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兩人回過神,身後的柴房已然冒出了衝天火光。
“他們這是想要毀屍滅跡?”
“恐怕不止如此。”
……
“樓主樓主!不好、不好啦!使者大人放火燒了柴房,逃、逃走了!”
秦娘子橫眉怒斥,“什麼?!”
“她果然不懷好意!”
一旁的萱寧聽了‘使者大人’四字,再看麵前一片混亂之景,難免疑惑,“這是何意?還請樓主告知我。”
秦娘子看上去氣極了,一手撐扶著額頭,麵露苦色,“有一名綠衣使者,謊稱持有妖主令逼我們交出了笛允監察使的屍身,不曾想她的目的,竟是要毀滅證據,誣陷我們花月樓。”
“花月樓對妖主忠心耿耿,從未有任何錯漏之處,一隻小妖,竟然妄想誣陷我們來為自己加官進爵,真是……”
“什麼?這世上竟有如此之事!”萱寧憤懣道。
“還請樓主放心,綠衣使者放肆挑事,這是我禦下不嚴之責,我定會捉拿此妖,還花月樓清白!”
第二日,阿離在上街買早飯的時候遇到一群妖怪追殺,她拚死逃命,買來的包子不知被扔在了哪個街頭巷尾。
紫衣使者萱寧對外發了通緝令。
阿離拿著方才撿回的通緝令,上邊的畫像可謂是粗鄙,筆墨所及竟是畫不出她的半分美麗。
“師妹,你方才去哪了?”薑滿似乎對這個白撿師妹格外上心。
“逛逛。”阿離禮貌微笑。
她是絕對不會吐槽對方的廚藝不佳的。
薑滿:“快去吃飯吧。”
麵對麵前的一碗白粥,阿離像蔫了的花一樣。
薑滿還未過來,阿離忍不住吐槽:“哪有人天天喝白粥的?除了和尚。”
祁淵:“粥不好喝?”
阿離想起那個充滿煞氣的光頭,和方才香噴噴的肉包子,“我不想當和尚。”
祁淵沒說話,心想:怎的變挑食了,看來以後要變著花樣做飯了。
等到薑滿落座,阿離才急於表現似的一口氣喝完溫熱的白粥,然後如俠客般粗獷的用手背擦了擦嘴,做完這些,飯桌上多了一張通緝令。
薑滿的臉皺成一團,“這是誰畫的?不提‘像’,但至少要入木三分吧!這一點也不像。”
阿離讚同道:“英雄所見略同。”
在座隻有一人沒有避開問題,“這是妖界使者頒布的通緝令。”
薑滿:“師妹,你不就是妖界使者嗎?”
阿離將這幅畫像扔進爐子裡點燃,“是紫衣使者。”
“上邊有妖氣追蹤,想必不用一刻,就會尋上門來了。”
“看來,又要麻煩師兄了。”
“咋說。”
剛收拾好碗筷,薑滿便聽見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打開門一看,來人竟是那日被薑滿搭救的妖怪。
“怎麼是你?”
“怎麼是你?”
兩道聲音同時開口,都是震驚和意外。
薑滿細細打量,發現對方褪去女裝,將頭發高高束起後,眉宇間的確多了幾道英氣,可謂是巾幗不讓須眉。
“站著尷尬,要不進來坐坐?”
原本是捉人,卻不曾想會遇見自己的救命恩人,原本兩人遇見,萱寧就已經覺得尷尬不適了,但對方不以為然,反倒是熱情的招待自己。
不管是捉人還是報恩,於情於理,萱寧都應該進去,但是實在是不方便……
“你方才可有燒了什麼東西?”
“一張,畫像?我看大街上全是,就隨便撿了一張回來,不小心碰了火,便燒了。”
“呃,怎麼了,是不能燒嗎?”
薑滿的回答完全沒有漏洞,萱寧道:“無事,打擾了。”
“等等,”薑滿連忙出聲,叫住了萱寧,“其實那通緝令我是故意燒的,我知道姑娘位高權重,故而病急亂投醫,想向姑娘求一味妖界草藥救人,靈瞳花,不知姑娘知不知道一些消息,可以透露給我的。”
坦誠相待之後自覺窘迫,薑滿不由得咧開嘴角,用手指撓了撓自己的臉。
“救什麼人?”
“我的師弟。”
不知為何,聽到這個答案的瞬間萱寧鬆了口氣,但緊接著,她的神情又凝重了幾分,“我會幫你去尋的,就當是,報答你的恩情。”
“謝謝啊!”
