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致男人(1 / 1)

兩人回了院子,坐在涼亭。

阿離情緒不對,祁淵便交代她坐好,離開去打水為阿離洗手。

麵前的銅鏡沾了血,看不清。

阿離拿起一塊,用手掌將上邊殘留的血跡用力擦去,空出長而寬的粉紅色鏡麵,將其捧起,對著自己的臉,照了照。

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沒有任何特彆之處。

還在觀察著,手裡的鏡子忽然被抽走,阿離抬眸,對上祁淵那雙藏著慍怒的眼睛。

“把手放進去。”麵前放下了一個木盆,水麵剛好倒映了兩人的麵容,一個沉穩如山,一個靈動如水,如果此時有第三人往水盆中仔細看,就會發現水中倒影和現實是不一致的。

阿離聽話,將雙手伸進水盆裡,波紋浮起,那一幀奇怪的倒影隨之消失,水溫剛好,但是漫過手上一道道劃痕時,卻是擋不住的刺痛。

阿離吃痛,遂閉了眼睛,一個猛紮將手埋得更深,兩手交叉的幫自己洗淨血汙,另一個人看不下去,製止了她野蠻的動作。

“不疼嗎?”

疼啊,疼死了!

但她沒那麼矯情,洗手而已。

這一番折騰,手上的確乾淨了不少,祁淵招呼她浸下去,在水中慢慢幫她磨掉已經乾涸的血跡,他的手大而有柔力,沒一會兒便好了。

的確沒那麼疼,阿離出神想著。

放下盆,祁淵又掏出了一塊巾帕,將她的手包裹在裡邊。

盯著對方認真的神情,阿離心道:還挺細致。

手擦乾後,阿離看著上邊的一道道劃痕,忍不住皺起了眉。

真醜。

祁淵打量著她的神情,眼底不自覺地浮起笑意。祁淵將手攤開在阿離麵前,阿離則立馬將自己的手放了上去,看得出來,是想好的。

祁淵又笑,開始幫她塗藥。

卻不想對方臨時變卦,一把扯去了他的手腕。

“這裡什麼時候劃了一道?”

原本修長如白玉的雙手忽然出現一道紅,像在腕上刺了月亮。

冰涼的指尖順著傷痕緩慢摸上去,呼吸像吐在了心尖上,祁淵迅速將手抽回,掩飾般的轉頭,“不知道。”

“收回去乾什麼,拿來,我幫你上藥。”心大的狐狸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撩撥人的舉動,她將他紅彤彤的手又拉了回來,趁對方不注意,往快要愈合的傷口上抹了一大坨藥膏。

呀!抹多了。

祁淵麵沉著,她還是這麼在意皮相……

藥膏是薑滿自製的,比普通店鋪裡賣的要更加細膩,湊近一聞,還有一道清新的梔子香。

昆侖常年落雪,白茫茫的景色隻會苦了眼睛。於是師父便給薑滿提了個建議,用內力來溫養花草。祁淵第一次見這個師兄的時候,便是在一堆綠色中尋到他的。

薑滿是修煉天才,昆侖山將他藏了十七年。

如今出山,必是要在人間掀起一番風雨的。

自古天才都這樣。

“那你呢?”

“半路出家,是不是也算天才?”

阿離從他的口中得知,他原先並不是昆侖山本宗弟子,至少成為弟子的時間不似薑滿那般長久。

有些像掛名,為了闖蕩的時候有一個好聽的名頭,但阿離認為這種情況放在祁淵身上不成立,因為她覺得祁淵並不是一個看重表麵功夫、愛慕虛榮的人,於是隻能是另外一種情況,為了掩蓋自己不堪回首的過去而找的新身份。

“我?”

祁淵直直地看著她,心裡卻不知在想什麼。

這時,大門被推開,薑滿回來了。他後邊還跟著一人。

半個時辰前,花月樓。

飛箭如暴雨般落下,一片慌亂中,杜月被一個男人拉著狂奔,不出半刻便離開了花月樓。

男人便是薑滿,依照計劃,解救花魁是其中極為重要的一環。

外邊停著一輛馬車,薑滿把杜月塞進馬車後,便急匆匆地駕車回到了城東的院子。

半個時辰之後,四人麵麵相覷。

眾目睽睽之下,阿離語音甜甜的說道:“大師兄好。”

好乖,像吃了甜棗般。

薑滿見自家師弟的臉繃不住了,立馬將門大開,抬步要將杜月迎進家中。阿離又一歪頭,率先和杜月打起了招呼,“月姐姐,你好呀。”

杜月:誰是你姐姐?

杜月急匆匆地從花月樓跑了出來,身上還是平時的露肚舞女裝扮,隻是肩上多了件厚厚的披風,這才得以抵擋冷風侵襲。

此時見到阿離,懸著的心才算徹底落定,也逐漸接受了自己逃離了花月樓的事實。

阿離朝杜月走近,“怎麼樣?”

“還不錯。”比料想中的快。

兩人相視一笑,“夜深了,我帶月姐姐去休息吧。”

兩人亦步亦趨,直至身影在廊道儘頭消失,薑滿才來到祁淵麵前,陰陽怪氣地開口道:“你們這一路,怎的不會給人家披一件外衣?”

