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中劇毒(1 / 1)

“阿離,小心!”

奄奄一息的魔蟒在生命的最後一瞬將自己的內丹吐了出來。身為毒蟒,它的內丹自然是劇毒之物。

這內丹本該是送給阿離的大禮,卻被祁淵抬手一擋,一顆毒丹就這麼被布滿紋路的掌心吞了進去。

“祁淵!”

阿離見狀,心下一急,一掌將可惡陰險的魔蟒送去歸西,又急急地將祁淵帶回了湖岸之上。

“你怎樣?”施力將攥緊的手掌掰開,阿離這才發覺祁淵的掌心竟被毒素浸了個通透。

方才內丹融進手掌的瞬間,祁淵便迅速運轉內力抑製了毒內丹的擴散,所以如今毒素深種的手掌隻是表象,而祁淵麵對阿離著急的關切,隻能順從內心,皺著眉頭應了一聲,“很疼。”

聞言,阿離心下一驚,隻好抄起赤羽,作勢往祁淵手上砍去。

“慢著!”

“慢不了,到時毒素侵身,命都沒了!”

“我明白,隻是方才,我已將毒止住。”

“這是何意?”阿離盯上祁淵的眼睛,眸中含怒。

尚停在麵前的寬大手掌被阿離啪地一聲打落,“既是如此,道長便自己運用內力治傷吧,喊什麼‘疼’?”

祁淵怔了一瞬,兀自將手收回,嗓音低沉。

“真疼。”

阿離實在不敢相信麵前這人竟會這般不要臉,她抬頭,對方睫羽低垂,漆黑的眸子如深夜星辰,亮著瑩瑩白光,明鏡般的眼眸,隻映了她的影子。

他撒嬌時臉不紅心不跳,看上去像慣犯。

阿離鄙夷。

“我救人,向來要有足夠的酬勞。”

“醫者仁心,救人怎能單講酬勞。”

“我並非醫者,而是殺手。你想讓一個殺手救人,不給錢?怎麼行?”

祁淵看著她一本正經地模樣,噗呲一樂,“好啊,殺手,想要什麼?”

“月影藤。”阿離脫口而出,這倒是讓祁淵忍不住愣神。

他用那雙黑沉沉的眸子看著麵前的妖怪,眸底不知閃過何種思緒,最後薄笑了一聲,點頭應了。

“這是我從師父的法器庫裡淘出來的,阿離大人見了眼熟,可有何見解?”祁淵說著,便將月影藤呈於阿離手中,語氣奉承。

阿離滿意的將手中的月影藤對著太陽打量了一番,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容,“月影藤生在人外之地,靠近天界,像我們這種小妖怪自是少見,上回在妖市遠遠的瞧了眼,你猜猜,值多少錢?”

忽然被問,祁淵倒是沒準備好,“妖界不以白銀交易,若是以白銀作比,可有一車?”

阿離不大精通算數,“也許有吧,十幾塊黃金的樣子,還是值的。想不到這小小一根藤蔓竟被打造成手環,具備美感的同時又可以當作法器,若是拿去妖市賣,說不準還可以翻一倍價錢。”

“既然大人開心了,可否考慮動刀?”祁淵將手掌攤開在阿離麵前,骨節分明的手曾掐過她的脖頸,溫熱留存,想來還真是瘮人。

“自然。”

阿離準備用左手握住祁淵的手指,這是為防刀落不準,刺傷了其他地方。

因為方才下了水,儘管衣物被儘數烘乾,但身體還沒有回暖,恰逢山中陰涼,阿離的手冷得像十二月的雪,觸碰的瞬間,祁淵也忍不住驚詫。

但他沒躲,等到冰冷又瘦小的手將他的溫熱圈住,再貪心地從中汲取溫暖,他假裝鎮定,眸底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

赤羽被主人用一個不同以往的姿勢握在手裡,刀尖穩穩刺入祁淵因中毒而鼓起的掌心,然後微微一動,劃開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

