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怕鬼(1 / 1)

阿離故作鎮定地為自己斟滿茶水,卻因心不在焉而溢出了不少。

不久後,阿朵端上一盤熱氣騰騰的花糕,臉頰上兩個酒窩顯得格外靈動,增添了幾分生氣。

“阿離姐姐,快嘗嘗吧。”阿朵心中對她的身份有所敬畏,無意間拉住徐長夢的衣角以緩解緊張情緒。

“好的。”

“阿朵,將來若遇到困難,隨時來找我。妖怪命長,隻要沒人傷害我,我會一直活下去的。”

阿朵有些迷茫地笑了笑,點頭表示理解。

她開始意識到,這位大人其實並不難相處。

享用完花糕後,阿離便離開了蓮子鋪。

原本她打算在蓮子鋪借宿一晚,如果徐長夢沒有向她坦白他的身份,沒有提及那個名字,如果她隻是簡單地喝了一杯茶,吃了幾塊花糕。

阿離沮喪地縮在一處無人的角落。

今天事故頻發,看來今晚隻能露宿街頭了。

夜深,暗色的天空中掛著一輪明亮的彎月。

心靜了片刻,很快又開始躁動。

不知祁淵現在怎麼樣了?有沒有回到小院?有沒有發現她不在?發現她不在之後會不會滿城找她?

下一秒,阿離惱羞成怒般踹開了腳邊的竹框子。

“哎呦!”

傷及無辜了?

阿離往腳邊看去,見一隻橘黃色的小貓正迷糊的坐在地上,兩隻妖怪麵麵相覷。

阿離:“不好意思,誤傷你了。”

小貓扯著嗓子喊了一聲“喵”,兩眼放光的盯著她手腕上的銀白鐲子。

“想要?”

小貓點頭。

阿離脫下手鐲,放在手掌上。

對於這個鐲子是何時出現在自己的手腕上的,阿離記不大清了,隻記得自從花月樓回來之後,這鐲子一直戴在手上,從未脫下。

阿離眼中眸光一閃,似乎已經知道了鐲子的來曆,但她還是一副不嫌事大的模樣,將手鐲放穩在小貓的頭頂,然後任由著它頂著鐲子、搖著尾巴離開了。

阿離目送它離開,等到回過神的時候,一縷清風拂麵而來,帶走了些許煩惱。

阿離說服自己不去想了,她還有另一件事需要完成。

旭日東升。

阿離啟程,往那日城外院子的方向去。

等腳步繞過那座死寂的院子,阿離的目光落在遠處高高的大山上。

隻見一座高山藏在雲霧之中,仿若秘境。

妖怪都喜歡占山為王,劃分領地,特彆是像眼前這座大山一樣高大的山頭山脈。

阿離心裡篤定,這座大山上一定不凡。

大山佇立在不知幾十裡的揚州城外,平日裡荒無人煙的地帶。

山腳下,有一戶人家專門做過客的歇腳茶水生意。老板娘是位和藹可親的婦人,麵善。

“姑娘從哪裡來啊?”老板娘打量著麵前的女子,一襲紅衣奪目,印象裡,隻有說書先生裡的江湖女俠,又或是那些成親的新娘子會是如此裝扮。她如今四十又七,早已不複年輕韶華,現在見了這如夏花般炫目的女子,自然是羨慕不已。

“揚州城。”阿離微笑著回話。

這可把老板娘高興壞了,閒話也跟著多了起來。

阿離很懂回避問題,見縫插針地和老板娘聊起了天,沒一會兒就掌握了聊天的主動權。

她生的好看,尤其是笑起來的模樣,好似世間至純至美之物莫過於此,老板娘盯著她笑彎的眉眼,心裡不由歡喜,她覺得自己像被蠱惑了似的,於是更忍不住疑惑,世上怎會有這般女子?

被‘蠱惑’的老板娘自然是對阿離言聽計從,問什麼答什麼。

隻聽老板娘說以前山上有一座鎮子,好像叫做山溪鎮,但後來,不知怎麼鎮子裡的人就走光了,山上也就荒廢了。

老板娘說自己不清楚,她也是聽附近的村民說的。據說這個故事傳了幾代人,越說越玄乎。老板娘謙虛道:“鄉野閒話,聽聽就好,想要去尋它的根,可是一件很難的事。”

阿離覺得有理,又問老板娘上山的路。

誰知老板娘聽了這話渾身一驚,哆哆嗦嗦的問她,“你要,上山?”

老板娘又一次上下打量她,這讓阿離覺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一個小姑娘,上山去作甚。這上山荒得久了,難免會有野獸,你不害怕嗎?”

見阿離不為所動,老板娘更加著急了些,“其實我剛才騙了你哩,你知道這山是怎麼荒的嗎?鬨鬼啊!一夜之間,鎮上幾百條人命就沒了,據說現在,這裡晚上還時不時傳出鬼哭的聲音,怪的很啊,姑娘,聽我一句勸,趕緊回去吧。”

“放心吧,老板娘,我自小就有福氣伴身,尋常野鬼進不了我的身,況且,我可是當官的。”最後一句阿離是靠著老板娘的耳朵低聲說的,隻見她莞爾一笑,從懷裡掏出一塊錚亮的綠葉令牌,“放心吧,這世上怎麼會有妖魔鬼怪呢?都是惡人作祟,我不來伸張正義,這麼大的一座山,可不就一直荒下去了嗎?”

