團子被少司命用法力傳送到碧水雲天後,便失魂落魄地走在路上,她忍住所有的悲痛和不甘,不知饑渴,無心風景,更不念時間,隻一路向前,不敢停留片刻。但眼前的路仿佛沒有儘頭,團子心裡也漸漸不安起來。
直到體力幾近全無的那刻,又累又餓的她腳下一軟,猛地栽倒在路邊。一瞬間心裡的委屈和不堪湧上心頭,團子就地坐著哭起來。待休息了半日,她體力恢複了些許,雙眼卻早已腫脹通紅。
不行,我不能再這樣下去,少司命囑咐過我,讓我振作,無論如何我也要活下去。團子腦海中想著,艱難地爬起身來。
忽然,微風拂過,一陣清香悄然而來,她用鼻子使勁嗅了嗅這股清新。咦?這是百靈草的味道!團子努力睜開幾乎腫成一道縫隙的眼睛,把頭慢慢移向清香的源頭,早已乾涸開裂的嘴巴立馬銜住一株百靈草,粗糙地一嚼,清甜活力的味道瞬間在舌尖蔓延開來,很快就衝淡了她心中的苦澀,一股暖流充滿著她的胸膛並流入四肢。
要是少司命也在就好了,這百靈草可真甜美呀,她一定也會想嘗嘗。少司命,團子好想你,好想知道你怎麼樣了。團子抹抹眼睛,卻發現眼淚早就淌乾了,此時隻有腫脹和酸澀,她想起跟少司命那些美好的日子就不禁感到一陣心酸。
又吃了幾株草,喝了些葉子上殘存的朝露,團子才勉強有氣力能坐起來。小憩打坐了片刻,她便抓住一旁的枯木枝撐起身體,一步一步繼續前進。
團子又步履蹣跚了許久,直到前方景色突然變幻,一道濃霧散開,三道岔路赫然出現在眼前。
隻見左側的路平平無奇,四周微亮,應該是通往少司命輪回的人界;直行的路闊然開朗,儼然是少司命所說的好地方;而右側的路則妖氣彌漫,顯然是她曾經最不願回到的地方。
所謂的碧水雲天乃是建木樹連接天界與人、妖、魔三界的必經之路。人界,充滿算計和欺騙,人人為追名逐利而爭破腦袋,為自保而相互傷害;妖界,各方勢力虎視眈眈,為搶奪資源和地盤,多年來割據混戰;而本來最為殘暴狠厲的魔界卻因為山川之神的歸隱治守而意外間變得安寧祥和,一切井然有序。
人界在六界之中的地位最低,通常是懲治或者需要渡劫的仙神被迫所在之地,幾乎不會有主動前往者,並且其他五界如果想要進犯人界簡直輕而易舉,天帝為了平衡六界,便在通往人界的路上設置了三道障礙,所以通往人界的路是最為崎嶇的。
眼前這三條不同的路讓團子佇立猶豫許久。去往人界必定是萬種艱難險阻,可是那裡有她最愛的少司命。
如果再這麼耽擱下去的話,我可能連少司命一麵都見不到了。我一定要找到少司命,幫她順利度過這一劫數。團子在心中暗道。
想到這裡,團子用手拚命撐住枯木枝,拖著虛空的身體,無比堅定地朝著左側走去。
若是有任何生靈想通往人界,就必須得穿過荊棘之地、深海之水、虛妄之嶺這三道天帝親自設置的關卡。這三處險境若是一般人進入,沒有的特殊本領和耐力,會很難順利通過,甚至會在其中丟了性命。所以,除非是有天帝的應允和所謂的機緣方能通過。
踏上荊棘之地的邊緣,望著不遠處散落交錯的枯骨殘骸,團子心裡開始害怕慌亂。她曾聽少司命講過:荊棘之地設有特殊的結界,任何人隻要踏入此地,靈力都會被封住,並且這裡的荊棘自帶靈力,火燒不著,水澆不透,土埋不了,侵入者隻能徒步走過這裡。隻要有生靈經過時,地上的荊棘會自動感應尋找目標,隨著生靈的深入,它會突然偷襲。當荊棘刺破侵入者的外皮時,它的分支就會開始吸食侵入者的血液和靈力,直至其被吸成白骨,有的入侵者還會因折磨的過程漫長,疼痛而死。
可是再怕眼下也隻有這一條通往人界的路,救主心切的她未作他想,一咬牙,用最快的速度向前衝去。
果然一進入荊棘之地,團子就發覺自己無法使出靈力,她隻能化作原形飛快地奔跑著。但貓跑得再快也跑不過這滿地的荊棘。很快,荊棘就盯上並追到了團子。