“這手,還留得住嗎?”她眉心微皺,看上去有些緊張,但話音不高,像自言自語,遮掩不願被病人聽見的噩耗。

祁淵恐嚇道:“第一次救人麼?小殺手。你再不動手,留不住的就不單單是我這隻手了。”

似乎真的被激到了,隻見她兩指迅速點了手臂上的穴道,再以妖力沿著穴位相逼,將毒血儘數引到了掌心的刀口處。

黑色的血如落雨似的,滴滴答答地聚到了一起。

“赤羽隻可化魔,不可解毒,如今將毒逼出的法子,隻能將毒發的痛苦減輕,若想根除,必須尋到解藥。”

“俗話說,若遇毒蛇,三寸之內必有解藥。這蟒蛇生於魔界,倒真不知解藥是何。”

祁淵:“不僅是不知解藥,還不知這毒是如何發作的。”

隨著鮮紅的血逐漸流出,阿離隨之鬆了一口氣。

“所以,為何護我?”

哪怕是很久之後的現在,祁淵依舊覺得阿離的眸子是冷的,她從不抬頭,也不願接受陽光的溫暖。他暖她一陣,她便暖了一陣,一陣之後又變冷了。

“我不知道。”

就像他曾經喜歡她一樣,他也不知道究竟為何。

隻知是她,他便能夠毫無保留,豁出性命。

***

眼下祁淵中毒,尋解藥變成了要緊事。

想來花月樓怎麼也想不到,自己苦心飼養的魔獸竟會被二人輕而易舉的殺死。二人秘密回到揚州城,藏身於一處小彆院。

院子剛盤下,尚未來得及取名字,隻是院中鳥語花香,各式家具一應俱全,全然不似尚未安置的新宅。

“薑師兄可是有什麼來曆?”阿離興奮的用手肘戳了戳祁淵,滿眼好奇。

“未曾聽師兄提起,隻知道他的老家在洛陽。”

“洛陽!那可是好地方啊!”

阿離一路蹦蹦跳跳地進了內府,那竟擺開了一桌子好菜。

薑滿昨日夜觀天象,得知兩人定會平安歸來,便一早出門買好了菜,親自下廚,為二人接風洗塵。

阿離隻覺不可思議,像占卜這類玄之又玄的東西,阿離隻見族中的老人侍弄過,阿離向來是避而遠之的。

儘管眼前一片溫馨,但阿離還是忍不住問道:“那百萬賞錢,就花在這裡了?”

薑滿笑道:“自然不是。”

祁淵瞧了眼阿離喜上眉梢的神情。

“我們並未拿走賞錢,佛曰,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們了卻劉老爺的一樁心願,若還要接受他的萬貫家財,實在是小人作風。”薑滿一副儒生裝扮,可長得卻不文雅,反倒一副貴公子的模樣與氣質。

不搭,實在不搭。

阿離埋頭吃了兩口飯,嘴唇一動,將祁淵中毒的事情全抖了出來。

薑滿大驚,對著祁淵就是劈頭蓋臉一頓罵。

祁淵自覺實力不濟,乾脆埋頭和阿離一道吃飯。

“師兄做的飯好吃,多吃點。”

一隻雞腿被夾進了碗中,阿離合理懷疑,這雞腿有毒。

***

天下聞名的花月樓臨江而建,江風徐徐而來,像溫婉多情的女子。

濃濃夜色中,兩道影子趁深夜無人一路沿江尋去,最終在江心亭子之下,找到了一處密室。

風聲一呼一應,江心亭子處重歸寂靜。

江心亭下彆有洞天。幾乎是感應到有氣息進入的那一瞬,黑暗的洞穴裡驟然亮起火盞,照亮了前方似乎是無窮無儘的路,裝滿密檔的櫃子在眼前擺開,像迷宮。

阿離並不覺得這是什麼好征兆,於是她一揮手,周圍亮起的光亮立馬暗了下去。

火折子啪嗒一聲,將阿離的臉照得溫暖,“分頭行動。”

