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幾個日夜,等到趙靈均能夠熟練掌握鎖魂陣,二人便繼續趕路了。
這回馬車沒開多久,耳畔便傳來雞鳴狗吠之聲,趙靈均撩開簾子看向窗外:
是一處坐落在山腳下的村落。
村莊隱藏在山穀之中,四周是大片的農田和樹林,村裡的房子大多是土坯房,鐘聲悠揚,村尾應該還建有一座寺廟……
不過說來也怪,尋常村落男耕女織,可這個村落中,在田地裡勞作的是婦女,在村口井邊洗衣閒聊是婦女,就連在河邊挑水砍柴的還是婦女。
趙靈均忽覺有異,掀開懸掛在車門前的絲綢帳幔,詢問車夫:
“這位兄台,請問這個村莊叫什麼名字?”
“這個村子啊,叫雲麓村,以世代供奉仙鹿聞名。不過我看倒是玄乎得很,二位還是不要接近這個村莊的好。”
“這是為何?”
趙靈均追問道。
“姑娘有所不知,這村中的男丁上山打獵後常常不知所蹤,幸得有神靈庇佑,最終還是尋回來了,可不是精神失常,便是早早死去,嘖嘖嘖……”
聽完車夫的一番介紹,成淵和趙靈均二人不約而同地開口道:
“停車。”
付了銀錢後,成淵和趙靈均便下了馬車,匆匆往村落的方向趕去,留下車夫一人在原地不知所以。
進入雲麓村,趙靈均想先找到歇腳的地。
碰巧看見一個在家門口洗菜,約莫而立之年的婦人,便快步上前問道:
“這位娘子,請問村裡可有客棧?家兄久病纏身,我們想來此祭拜仙鹿以求福壽綿長。”
婦人抬眼打量著二人,錦衣繡裳,不像是強盜,倒像是富貴人家出身的公子小姐。
不過身後一言不發的男子臉上毫無血色,皮膚白得瘮人,真像是久病纏身的模樣。
婦人卸下心中的防備,不禁產生一絲憐憫,一臉為難地說道:
“我們村不過是個山野裡的小村子,哪來的什麼客棧?”
聞言,趙靈均耷拉著腦袋,深深地歎了口氣,渾身散發著頹廢的氣息。
正準備離開另尋彆處。
婦人看著趙靈均嬌小的背影,話到嘴邊卻又了咽下去,頓了良久才道:
“不過念在你對兄長的一片苦心,二位若是不嫌棄,我家丈夫已經長久未歸了,你們就在這擠一擠如何?”
聽見這番話,趙靈均立馬轉過頭,拉起婦人的手,感激道:
“真是太好了,多謝娘子!娘子喚我靈兒就好,這位是成淵。”
成淵朝著婦人微微點頭。
“誒好,姑娘不必客氣,我是譚三娘,你們叫我三娘就行。”
找到落腳的地方後,二人便進屋收拾起了行李。
趙靈均想起此行的正事,放下手中的雜事,碎步小跑到三娘身邊,親昵地搭上譚三娘的胳膊,歪頭問道:
“三娘,你知道這附近哪裡可以尋到鹿女呀?”
譚三娘隻當趙靈均在攀談閒話,打趣道:
“姑娘想找鹿女啊?”
趙靈均睜大雙眼,抿起嘴唇,滿懷期待地點點頭。
譚三娘佯裝思考了一會兒,繼續說道:
“鹿女偏愛俊俏的男子,依我看,你把你家兄長綁在樹林裡做誘餌,興許啊,就能找到了。”
趙靈均撇了撇嘴,小聲嘟囔道:
“他要是真肯我也不用打聽了……”
成淵悄無聲息地行至二人身後,將方才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他眉宇輕挑,舌頭舔了舔後槽牙,眼中閃過一抹玩味的戲謔:
“小妹如此想,可真是傷壞了為兄的心啊,為兄不求榮華富貴,隻求能多活幾年,同小妹長相廝——守——”
成淵一邊湊近,一邊不顧旁人似的將趙靈均的左手牽起捧在手心,柔情似水地注視著她。
趙靈均冷不丁打了一個寒顫,隨即強烈的反感如潮水般湧上心頭,將左手迅速從成淵手中抽離。
差點嘔出來……
命運的齒輪一點沒轉,人生的鏈子倒是快掉完了。
“真是作孽啊。”
譚三娘嘖嘖搖頭。
“打聽消息要緊。”
趙靈均暗自忖度,隨後狠狠瞪了成淵一眼,轉頭裝作沒事人一樣繼續問道:
“三娘,不瞞您說,我們兩個是奉天元宗長老之命來此地查案的,您方才說您的丈夫許久未歸了,我看這村子裡也是男丁稀少,那他們都去哪了呀?”
三娘得知二人來意後,立即將手中的菜放下,鬼鬼祟祟地將成淵和趙靈均拉入房中。
關上門窗後,譚三娘撲通一聲跪下,緊緊拽著趙靈均的手臂不放,說話還帶著哭腔:
“靈兒姑娘,山裡…”
譚三娘神色慌亂,眼睛盯著地麵亂瞟,話也說得支支吾吾。
“三娘,山裡怎麼了?你彆怕,我師兄是門派中數一數二的高手,三娘隻管據實相告便是。”
譚三娘看著趙靈均,下定了決心般,繼續說道:
“這山裡有鬼,我家丈夫是被鬼抓走的!”
譚三娘說得腿腳發軟,趙靈均費了好大的力才將她扶起。
成淵與趙靈均相視一眼。
接著,趙靈均拍著三娘的後背,輕聲安慰道:
“三娘莫慌,我們二人就是專程來捉鬼的,三娘隻需把知道的線索一五一十地告訴我們,我趙靈均保證,一定幫你把丈夫帶回來!”