最後老板娘被說服了,她帶阿離繞了一斷路。平時不仔細看,沒人會發現這裡藏著一條小路,直通向大山裡麵。

“有一次,我和我夫君上山采藥,快半山腰的時候碰見了一座荒廟,裡麵供奉的不知是哪路神仙,那個石頭像非常恐怖!那天天不好,下了雨,我倆就被迫在廟裡呆著。果真,到了半夜外麵真的像傳說裡一樣,傳來了鬼哭的沙沙聲。

我們嚇傻了,不敢睜眼睛,就這樣過了一夜,第二日就急匆匆的下山。我夫君走太急,滑了一跤,摔斷了腿,後來他偏說,是有什麼東西抓住了他的腳,才害他變成那樣。”

老板娘又說了很多,阿離回想起來,在方才的茶水攤上,確實看見了櫃台上坐著一個腿腳不便的男人。

“我記下了,老板娘你就快些回去,萬一呆會兒真下起了雨可沒傘遮回去。”阿離笑著指了指頭頂上的晴空萬裡,老板娘心有餘悸,立馬便被唬住了。

趕著往回走了幾步,又想著還沒和那年輕姑娘道彆,轉頭時,卻找不見那姑娘的身影了。

茫茫白霧的森林裡忽然傳開一聲鳥叫,老板娘嚇軟了腿,一步一踉蹌地往回頭的路跑去。

此時此刻,年輕姑娘就在山裡麵看著這幅既詭異又搞笑的場景,她也回頭,但是她走的是進山的路。

這路似乎遙遙無期,但對於妖怪來說,總歸是簡單悠閒的。

這時還是初春,雖是萬物複蘇的時節,但其實並沒有想象中的溫暖,特彆是在山上,偶爾有清風拂過,都似乎帶著來自遙遠的雪地的嚴寒。阿離畏冷,身上卻隻單薄的披著一件輕柔的衣裳,寒風最易乘虛而入。

她忍不住打了個哆嗦,低著頭,直看著自己的鞋尖走路。

纖細的身影在鬱鬱蔥蔥的山林間走了不知多久,阿離似乎有了一種下一秒眼皮就要闔上的恍惚感,這座山要比想象中的深的多,她走的很慢,其中或許還有沒有運用法力行走的緣故。

在妖界,如果一座山被妖怪給霸占了,其他妖怪上山的時候就必須隱去妖氣,像凡人那樣費時費力的行走,以示尊重。阿離從小在妖界長大,對這些潛移默化的規矩自然是了然於心,何況自己還有一個成日幻想著要當山大王的竹馬提醒她這些規矩。她不敢不從。

理所當然,她沒用妖力,慢慢地闖進了這座神秘的大山。

越往前,樹長得越密,風也窸窸窣窣地穿過叢叢森林,像戰場上的千軍萬馬。

驟然間,綠色山林裡的那一抹紅色的影子驟然停住。

沒有任何聲響,仿若世間一切開始失聲。

阿離困意全無,此時此刻正瞪大著眼睛望著前麵突然出現的一雙紅色繡花鞋。這雙繡花鞋看上去已然因為常年的風吹雨打而老舊泛黃。

阿離怔了怔,抬頭往上看去,隻見一具身著新娘衣服的屍體正懸掛在樹枝上,經風這麼一晃,樹枝被風折斷,那具屍體就這麼明晃晃的掉在阿離麵前。

近乎是一瞬間,瘦薄的身體裡發出一聲慘叫,阿離想也不想,轉過頭便往回跑,但因為太急,雙腳被石頭絆住,整個人結結實實的往地上一撲。她的腦子空白了一瞬,白皙的皮膚刹時褪了血色,無意識的爬起來,胡亂地逃離現場。

她整個人暈暈乎乎的,步子頗有些虛浮,隻知道跑了兩三步好像看見了一張熟悉的臉,阿離沒多想這人是不是鬼變出來的,身體輕盈一躍,跳進了那人的懷裡。

她的手緊緊摟住這人的脖子,雙腿鎖住這人的腰,於是乎她就這麼掛在了這人的身體上。

偏偏她還不敢睜眼,不大確定自己抱了一個什麼玩意的妖怪隻能害怕的亂喊亂叫。

“鬼!有鬼啊!”

被抱著的人冷靜的可怕,隻見他一手托住她的腰,以防她掉下來,另一隻手仍然將手裡的劍柄握的很緊,也不知是何緣故,此時的他像塊木頭一樣呆板,眸光冷峻的看著前方,心底一片清靜。

祁淵就著這個無奈的姿勢帶著阿離重新靠近了那具‘屍體’。

“確實有鬼,膽小鬼。”他忍不住譏諷了一句。

話音一落,懷裡的人才算消停了一會兒。

聽著熟悉的語氣,阿離睜眼去尋說話之人嘴裡的紙人,那紙人此時此刻就躺在地上,白紙做的臉上點了五官,看著實在是瘮人。

不敢再看,阿離重新去尋方才與她說話的人的眼睛,尋到的時候,心中高懸的石頭終於落地。

她的身體沒有那麼僵硬了,整個人鬆鬆垮垮的靠在祁淵肩膀上,不占理的妖怪隻是咕噥了一句解釋 ,“我不是害怕,我這叫堅強。”

柔軟的發絲搭在脖頸上,惹得他心癢。

“這不是堅強,這是愛麵子。”他很輕鬆的拆穿了她。

“下來。”

雖然身為狐狸精,阿離確實愛占人便宜,但此時的場麵不合時宜,還有些損害形象。阿離聽話的放下了腿,但是手還摟著他,結果不知怎的腳尖不能著地。

懸空的感受不大好受,阿離隻能縮回來,嬌氣的說:“我害怕。”

“……”

其實人有時候真的挺無助的。

但是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於是報複性的,他把她扔了出去。

直接扔在了那具‘屍體’身上。

阿離嚇個半死,直接從地上彈了起來,整隻妖怪直鑽進祁淵懷裡去。

“你還不如殺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