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命花轎(1 / 1)

耳邊刀劍錚然,紅蓋頭被風一呼,落在了腳邊,發髻上的鎏金步搖隨之猛然一晃,嘩啦一聲,猝不及防地砸在了眼前。

祁淵不知是何時消失的。

似乎就在阿離坐穩身子的一瞬間,兩人之間驟然撕開了一道裂痕,天旋地轉,隔開了兩個世界。

花轎不知被什麼抬著。

一陣風吹來,掀起大喜簾子的一角,阿離往外看去,發現花轎竟是懸空著的。

眸底不再含有笑意,阿離喚出赤羽,全神貫注地觀察著周圍的一舉一動。

紅花轎像生了雙腳,正鬼畜地自己往山上走,風聲搖曳,似乎是有孩童在幽幽地低聲吟唱著什麼——

七日盛宴好日子,

花魁新娘嫁魔神,

花轎上,新娘泣,

魔神聽了心歡喜,

山崗上,不歸路,

蓋頭掀了,

空歡喜~

“嘻嘻嘻嘻嘻嘻……”

在下麵!

阿離手起刀落,沒有半分猶豫,整個花轎被凶悍的妖力炸開,花轎之下的妖魔鬼怪也被餘威震至半空,無所遁形。

這是一種名為鬼哭嬰的小魔,身形外貌與凡間嬰孩一般無二,叫聲如嬰兒啼哭,遂名哭嬰,又因它們生於魔域,天性好惡,力大無窮,最喜歡吃食小孩的眼淚,如同半夜鬼魅,而增名鬼。

見狀,阿離眉心一蹙,起了疑心。魔域大門在千年之前被妖神封閉,按理來說現下封印未鬆,依舊是天下無魔才對,為何這小魔竟會出現在此處?莫非是漏網之魚?

四個鬼哭嬰滿臉皺紋,如七旬老人的麵龐對著阿離,哇然一叫,小小的身體如狼一般猛然蹦起,眼看就要撲在阿離臉上,驟然,紅光一閃,方才一通威武的小魔頓時化作了一團黑霧消散了去。

見同伴霎時間屍骨無存,餘下的三個小魔聲息逐漸減小,幾對黝黑的眼睛均十分警惕地望著阿離手中的赤色短刃。

這把短刃竟可斬除虛幻的魔氣!

察覺到了三隻小魔的畏懼,阿離挑眉一笑,雙目蒙上了一層冷意。隻見纖細的手腕巧然一轉,數魔儘斬於刀下。

狹小的天地裡,風聲如雨聲般發出急切殘響,連綿不絕。

將赤羽提到麵前,指腹摩挲過鋒利的刀身,阿離記得自己曾有一個名號,儘管不甚喜歡,但這個名號的確貼切。

——玲瓏玉麵,赤羽妖神。

千年以前,妖神為封魔而隕滅,天族卻恩將仇報除卻妖神之位,從此世間再無妖神。

所以這“妖神”之名,阿離不認,那時的她意氣風發,鋒芒畢露,提著赤羽便將那隨意取名的妖怪吊起來掛了三天兩夜,之後,這赤羽妖神的名頭便算是徹底廢了。

離了花轎,阿離這才注意到自己正處於一個幽黑的山穀之中,麵前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大湖,大湖之中生了一顆枯樹。

枯樹的枝乾橫飛,似乎還能在微末之間看出曾經的生機盎然,隻是歲月不再,生與死的界限早已明晰。

見此番場景,阿離終於理解了祁淵那句“地氣厚,可鎮邪祟”。此處地氣既然可養育參天巨樹,可見鎮邪祟之說並非虛言,隻是巨樹已死,地氣已散,那麼被鎮壓的邪祟呢?

想到這裡,湖中應景的傳來了一聲低吼,枯樹簌簌而動,阿離的目光緊盯著湖中央,那整暴躁地往外抖動著波紋,一潮又一潮,如海浪。

如果她沒看錯,幽深的湖中應該困著一隻魔獸。

這便是花月樓口中的‘魔神’嗎?

這‘魔神’離不開湖,更無法擺脫壓在自己頭頂的巨樹,以往的花魁,想必都是被鬼哭嬰推搡而落湖,才造成了被魔獸蠶食的悲劇。

身上寬大而隆重的嫁衣穿著妨礙行動,阿離便將外衣和頭上的金簪一一褪下,扔在湖邊,緊接著從隨身攜帶的乾坤袋裡掏出了平常的紅衣俠客衣裙換上,以便行動。

說來這乾坤袋還是祁淵贈予的,這幾天以來,這個醜荷包一直放在阿離身上,奇怪的是,阿離並未聽見荷包的任何聲音。

對於物件的情緒心聲,阿離唯一聽不見的,便是自己的物件。

可這個小荷包是祁淵的,上回也是,祁淵在她身邊時,她的耳邊少卻了太多聲音。

世上不會有那麼多意外,阿離不信祁淵是特殊的那個人,她相信這奇怪的一切都是有緣由的,和她失去的記憶有關。

冤有頭債有主,隻有找到浮生鏡,才能確定最終的正確答案。

隨著一聲撲通,幽深靜謐的湖麵掀起一陣圓盤似的波瀾,經久不散。

湖中巨樹直插地底,如今它的根卻被那頭魔獸硬生生撐了起來,暴露在冰冷刺骨的湖水之中,深潛再看,四周還有四根布滿經文的鐵柱,鐵柱之上是條條玄鐵鏈,往巨樹的方向,一截在水中,一截被埋入地底,似乎正是束縛那頭魔獸的枷鎖。

