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誰在外麵到處造謠我死了。”君無岐麵無表情地說。
她鬆開了轄製,棺中人急忙一步離她三尺遠,堅決不再靠近。她神情有些訕訕,畢竟就是她當著人家麵說人家死了,趕忙轉移話題,“我叫穀菱兒,那些蝴蝶夜半害人真不是我有心操縱的,是因為這些東西本就靠精氣為生,又生性記仇,定是那人進廟時衝撞了它們,被它們記住了。”
“那方才我們進來時,你怎麼能驅使它們攻擊我們?”童桐問道。
穀菱兒聞言神色苦澀,摸了摸自己的臉。
“那自然是因為……我如今體質特殊。”她道,“我本是一農家出身的普通人,因家貧父親將我賣掉,後來又因為長相被人看中,問我肯不肯接受‘生塑’秘法改造。”
說到這裡時她偷偷瞟了眼君無岐,見她沒什麼反應才繼續道,“我那時隻道聽話能有飯吃,便毫不猶豫地應了,誰道這秘法不僅僅是改變人的容貌,甚至日積月累□□質也有所變化。我變得畏光、少動、喜陰冷,甚至體溫都變得比常人更低,若想如常活動,隻能依憑這些蝴蝶,吸引彆的活物精氣渡到身上。大約是與它們接觸多了,有些時候我也能讓它們做些事情。”
君無岐不置可否,看不出態度。她那隻貓也緊緊貼著她,沒有出聲。隻有童桐仍追問道,“那你為什麼又住在這座墓中呢?”
穀菱兒心中暗惱君無岐不上套,但問題又不能不回答,倉促敷衍道,“自然是因為我已不適合住在地麵上了,正好偶然發現這裡有座墳墓,便搬了進來。”
君無岐袖著手,沒有對她說的話作出任何反應,問道,“你可知道怎麼出去?”
“那自然是知道的。”穀菱兒勉強笑道,“這邊,你們跟我來。”
她揚手招來些蝴蝶圍繞著作為照明,帶路往前走。
這座陵墓出乎人預料得大,穹頂足有丈高,每一處都極儘精心,牆麵更是繪滿壁畫,足見建造之人的心血。墓道寬闊能跑馬,磚地砌得密密實實,不見一點異物臟汙,唯有空氣略有沉悶。童桐一開始還很興奮地左右看看,後麵漸漸也拖遝起來。
“幾點了啊?我好困……”她打了個哈欠,“還有多久啊?”
“快了,前麵再拐個彎就能出去。”穀菱兒說道,“姑娘若實在是困,可以先歇一晚再走也不遲。”
“什麼?真的嗎?”童桐眨掉眼角淚花,“哪裡可以睡覺?大仙,要不我們就睡一晚再走吧?”
君無岐唇角繃得很直。
“不要閉眼。”她聲音沉下來,“你若是睡著,怕是就再也睜不開眼了。”
話語落,她已經出手!
竹杖如電如蛇,猛地襲向穀菱兒背心。她仿佛背後長了眼睛一般避開,整個身體柔軟得不可思議,輕飄飄飛向後方,語氣複雜。
“你是怎麼發現不對勁的?”
“你這瞎話一聽就是現編的。”君無岐冷笑,“第一,‘生塑’不會改變人的體質,我既能一眼認出,你又怎麼會覺得我不知道它的特性?第二,這陵墓太過乾淨,裝飾得如此富麗堂皇,又怎會不做些防盜措施?既然你能在這裡來去自如,那想必你一定認識墓的主人罷!”
穀菱兒暗自後悔竟在如此明顯的地方露了破綻,便也不再裝和氣,袖中甩出大片白色繭狀物,落地即破,從中飛出大片藍蝶,當頭向她們襲來。
君無岐二話不說,提著童桐的領子就跑,“走!”
童桐跟著她動作飛快地倒騰著腿。
“大、大仙!”她上氣不接下氣,“我們、要去、哪?”
君無岐向後一掃竹杖,帶出的風唰啦啦刮跑一片,但還是有少許蝴蝶鍥而不舍地跟在後麵。召南趴她身上繃緊身體,腦袋不住轉動,看到某處時眼睛一亮,“那邊!你前方右上,有條道!”
她二話不說就往那邊跑去。
這墓中的機關果然都提前被穀菱兒解決了,兩人一貓一踏上墓道就聽到呼呼風聲,緊接著就是熱浪撲麵。千鈞一發之際君無岐的反應幾乎快到毫巔,毫不猶豫地按著童桐腦袋一把把她按在地上,滾滾火龍自她們頭頂呼嘯而過,燎焦了她的衣袖,若非她動作快,現在趴在這裡的恐怕就隻有兩個焦屍。
童桐嚇得眼淚差點飆出來,“好、好險……”
"彆停!"君無岐低喊,“跑!”
她話音剛落,就聽地麵磚石下傳出機關傾軋時的吱嘎聲,童桐不敢大意,隻得使出吃奶的力氣,拚命往前跑,幾乎是鞋底剛剛離開地麵,地磚隆隆向兩側收起,地下矛槍如林,尖端閃著爍爍寒光。
她連滾帶爬地衝出墓道。
“嗚哇!”兩人一貓重重摔在地上。
“太嚇人了,我從來不知道附近山上還藏著這麼一個地方。”童桐呈大字狀躺著,熱淚盈眶,“多謝大仙,要不然我今日必死無疑。”
君無岐正側耳傾聽著什麼,聞言臉色淡淡,“無事,你也聽一聽,是不是有什麼動靜?”
童桐一骨碌爬起來。
她屏氣凝神,努力捕捉墓穴中的其他動靜,眉毛都要打結,“我怎麼覺得,像是什麼動物?”
