均周身的死氣沉沉瞬間一消而散,取而代之的充滿生機的喜悅。

二人雙手緊握,趙靈均眼中閃爍著喜悅的光芒,趕忙問道:

“落葵!你終於來了!沒有沒有,我在這還遇見了娘的親弟弟,也就是我的舅父。這裡的人都待我很好,放心!哦對了,我的信爹爹可有收到?”

落葵的神色舒緩了些,可心中還是放心不下,鬆開趙靈均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遞給趙靈均:

“嗯嗯,小姐放心,老爺收到了,還特地囑咐我將此信交給小姐呢。隻是小姐心中到底說了什麼?老爺看完信哀歎不止,命我一定要將此信親手交給小姐才行……”

“這個我之後再同你細細解釋。”

說罷,趙靈均接過信封,急匆匆地拆開——

愛女靈均膝下:

匆匆執筆,言辭未儘,中心如搗。

自彆離以來,月餘矣。爹爹深知汝心不欲陷於樊籠,汝母亦不願見子女受限於縲絏。今汝跋涉千裡之外,爹爹見汝已成人自立,心懷慰藉……

今書此信,一則以寄相思之情,二則欲述汝母舊事二三。

昔者,爹爹遵祖訓,師從天元。汝母書韻,乃天虞山陣靈派掌門之千金,前程似錦。爹爹當時不忿宗門教條,然畏家族之權勢,遂密謀遁去;汝母亦因故離家,其間曲折,信中難以儘言。

據汝母昔日所述,彼與乃翁因祭祀大典意見不合,致有鬩牆之舉,書韻對此事絕口不提,故爹爹亦未深究,隻知此鈴乃書韻珍惜之物,可保兒女一生平安,實乃為人父母之所願。

汝母一生順遂,自隨爹爹之後,備嘗艱辛。後爹爹棄道而從仕途,曆經艱辛,方至郡守之位,家族方許重入族譜。

總而言之,天虞山之事,汝須謹慎從事。若有難處,可往天元宗尋曄錦以為助。

此致

敬候佳音。

讀完此信,趙靈均想起了去世的母親,眼角不禁泛起了淚花,抿嘴沉默了良久,才抬起衣袖擦乾淚痕,一臉落寞癡癡道:

“娘連對爹爹也絕口不提,看來這天虞山的秘事隻能靠我自己來發掘了……”

落葵十分憂心,勸解道:

“小姐,老爺的意思,是讓你彆再摻和此事,這些宗門派彆如同朝中官場,內裡的醃臢事不比尋常宅院人家,小姐還是不要趟這趟渾水了……”

趙靈均肩膀微微聳起,深吸了一口氣,目光直直地盯著前方道:

“不行,這件事與我娘有關,我想知道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更何況如今他們估計也不會讓我輕易離開了,有人要利用我……”

聽罷落葵擰著雙眉,內心十分忐忑不安,細聲問道:

“小姐心中有數麼?是何人要利用小姐?小姐千萬小心,落葵方才在來的路上留意了上山路線,隻要小姐想,落葵可隨時帶小姐潛逃……”

趙靈均摸了摸落葵的頭,欣慰地抱了抱她,隨後鬆開落葵,盯著她的雙眼鄭重其事道:

“落葵,你自小練武,有著一身功夫,可功夫不能蠻用,否則到時候被人算計了都未可知。”

趙靈均小心翼翼地掃了眼門外,天光甚明,門外沒有人影,才放心地繼續交代:

“我如今喊你來也是為了保護我日常行事。你放心,有師父在,我們不會有大礙!因此,不到萬不得已,你千萬彆向除我和師父以外的人透露自己會武功,現下,眾人估計以為我嬌生慣養,是離不開府邸丫鬟伺候的嬌貴千金……”

落葵聽進去了,重重地點頭:

“嗯!我記住了!”

說著,趙靈均好似想起了什麼,走進鏡台拿出寧道全給的符紙和靈液以及桌上的木盒遞給落葵道:

“對了,落葵,你的工具帶了麼?看看這些東西有無不妥之處。”

落葵謹慎地接過,打開靈液的木塞小心翼翼地嗅了嗅,隨後又從腰間掏出一個布袋,其中裝有一套驗毒用的工具——

有銀針、磁石和小刀。

隨後,落葵將藥丸輕輕放在一方細布上,隨後拿起銀針,用磁石輕輕摩擦針尖,使其帶電。

此間,落葵目不斜視,專注地用銀針尖端輕輕觸碰藥丸的表麵,動作輕柔而堅定。

銀針在藥丸上停留片刻,趙靈均屏住呼吸,觀察著針尖是否有變色跡象。

確認無異常後,落葵又用小刀輕輕刮取藥丸表麵的一層粉末,置於一塊透明的玉片上。接著,再用銀針挑起少許粉末,緩緩插入針尖。

銀針在粉末中微微攪動,二人目光緊緊盯著,生怕錯過任何細微的變化。

片刻後,銀針取出,針尖依舊光亮如新,並無發黑、變色之兆,這才長舒一口氣,心中稍安。

“此藥丸並無毒,隻是這是誰給小姐的?小姐既然懷疑,不用便是了。”

落葵一邊問一邊收拾著桌麵,將工具一一收好。趙靈均步伐沉重地走到床邊,再次打開趙之垣的信封,心不在焉地解釋道:

“陣靈派的師尊給我的,他說這些是不可多得的藥材補品,可以助長功力……”

落葵微微點頭:“既然如此,落葵再為小姐細細查驗剩下的物品,確認無誤後小姐便可放心服用了。”

見趙靈均沒有應答,落葵疑惑地轉頭看向趙靈均,不料趙靈均正看信看得出神……

“小姐?”

隻見趙靈均細讀著信封,目光隨著字跡緩緩遊走,忽然,掃到一處時瞳孔微微收縮,指尖輕顫,若有所思地念著:

“祭祀大典……”

落葵一臉疑惑,詢問道:

“小姐,此信還有何不妥之處嗎?”

趙靈均抬起頭,在腦海中不斷地搜尋著,突然,好似想起了什麼,立馬起身,拉著落葵的手腕道:

“有了,落葵,你跟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