阿離屏息,本想趁魔獸不備悄然靠近,利用赤羽的除魔之力,刺死魔獸,可不料,湖水的攪動驚醒了它,一隻巨大的紫色魔瞳驟然睜開,又是一聲低吼,阿離竟被它震開,脊背撞上了冰冷又堅硬的湖中石壁,疼得發抖。

再看,那埋於土中的魔獸竟然能夠擺動自己的身體,掙開土地,頂著巨樹猛然抬頭,這時阿離才驚覺,巨樹的根早已被這隻魔獸食了個乾淨,除開頭頂這種碰不到摸不著的地方的根,能束縛魔獸的,便隻剩四周的玄鐵鏈。

但……

顧不得其他,阿離開始奮力向湖麵遊去,誰曾想這麼一個動作竟然將沉睡的魔獸徹底驚醒,四條玄鐵鏈發出金屬的沉悶響聲。

原本平整的湖底因為這個龐然大物的起身驟然崩塌,四周湖水如漩渦似的湧向崩塌的湖底,形成一股強大的引力,將快要逃出生天的人又往回猛然一拉。

千鈞一發之際,露出湖麵的手腕上被套上了一根藤蔓,在阿離將要被吸回去的時候,藤蔓被人拉直,阿離便被它從強大的漩渦裡抽了出來。

重新回到陸地,阿離嗆了幾口水後,心中不由升起一陣心悸。

好險!

手腕上的藤蔓被祁淵收回變回了一個圓環,阿離被祁淵攙扶起身。

“沒事吧。”一道烘乾符施下,阿離身上迅速變得乾爽起來。

阿離搖頭,眼睛卻不動聲色地盯著祁淵手上的圓環。

這是月影藤,藤身是皎潔的月牙白,生於九幽之外的月影池旁,那是人外之境。

短短數秒,偌大的湖泊中的湖水已被抽乾了大半,魔獸頂著巨樹伸出頭來,阿離才得以看見它的全貌。

該魔獸體型龐大,形似蟒蛇,頭頂半截鹿角,周身布滿了深紫色的毒液,古書上記載其名為九幽地冥蟒。

湖底的四根玄鐵鏈竟是以一種穿過身體骨肉的形式牢牢將其束縛,此時四根玄鐵鏈被狂躁的蟒蛇劇烈地晃動著,幾番折騰,倒是讓原本便血肉模糊的蛇身與玄鐵緊緊交、纏了起來,似乎下一秒就要被震斷一般。

“放心,憑它的力量暫時擺脫不了玄鐵印。”

阿離順著祁淵的目光看去,發現四根玄鐵的確堅韌無比,不論魔獸怎樣掙紮,都隻有被勒的份,再往下看,崩塌的湖底圍繞著魔獸竟能呈現一個屍坑的形狀,泥濘的湖床上,屍橫遍野。

“她們,都是花月樓送來的花魁。”

阿離緊著眉頭,不敢想這些女子在被活生生撕碎的時候會有多痛。

阿離:“這畜生要如何殺?”

“砍蛇砍七寸。”祁淵腕上一轉,一把金色長劍現出,神光浮現。

“現今有玄鐵束縛,這魔獸身上的魔氣自是無法釋放,不必擔憂,小心它身上的毒液,不要受傷。”最後半句,深邃的瞳孔裡泛出幽幽的光,語氣裡沾滿了憂心的思緒。

“自然。”

得了許諾,祁淵揮劍而去,劍鳴三聲,如鳳凰之息,不絕於耳。他與手中的長劍似是融為了一體,劍意森然,劍勢如虹,擰身而出,鋒利的劍鋒如山般傾倒,直直刺進了魔蟒的眼睛。

魔蟒仰頭一聲長嘯,嘶嘶一聲,以頭相迎,祁淵提劍相擋,這才不至於被撞飛。

這邊將魔蟒的注意力儘數吸引,那邊阿離身子輕盈地遊走在魔蟒的龐大身軀之上,來到那樹根的位置,阿離將赤羽往空中一拋,彙聚妖力使赤羽以短刃之身揮長刀之能,刀身隨著樹根斜刺於頂,竟然將魔蟒逼得渾身顫栗。

阿離拔刀而起,下一刀精準無誤地插進了魔蟒的七寸之間,但是,還不夠

隻見她淩空而起,將源源不斷的妖力彙入赤羽,短刃在巨大的長蛇身軀裡疾進而出,刀法凶殘無比,每刺一寸,堅硬的鱗片下瞬時間噴湧出無數毒液,阿離輕盈躲過,竟神奇的未染上一滴。

金色長劍緊隨在旁,抓準了時機將躁動的尾部迅速釘在地上,不予反抗。

赤羽可化魔氣,隨著方才這幾通貫穿,魔蟒的氣息逐漸在痛苦的嘶叫聲中褪去。

渾濁的紫色眼珠裡,竟然現出了幾分絕望求生之意。

“花月樓想用你這種凶殘之魔做什麼呢?不要妄想會有人來救你,看看你身下的罪孽,這是你應得的結果。”

奄奄一息的魔獸不甘地盯著眼前的妖怪。

一番折騰,眼前的魔獸早已失去了反抗之力,身上的毒液在慢慢流乾,也因赤羽的化魔之能失去了作用,阿離來到魔蟒麵前,手中是沾滿了毒血的赤羽。

“而花月樓,罔顧他人的性命,私自滋養魔獸,其心當誅。”

餘下的眼睛猛然一痛,是那把赤色短刃捅了進來!

千年之前,也是這樣的血色……

“阿離!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