花月樓是妖界的情報局,這裡集結了三界之中大多數的秘密。多少人為之眼紅,卻不曾想它的存在這般不受重視,走了大約半刻鐘,一個守衛都不曾見到,阿離在心底唏噓了一番。

這裡的每個卷軸都藏著秘密,這些秘密或許是妖界某個地方,某座城池又或許是某位大人的把柄。每一隻妖怪都畏懼花月樓,在這偌大的迷宮中,興許在哪一個格子裡會翻出來自己的畫像都說不定。

阿離對滿牆的秘密不以為意,叛變之人會有什麼樣的下場,她再清楚不過。

她走的閒庭信步,唯一複雜的動作隻是在心中默念著離開妖都時背下的字條,“左轉第五個洞口,順數第七行的格子。”

阿離摸著牆壁,很快來到了對應的位置。她全神貫注地數著麵前的格子,全然未注意到身後的黑暗裡閃了一下。

格子很高,阿離很努力的踮起腳尖去夠也沒有成功。隻差一點。

突然,格子上按下了一隻手,一股極輕的氣息落在了阿離的頭頂上,她渾身一僵,雙目圓瞪,隻一瞬,右手握住了本命神武赤羽,鋒利的短刀在半空化作一道血色朝對方脖頸處揮去。

對方像是蟄伏已久的獵人,早已做好防備。於是那人就這麼輕而易舉的避開了刀刃。

隻見刀子在阿離的手腕處一轉,一記殺招喝出,那人以肉身相搏,吃力的接下幾招後,遇上時機製住了阿離的手腕,然後朝著某一穴位用力一按。

阿離吃痛地失了聲,怨恨的情緒從眸底鑽起,刹時帶來了無數殺意。

那人還未鬆手,隻是蠻力地拖著阿離讓她被迫靠在櫃子上,高大的身形攜帶著危險,讓人本能的感到恐懼。

這時,各處分散著的螢火聚起,緩緩朝他們映去。

阿離死死地盯著對方的臉所在的方位,當幽幽的螢火照來時,她的神情微滯,心口忍不住一跳。

隻見這人劍眉星目,鼻峰高挺,熒光落下的微弱燈光照出眉骨下陰影,一股蒼傲淩然之氣,再細看,隻道一副俊俏兒郎模樣。

阿離眉心微皺,對麵前之人的出現表示不滿,“不是說好分頭行動嗎?”

“不是說好找解藥嗎?阿離在找什麼?如此緊張。”

他的嗓音沉沉,卻好似能夠攝人心魄。

阿離:“自然是解藥。”

祁淵:“看樣子,是找到了?”

壓在手腕上的力道鬆了,飄忽的螢火將要散去。

阿離捂著自己的手腕,上邊已然傳來些許疼痛,她忍不住皺起眉頭。

這道士還真舍得下狠手!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流了一瞬。

“我確實沒想找解藥。”阿離率先怯場。

“你在找浮生鏡?”

“順數第八行的格子裡,浮生鏡就在那兒。”

她邊說著,邊見祁淵打開了格子。以他的身高做起這事來很輕鬆。然後他伸手,從裡麵掏出了一卷巨大的卷軸,遞給阿離,再探去,卻沒有找到阿離口中的那麵浮生鏡。

說此時那時快,阿離一記掌風直往祁淵心臟處襲去,祁淵悶哼一聲,捂著心臟直往後退。

這一記力道十足,讓中傷之人瞬間沒了反應之力,他先是聽見地麵發出一聲沉悶的聲響,再是看著她身體一輕,向上一蹦,從第七個格子處取出了一麵古鏡。

此時螢火已徹底消失,黑暗中他似乎聽見了一聲輕笑。

她道:“兩清了。”

阿離伸手扶他,不料祁淵卻捂著心臟驟然吐出了一口血。

“身子真差。”

“嗬,的確扛不住大人的陰招。”

樓內警鈴聲大作,花月樓上下為此亂成了一鍋粥。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早已逃出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