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遊天下(1 / 1)

被逼無奈,道士答應了狐狸一同雲遊的要求。

同行之前,道士還有一件事需要解決。關於他的桃花劫。

“承蒙姑娘錯愛。”很老套的開頭。

阿離在岸邊,盯著因為她的攪動而生出點點波紋的水麵,看似不經意地,將目光時不時投落在湖中那座典雅的小亭子裡。

她現在所在的地方,正是那位小姐的府邸,雖說沒有處處鑲金,但也算奢華。

圈一處小池,建一座彰顯格調的亭子納涼,這裡對比阿離的狐狸窩,的確過分奢華。

亭子裡傳出的對話十分單調,近乎算是交代,一人說一人應,賣家對買家,上司對下屬。

“水妖逃走後,不會再為害此地,如此也算還了一方安寧,姑娘所托,我已做到。”道士語氣平淡,兩手向前一拱便掀袍離去,獨留亭中女子黯然神傷。

末了還不算完,傷心的眼淚正醞釀著,快要奪眶而出了,麵前卻突然冒出了一隻白皙的手,上邊放了一塊沉甸甸的銀子。

女子認不出,她昨日還是這銀子的主人。

“這是什麼意思?”富家小姐開口,橫著眉,顯然是生氣了。

那時的小妖怪不通人情世故,不知此時此刻在凡人麵前掏出銀子的意思叫做羞辱。

“還你。”阿離語氣頗為不舍。

她並沒有幫上什麼忙,這銀子她不該收下。

阿離將銀子塞進女子手裡,她不要,隻好轉而放在桌子上,放完後立馬離開,飛奔似的回到了道長身邊。

阿離模樣俏皮,舉手投足間皆比不上女子端莊溫柔,她像一陣熱風,無比自由又熱烈。

阿離的手自然的攬著道長的臂彎,兩人關係看上去甚是親昵。

但此時道長卻沉著眸子,一字一頓說:“放、手。”

“不要。”小狐狸笑眯眯的拒絕。

得寸進尺。

嘴上嚴厲嗬斥,但身體卻並未付諸半分行動。

反正這小妖還會黏上來。於是道長乾脆連眉頭也不皺了,平平緩緩的,像路。

離了人煙,兩人沿河北上,又回歸了之前破廟裡吃野味的生活,以天為被,以地為床。

以阿離熱情的性子,定是要用最好的‘行動’伺候好道長,以報答他答應幫忙找到回家的路的恩情,但無奈能力有限,每回她生好了火堆正要做飯,鍋碗瓢盆便被道士藏了起來,他讓她去拾乾柴,借口火候不夠。

阿離將信將疑,身體卻比腦子轉的快,拾完乾柴回來,便能立馬吃上熱騰騰的飯菜了。

道士不敢讓她下廚,怕她炸山。

一來二去,道士做飯的時候也不會避開阿離了。

阿離並不是那種見多識廣的妖怪,她能想起的最早的記憶,便是遇見道士之前的那個小鎮,總的算下來,不過半年。至於化形前,什麼時候化形的,是否有親人朋友,家在何處,她都一概記不清了。

她隻記得自己的名字,但是,她又總覺得,這不是自己的名字。

道士解釋說,她是因為受了雷劫,出現了失憶的後遺症,過陣子就會慢慢好了。

阿離歪著腦袋,又問為什麼,道士回答,所有妖怪都這樣。

“也是。”因有了道士的解答,阿離不再糾結。

失憶便失憶罷,隻要活著,何愁尋不回來呢?

不過,阿離記得天底下所有的美味,想來失憶前的她,應該是一個見多識廣的妖怪。

於是在她的回憶與要求下,道士不得不學會了更多的菜式。

用道長的話來說,阿離很挑,嬌生慣養似的,成日大驚小怪,受不了一點苦楚。

阿離罵他眼瞎。

辯駁自己並非如此,她隻是有些嫌棄這些柴米油鹽罷了。天底下哪隻妖怪天生便會做飯的?得了銀子,胡吃海喝才是正道。

妖怪從不困囿於人間的煙火氣,妖怪是自由的,就像風。

她也像風。

風能輕而易舉的去到任何地方,包括人們的心底。

道長看著阿離,發現她說話時腦袋總是微微揚起,傲嬌寫在臉上,像不容辯駁的法。

道士說不過她,任由她在自己耳邊嘰嘰喳喳,像樹丫枝頭的鳥雀,嗓音清脆響亮,將他平靜安穩的世界吵出了片片波紋。

於是慢慢地,他好像已經習慣身旁有這麼一個吵鬨的存在,哪怕自己覺察不出。

在他的心裡,更多的是對這隻麻煩的妖怪的控訴。

他自覺不是一個有耐心的人。

這樣平淡又吵鬨的日子持續了大約一個月,這日他們路過一個城鎮,決定進去休整。

阿離跑到河邊,攪了攪水麵,很快水裡浮出了一條大魚,是那日作亂的水妖。

他一直躲在水裡,跟了兩人一路。

“我們要走了,再見。”狐妖十分友好的和他打招呼,道士站在她身後,照常打坐,並沒有要收妖的意思。

原來他們早就發現他了。

水妖有些怯人,吐了兩個泡泡後又縮回了水裡。

但二人知道,他還沒走。

“道長,你說,那隻妖怪怎麼這麼害羞?都不敢化形見人。”

“不過,我總覺得在哪裡見過他,在哪裡呢?”