“嘶!我看著都冷!”

祁淵:……

院子不大,卻也不小。九曲回折,廊腰縵回。阿離領著杜月繞了兩道彎,這才進了廂房。

“時間緊,房間還沒收拾出來,今晚你就先在我這裡湊合湊合。還有,這幾日你先待在院子裡,切莫出去,以防萬一。”

杜月垂眸,似乎是對她的安排有些不悅,“近幾日因為你花月樓諸事不順,找一個花魁,想必是沒有那麼緊迫的。”

阿離止步,提醒道:“花魁可有千萬,但古樹神族卻隻有一個,花月樓留著你,一定是有利於他們的,隻是不知道他們會做什麼,所以,千萬不可鬆懈。”

是了,她是不一樣的。

花月樓可以放過任何人,但唯獨不會放過她。

杜月回想起曾經在花月樓的陰暗日子,強顏歡笑,“放心,我知道樓主的手段,若是我回頭,彆說普通打雜的身份,就算是囚犯都當不上。”

回了房間,阿離擺開茶杯,為她們倒了茶水。

“這是應允你的解藥。餘下的你放心,薑師兄是神醫,一定會配出解藥的。就算薑師兄做不到,妖都裡也一定有人做得到。”

“安心。”

杜月謝過,轉而關注她的傷勢,“手上的傷,是怎麼來的?”

杜月盯著她瘮人的手,肩膀忍不住一抖,打了個寒顫。

阿離見了,笑過,“真假。”

緊接著話鋒一轉,“碧雲在花月樓是什麼地位?”

杜月知道阿離說話喜歡直來直往,她問碧雲,定是因為搜集到了重要線索,“碧雲在樓主之下,是樓主心腹。”

“心腹?”

“那你可識得孟三姨是何人?”

這二人倒是……毫無關聯。

杜月疑惑不解,但還是在腦海中找尋有關孟三姨的記憶。

“見過一兩麵,但她出現的時候不多,她是一個,商人。”

“每回花月樓要開場子做買賣,我都會看見孟三姨的身影。她應與樓主相熟,一直向樓主借頂層做生意,樓主也一直默認。”

“那這個孟三姨出現的時候,碧雲在哪呢?她們二人可曾一起出現過?”

聞言,杜月眉頭緊緊皺起,說道:“孟三姨用來做買賣的東西會裝箱,掌事會事先交代我們搬運箱子,那箱子打開過,一直都是妖界珍貴靈石或是價值連城的珠寶首飾。”

“但,照你這麼一提,我從未看見她們一同出入過。”

“不錯,碧雲就是孟三姨,她精通傀儡術,這些年,她一直在操縱傀儡出現,於是外界就會認為,販賣妖丹的人隻是一個妖力高強的妖怪商人,花月樓隻是提供了場所之便,再加上這成箱的金銀首飾,就更加難以定罪了,倘若真鬨到了妖都,花月樓完全可以以此來逃脫罪名。”

“所以,還遠遠不夠。”

想推翻花月樓,這些還遠遠不夠。

思索之際,忽然聽杜月開口說道:“我可以指認。”

杜月將手放在桌子上,“來,你探探我的靈海。”

阿離依言探去,在看清杜月靈海的一瞬間,瞳孔驟然一縮。

“怎麼回事?”

“我的妖丹,是秦娘子親手挖走的。”

祁淵和薑滿還在涼亭處,臨近月末,月亮躲進了雲層,滿頭烏雲,看來明日又要落雨了。

祁淵將浮生鏡上的血汙一一洗淨之後開始拚接,這麵銅鏡花紋奇特,是一種名為浮玉妖的妖紋。

妖界有四大古族:青鬼、樹神、夢魔、浮玉。青鬼一族三個月前被妖主大人全數殲滅,樹神一族隱居避世於五百年前,夢魔一族最近一次出現是在千年以前,於是隻剩下浮玉妖,藏於人間,醉於人間。這四大妖族之所以並稱四大古族,不僅僅是因為他們存在的時間足夠長,更是因為他們有支撐他們長久存在的能力。這種能力對於妖界來說極為特殊。青鬼通地府陰氣,樹神掌世間最強治愈之力,夢魔可化夢織夢溫柔鄉裡醉生死,浮玉曉前世今生,可窺探天道。

竟然前三者退於世,那便隻能講浮玉妖。

上古,神界出一神器,神器由虛無境中玉石製成,因其有知曉過去未來,了然浮生之用,命其名為浮生鏡。所謂“一夢一千年,鏡中照浮生”的傳說便由此而來。而浮玉妖,正是製成神器的玉石所化,因他們與浮生鏡同源同本,又誕生於虛無玉石之中,這才得了“浮玉”之名。

上古妖族藏匿已久,神器浮生鏡也已有千年未現世,記載它樣貌的古籍早已失蹤,更多的是後來的仿造,仿造者自然未曾見過浮玉妖,又何談知道浮生鏡上的花紋為何呢?

那日阿離拿走的浮生鏡,祁淵一眼便辨認出了其中真假。

現在真的浮生鏡就在麵前,他到底該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