兩年前,雲麓村山清水秀,寧靜清幽,村莊依山傍水,山下的小溪潺潺流淌,宛如世外桃源。
譚三娘病重,三娘的丈夫李淮便將她帶至雲麓村,在此燒香祈福,安心養病。
不久,二人就聽聞雲麓村供奉的是一隻仙鹿,其毛色斑點如畫,圓成實性,是天底下至純至善之物。
聽隔壁的村民說——
五年前,村尾的寺廟中曾來過一位自稱是陣靈派的女道士,她告誡村民們:
神鹿降世,所有人不要妄圖傷害神鹿,也不要妄想尋找神鹿,隻要誠心供奉,神鹿就會保佑雲麓村的村民們一生平安順遂。
村民們相信了女道士的話,不再上山,以免打擾到神鹿修行。
仙方有雲:玄鹿為脯,食之,壽命可至二千歲。
因此,這些年來,總有人不遠萬裡而來上山尋獵神鹿,隻為得到神鹿的長生之力。
結果——
白日裡上山的人時常在山裡迷了路,常常受困挨餓了好幾天才走出來,一無所獲;
而夜裡上山的人輕則精神失常,重則一病不起,全都無功而返。
其中還有人說,自己真的親眼見到了神鹿,但神鹿大人也隻是在驚濤拍岸的崖邊唱著歌謠,不曾理會自己。
說這話的人自然被村民們當成了說胡話的瘋子,紛紛告訴他是他在山裡待久了,山中迷霧重重,才使他出現了幻覺。
因為雲麓村四周青山環繞,沃野千裡,哪來的什麼懸崖和海浪?更彆說有歌聲了。
譚三娘和李淮拎得清孰輕孰重,聽村裡人說過這些事後從未上過山。
直到有一天,李淮出門後,整整一天一夜沒有歸家。
譚三娘這才急了,趕忙找到廟裡的僧人,可僧人卻告訴她——
那日,李淮不知聽了誰的話,說山裡麵有千年靈芝,於是不顧眾人勸阻,執意上山,說要為久病未愈的譚三娘治病。
僧人見他如此癡情執拗,根本攔不住,便放他上山了。
譚三娘說話時嘴唇微微顫抖,聲音啞得幾乎要碎掉。
每每開口,都像是被喉嚨裡的酸澀繩索勒住,說出的話像斷裂的琴弦一般。
趙靈均看著心疼,蹲在譚三娘麵前,握住她的雙手,眼神堅定:
“三娘放心,我們一定幫你把丈夫帶回來!”
三娘臉上滿是淚痕,嘴唇顫抖著張合,哽咽得說不出一句話來,隻是抓緊趙靈均的雙手,低頭抽泣。
於是用過晚飯後,趙靈均和成淵就連夜上山了。
夜幕降臨,沿著蜿蜒曲折的小徑深入,月光變得越來越黯淡,微風拂過,隻有樹葉沙沙作響。
這種感覺,不是淒涼,也不是恐懼,而是一種讓生靈臣服,讓萬物寂靜的哀悼。
“小心,這裡有妖氣。”
趙靈均身體一僵,緊張得連大氣都不敢喘。
心裡念叨著:
三娘,我真的要對不住你了,如果找不到李淮,我隻能幫你物色下一個好郎君了。
二人一路前行,山道兩旁的樹木像是引路人一般佇立著。
道路沒有分叉繞彎,隻是不斷地上坡,穿過森林,上了高山,盤來繞去……
最終到了一片有草地的地方。
成淵的腳步驟然間停止,攔住趙靈均繼續往前。
明明四周的花草樹木都被穀風吹得左右搖晃,而眼前的這片草地卻像是被隔絕了一般,紋絲不動,像是被什麼結界給罩住了……
成淵手腕一轉,正要施法試探虛實。
可法術還沒觸碰到草地,二人就不知被誰推了一把似的,吸入了結界內……
“滄溟島……”
成淵看著眼前的景象喃喃自語道,手中還留有施法未成而殘留的靈力。
島四周的海水皆為蒼色,波濤洶湧,排蕩如山,島內卻是奇峰羅列,景備四時。
滿地的芷蘭芳草,玉樹瓊枝遍布,海島外圍更是碧峰丹崖綿亙不絕。
趙靈均的好奇心驅使她一路往前,第六感告訴她前方就有能夠解釋雲麓村怪聞的答案。
說不定還真能遇見西海鹿女……
“如此好的世外桃源怎麼這般藏著掖著?”
趙靈均正疑惑著,抬頭一看,不遠處好像有一縷炊煙飄蕩,於是發現寶物似的指著前方,驚喜地回頭喊道:
“成淵你快看,前麵有人!”
“竟然有人。”
成淵眉頭緊蹙,小聲說道。
這島外分明布下了很強大的結界,雖然具體不知道是何種法術,但從山上的荒無人煙與島內生機勃勃的景象來看——
應該是一種能使人產生幻覺的結界。
一路上,成淵停停走走,四處觀察,卻也難辨島內景象的真假。
想必這位布陣之人定不是等閒之輩,說不定與當初告誡村的陣靈派女道士有關,隻是……
島上並沒有鬼魂的氣息,也就是說除了他,居然還有人也能進入結界?
經過一番慎重思考後,成淵才開口說道:
“走吧,去看看。”
二人繼續往前探尋,不久,便發現一座矮屋伏在山腳下,遠遠望去——
青山環繞,綠樹成蔭,被竹籬笆圍繞的房屋由木柴和茅草搭建而成,古舊而樸素,仿佛與世隔絕。
院內晾曬著穀物和衣物,還有一個白色的身影穿梭其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