日落前進了鎮子,陸續尋了幾間客棧,要麼人滿,要麼閉門,繞了鎮子兩圈後依舊沒找到可以落腳的地方,轉眼間,天黑了,鎮上更沒有人願意外出,很快街上便空無一人了。

“這鎮子可真奇怪。”阿離垂頭喪氣道。

“的確奇怪。”道士走在阿離後邊,手上拿著一樣東西,看了一路。

阿離曾聽道長解釋過,那是觀氣的羅盤,好像是用來捉妖的。

可這鎮子空氣清新,並未有任何妖氣。

阿離對羅盤的作用表示深深的質疑。

“那我們是露宿街頭呢?還是敲門借宿呢?”前者可行但慘淡,後者不可行但美好。

“敲門吧。”看穿了她的心思,道士點頭說道。

街上沒有油燈燭火,也不能隨意使用法術,頭頂也無月亮,一切昏黑得要命。

阿離有些怵,所以選了距離自己最近的一戶人家,屋內有幾分微弱的燭光打在窗戶上,順帶著照亮了一小片黑暗。

阿離走上前,叩門兩聲後等待,沒一會兒,門便從裡麵打開了。

木門年久失修,開關的時候難免發出一下吱呀吱呀的如鬼魅般的笑音,磨耳朵,聽上去尤為瘮人。

“阿婆,我們是途徑此地雲遊的道士,剛進城,沒有住處,不知可否在您這兒借宿一晚啊?我們明日天亮便走,絕不多叨擾。”

門內是一位銀發老人,皺紋遍身,一雙眼睛被時間摧殘,渾濁十分。

隻見她用渾濁的眼睛看了眼阿離,又掃了眼門外的道士,這才開口同意二人進屋。

“可以,快些進來吧,天再黑些,那隻妖怪就要來了。”

“謝謝阿婆。”

阿離笑著道了謝,轉頭招呼道長,不料對方忽然大步流星上前,一把環住了阿離的肩膀,將她扯進自己懷裡,二人互相抱著,十分親熱的一同進了屋內。

“多謝。”道長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溫潤有禮,讓人如沐春風。

阿婆年紀再大,也不過一介凡人。凡人有凡心,自是抵擋不住道長這般強大的美貌攻擊。阿婆讓步,看到兩人安全進屋,悄悄鬆了口氣,隨即為二人安排了一間客房。

“這裡先前是我兒子兒媳的屋子,兩位暫且住下吧。”阿婆像是被兩人的親密恩愛所打動,才說出了前半句笑意盈盈的話來。

道長又道謝,繼續攬著阿離進了客房。

關上了房門,燭火燃起,二人這才舍得分開。

“房子的門框上下了咒法,專門擋妖怪的。”

“所以你抱我,是為了幫我隱藏我的妖氣?”

道長點頭,隨後指尖一亮,在阿離身上下了一道結實的法咒。

“怎麼臉紅了?”他的嗓音又沉又冷,彷佛是能夠苗疆盛產的能夠蠱惑人心的蠱毒。

“熱的。”阿離匆忙辯解,耳邊隻剩自己砰砰砰的心跳聲。

“這道咒法可保你不被驗出妖身,鎮子古怪,小心為上。”

“嗯。”

“嗯?”今日這小妖有些不對勁,竟然不愛說話了。

阿離因這一疑問感到不解,她輕皺起眉頭看他,不一會兒又開始為他俊俏的容顏著了迷,劍眉星目,天人之姿,大抵如此吧。

道士敗下陣來,目光不自然地看向彆處,“先睡吧,明日還要趕路。”

“隻有一張床,要不我們擠擠?”

“不了,我守夜。”

阿離也不強求,脫下外衣便縮進了被子裡麵,這房間許久未有人氣,被褥上尚有灰塵,阿離蓋著難受。

於是沒一會兒,埋進被子裡的腦袋又重新竄了出來,大呼了一口氣。

阿離側過身,微弱的燭光亮著,讓她隻能看見道長。

其實她見他的第一眼,就覺得此人容顏卓絕,肖想擁有,卻奈何無緣。小狐狸很懶,她不太想學會迎合。後來他救了她,有了破廟裡那幾日相處的機會,阿離便更加念念不忘了。何況還有接下來的雲遊天下,阿離越來越覺得,他們有緣分!

妖精,放蕩和孟浪是本性。

凡人修煉有一境,叫做太上忘情。無疑道長便是這樣的人物,阿離這隻小狐狸天不怕地不怕,於是她就和上天打賭,賭賭看能不能打動道長沉靜的心。

“道長~”

“噓!有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