“要走了嗎?真的不進來坐坐?”薑滿再次喊住迅速轉身的萱寧,語氣真誠。
“不了,謝謝。”
萱寧走後,阿離從裡麵探出頭來,“師兄可真厲害。”
薑滿也道:“想不到,她竟然是紫衣使者。”
“有時候真的不得不感歎,緣分真是奇妙。”
“這回是什麼卦象?”阿離好奇。
薑滿搖了搖頭,“沒算。”
***
花月樓裡,舞曲停歇,杜月送走了今日最後一位客人。
算下日子,杜月在花月樓也生活了百年之久,一路摸爬滾打費儘心力,直至五年前才當上花魁。
她孤身一人委身於花月樓,一開始隻求安穩,但花月樓是個嗜血的地方,哪怕她並未有半分逾矩,花月樓也會因為她的弱小剝奪她的一切,她永遠無法忘記失去妖丹的滋味,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折磨得她日日夜夜無法安眠。
她多麼希望自己可以死去,多麼希望自己那脆弱不堪的妖丹不再生長……
可幻想終究是幻想,她懼怕死亡,她想活著,活得儘可能長久些,而隻要她還活著,哪怕多麼小心翼翼,她的身體總有一天會凝出妖丹,隻要花月樓還存在,她的妖丹必然會被奪走。
當第二次失去好不容易凝出的妖丹,杜月開始明白,在花月樓這種地方討生活就像在刀尖舔血,求安穩的願望也不再現實。
於是她把自己拎得高高的,明明是最平淡的花,卻要逼迫自己高傲。花魁身份,是她唯一的免死金牌。
但不是永遠的。
她先前見過傳聞中受花月樓供奉的‘魔神’,那是她第一次逃跑,混進新娘的花轎裡,最後眼睜睜看著新娘活生生被埋在水裡的魔神吞食。她是被秦娘子救回來的,秦娘子說:既然見了魔神,那下一次,便由她來做新娘。
當了花魁一定會死,唯一不同的是,當上花魁後有一段足以喘息的時間,她可以儘力的活得再久一些。
杜月心底明白,花月樓是吃人的泥沼,隻要自己跌下去了,便再也爬不起來。
於是,她精心計劃,最周全不過假死逃掉七日盛宴,但這樣依舊有風險,說不準哪日花月樓會發現她拙劣的計劃,然後噴火似的將她碎屍萬段。
可誰叫上天也憐憫她,要賜她良機呢?阿離的出現,讓她又可以多活五年……若是五年之後,會有第二個阿離出現便更好了……
杜月瘋狂的想著,忽然腳步一頓,猛然轉頭死死盯著門口那道倩影。
來不及多想,杜月一個箭步衝上去,直接將阿離拉進了房中。
“你為何在此?”杜月壓著聲音,眼尾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彆的什麼而泛紅著。
外邊貼滿了通緝令,花月樓與阿離結了仇,按理來說,杜月不應該拉她進來,而是應該大喊搬救兵。
可她沒有。
當看見阿離昨日完好無損的出現在眾人麵前時,杜月驚奇的發現,一切似乎還有轉機。
阿離扯下對方因情緒激動抓在她雙肩上的雙手,拍平褶皺,道:“我說過,我可以幫你一把,救你出去,還你自由,隻要你想。”
她的眼睛明亮,帶著杜月不敢肖想的希冀。
“條件是什麼?”杜月紅著眼眶。
“作為證人,揭發花月樓的罪行。”
“你有多少成把握。”
“至少□□成。”
在阿離話音結束的下一秒,杜月脫口而出,“好,我答應你。”
阿離怔一怔,第一次讀懂了杜月眼中對自由的渴望。
想救杜月,第一件事便是找到檀羅之毒的解藥。
據杜月所言,往常解藥都是掌事碧雲所發,一月一次,而明日就是一月之期。
可碧雲,已然失蹤兩日了。
“站住!”
萱寧出聲喝停了擦肩而過的婢女,對方一身豆青衣裳,背脊薄瘦,頭頂雙環髻,小巧可人。這是杜月的丫鬟雲心,幾日前萱寧來花月樓時曾打過照麵。
雲心低頭行禮,恭敬十分。
“你要去哪?”萱寧不自覺摸住腰間長鞭,質問道。
突然,身旁傳來一道話音,是花魁杜月,“我差雲心去買糖水,紫衣大人,莫要嚇到她了。”
見萱寧稍稍放鬆,雲心鬆了口氣,立馬逃走了。
不過她可不是真的要買什麼糖水,隻見這道瘦小的身影大張旗鼓的略過眾人,轉身輕巧的混進了掌事碧雲的住處。一轉眼,變了一張臉。
狐妖善幻顏之術,阿離對這一術法修煉得爐火純青,幻顏之後,一般人看不出半點破綻。
萱寧很敏銳,想必是已然察覺到了她的偽裝,可她卻沒有半分動作,她想乾什麼?
碧雲身為掌事,住處倒是比花魁的香房大上許多,一道雙麵芙蓉屏風將室內橫作兩麵,阿離輕聲走進裡間,麵前隻擺了一張精雕細琢的玉石床。
屋內沒有檀羅香,空氣間混了另外幾道清香,其中之一似乎是夏日青蓮的味道。這香氣經久不散,彷佛就是在這兒的誕生一樣
玉石床後是一堵厚牆,食指輕叩,傳來一陣不易察覺的響聲。
阿離凝眉,就在此時,門外忽然飄來幾道亮光。有人來了!
照著杜月給的法子,阿離迅速轉了轉旁邊的花瓶,厚牆上倏然顯現了一扇門的形狀,再將花瓶用力往下按去,密室的門應聲而開。阿離一個閃身,藏了進去。
“紫衣大人,這裡沒有人。”一眾黑衣護衛衝進來將房間裡裡外外翻了個遍,最終一無所獲。
牆後,阿離屏息凝神,側耳靠著牆聽著外邊的動靜。
萱寧抬手握拳,示意回撤。
杜月站著她身後,用沾過花蜜的帕子捂著口鼻,眸子冷冷的,神情卻像有那麼幾分真情,“紫衣大人,何故疑心呢?就算你懷疑雲心,命人去捉便是了,何故要翻我們掌事的屋子?掌事愛乾淨,您這做法,倒真是會給我們這些下人添麻煩。”
杜月語氣尖酸刻薄,當著萱寧的麵戳她脊梁骨還絲毫不帶臟,確是高手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