“不管是什麼東西,能出現在這裡必定對我們有害無益。”君無岐下了決定,“走。”
童桐氣還沒喘勻就要再度出發,但毫無怨言,當即跟上君無岐,“大仙,你知道要往哪個方向去嗎?”
“安墳定陵時的風水大抵都差不多,猜也能知道怎麼設置。”君無岐一心二用,左手正掐訣默算,一邊回答她的問題,“這邊是耳室,原本在棺材裡的應當是陪葬,但不知為何沒有安排,隻意思意思放了口空棺,因此讓穀菱兒鑽了空子。我們去主墓室看看,興許有辦法能出去。”
召南站她肩上,深深嗅了幾下。
“有股不太好的氣味。”它道,“你還記得照虹山裡那些黑烏鴉嗎?和他們身上那股臭味很像。”
君無岐手一停。
“德陵距離潤西雖不遠亦不近,楊家來這裡做什麼?挖墳盜墓?”她擰起眉,“還是說不是楊家,是與他們有關的另一夥人?”
“彆管那麼多了,先走要緊。”召南急道,“我有點頭暈,你小心!”
君無岐便不再說話,一把把貓撈進竹筐,大步向前走。
童桐跟在她身後,很知情知趣地沒有多問,隻是警惕地環視四周。這條墓道雖不及剛剛那條高大氣派,但仍然規格不低,足夠三四個人並排而行,兩側牆壁用銀和獸骨繪製圖畫作為裝飾。看得久了,她驀然眼前一花。
君無岐一把撈住她,“你怎麼了?”
“我、我眼睛好疼……”童桐以手覆麵,滾滾淚水從指縫中落下,“這壁畫有古怪……”
君無岐尚來不及追問她狀況如何,忽聽重重喘息從身後傳來,間或夾雜蹄音,想必是陵中遊蕩的鎮墓獸追來了。她二話不說架起童桐手臂,竹杖點地快得像落雨,“我們走!”
童桐努力移開點自己的重量,不敢隨意出聲乾擾君無岐判斷,在心裡默默捕捉鎮墓獸的聲音。隻是那東西不知是作何打算,居然漸漸沒了聲息。
是覺得自己沒有勝算?她胡思亂想。
君無岐一路飛奔。
她對墓主人的身份已經有了些猜想,隻是還不敢完全肯定。順著這墓道走了約有一炷香時間,她猝然停下腳步。
“難怪不追了,原來這裡等我們。”她從鼻腔中哼出聲冷笑,“還挺聰明。”
前方墓道與主室相連之處,赫然等待著一隻鎮墓獸。
這家夥長相極其奇特,有對鹿角似的長角,隻是相較而言更加鋒利尖銳,身體似犀牛,脊背平整開闊,生著九隻蹄子,正在交錯敲擊地麵,帶起薄薄灰塵。它沒有眼睛,隻有一對和羚羊一樣的耳朵垂在頭顱兩側,靈活地轉動著。
召南在竹筐中發出痛苦的碎音。
看來並不像她猜的那樣是楊家來了人,而是這東西身上用了和楊家死士一樣的藥。
摩尼教?還是其他人?
君無岐掂了掂手中竹杖。
目前我方人員三個,已經廢了一個半,並不適宜纏鬥,最好還是速戰速決。
她在心中計較著,率先出手!
這一下來勢洶洶,絲毫沒有保留。
鎮墓獸仰天無聲怒吼,三隻前蹄重重刨了下地麵,低頭朝她衝來!
這一下若是頂瓷實了,隻怕她就成了串。
君無岐拎起童桐領子,竹杖在地上一支,人已經飛上了牆。她手臂上肌肉隆起,童桐整個人都被平平帶起來,險之又險地從鎮墓獸兩隻大角上飛過,衣角險些被刮破。君無岐聽聲辨位的本事已臻化境,借著慣性在牆上跑了幾步,察覺到鎮墓獸已經過去,便毫不猶豫地放開了手。
童桐灰頭土臉地在地上滾了幾圈。
她沒吱聲,強忍眼中疼痛睜開條縫,衝到柱子後麵躲了起來。
鎮墓獸一擊不中,騰騰騰跑出去好幾步遠,急刹停下,回頭。
召南在昏頭暈腦中不忘吐槽,“這就是瞎子之間的對決嗎……”
君無岐,“……”
有時候她真的很想把這貓扔出去。
鎮墓獸在原地甩了甩頭。
“哞——”
它發出和牛一樣的,低沉的吼聲。
君無岐敏銳地察覺到它似乎有意在控製音量。
心念電轉,她手中無聲掐了個訣。
“急急如律令!”
半空霹靂驟然炸響,嚇得鎮墓獸原地一跳,九個蹄子步伐都亂了。它驚恐地擺動著腦袋,卻有細小血點從耳中飛出,甩濺在石磚上。耳中捕捉不到聲音對它來說顯然是常事,很快它便鎮定下來,好似什麼都沒發生一樣,徑直走開了。
童桐的眼睛恢複了些許,她眯著眼,視線模糊中捕捉到了這一幕,壓低聲音小聲問道,“大仙,這是怎麼了?那到底是個什麼?”
“它叫土伯,以土為生。這東西常年生活在安靜的墓穴中,對聲音極度敏感,這是被雷聲震聾了。”君無岐解釋,“但恐怕隻是暫時,它過不了多長時間就會恢複,我們得趁早離開這裡。”
她摸索著童桐的眼睛,念了幾遍祝由術。
童桐頓覺舒服了許多,雖然視力仍未全好,但也暫時夠用。她揉了下臉,引著君無岐往主墓室的方向走。
此刻她們處於過渡階段中的小廳裡,前方是座緊緊閉起的石門,兩側有雕像守護。童桐細細打量過這兩座雕像,疑惑道。
“這裡怎麼會是兩尊觀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