一根尖細的荊棘藤蔓迅速攀上了她的貓腳,將倒刺狠狠地紮入了她的腳尖。
“啊啊啊,好痛啊!”團子忍不住尖叫了起來,她的腳背瞬間炸出妖豔的紅來,鮮血向著四周灰土流去又瞬間被吸收。周圍吸到血的荊棘嘗到了甜頭,更加興奮起來,瘋狂地圍堵團子。慢慢的,團子的腳步越來越輕,腳下的荊棘已經將她的四肢刺透,狠狠地將她整個身體拉拽住。前行受限,每走的一步都像站在刀尖般割出鑽心的疼,她渾身顫抖著,冷汗直冒,踉踉蹌蹌,忍住不讓自己跌倒,血染的毛色在荒蕪的土中異常刺眼。
就在意識模糊間,團子腦海中突然浮現少司命每日耳提麵命教給她的禁避術。
那時候,團子剛被少司命救回小命,傷養好後又不能在仙界隨意遊蕩,隻能每日呆坐在天府宮裡無所事事。少司命是喜靜的,但為了給團子解悶,就想了個躲貓貓的遊戲,結果真的就是少司命在躲避團子的尋找。少司命那日用了這個禁避術,自身的五感儘失、聲息全無,害的團子一天都沒找到她,氣得晚飯都沒吃。又後來,少司命就把這個口訣教給了團子,並囑咐團子若非危急之時慎用。
禁避術對修為不高的使用者自身的損耗極大,但現在不管怎麼樣,必須要試一試。想到這裡,團子心中默念起早就諳熟於心的口訣,頃刻間雙腳就已經沒了痛覺。她頓時精神一震,提上一口氣快速向前奔去。
終於穿過了荊棘之地,團子恢複了靈力,頓時泄氣跌坐在地上,她邊回憶著接下來的難關,邊給自己施了解咒術。
心決一解,暫時被封印住的所有痛覺便鋪天蓋地朝團子砸來。這時,她驚恐地看向身下,四條腿早已經被荊棘刺得血肉模糊。刺骨的疼痛從脊背直衝向天靈蓋,眼前一黑的她扭動著麻木的軀乾,爪子無力地劃過地麵帶來的卻是加倍的疼痛,幼時在妖界被折磨欺淩的回憶湧上心頭。沒了氣力的團子隻能把小小的身子蜷縮起來,她倒在地上止不住地痛苦哀嚎。
不知過了多久,恍惚朦朧中,團子好像看到了青衫素淨的少司命把一隻渾身是血的小貓抱到了床上。
這是誰?!少司命可是最愛乾淨的,她為什麼會把這麼臟的它抱到床上?少司命?我是團子呀。
團子心中很是憋悶,想呼喊但卻渾身無力,無法動彈。於是她隻能眼見著少司命不顧渾身汙穢,急忙施法救那條奄奄一息的小貓。
時間飛逝,又是轉換後的另一番景象。待小貓恢複些後,少司命就學做些“貓食”來喂小貓。小貓開心地嘗試舔了一口之後就被難吃得直接吐了出來,少司命在一旁笑彎了腰,小貓又氣急去追少司命。那一貓一神遠去的背影,實在和諧。
終於等小貓痊愈了,少司命就陪她玩躲貓貓,把她氣個半死。又是一日,小貓正在屋裡睡著覺,少司命悄無聲息地出現,瘋狂地揉了揉睡夢中小貓的肚皮後又消失了,留下一臉呆滯和欲哭無淚的小貓。還有,偌大的第一天府內,少司命時常背對著她那孤冷的背影。。。。。。
這是。。。。。。我?團子猛地睜開眼睛,眼眶早已被淚水噙滿。回想著與少司命的過往,她的疼痛仿佛就減輕了一些。微微恢複神智之後,團子化作人形,忍痛從衣服裡拿出一堆名貴的丹藥。這暗袋是少司命給她縫製的,關鍵時刻可以保命。團子看著手上的止血丹、修神丸,也不挑揀,閉眼就一股腦地往嘴裡塞去。頃刻間,身體在緩慢恢複,她坐起來靠在一塊石頭上往外吐著濁氣。
恢複片刻,她便拖著殘破的身體來到深海之水。望著眼前白茫茫的冰川和一望無際的碧藍深海,團子終於明白,麵對未知的恐懼,這才是叫人突破心理防線最好的方法之一。
深海之水是三地中變數最多的地方。偶有運氣好的通過了深海之水會說,此處隻是水中一遊,並無其他特彆。同樣也有運氣不太好的通過深海之水後麵目全非、靈力全無、神誌不清、慘不忍睹。當然,那些不幸的就葬身於深海中,永不現世。
團子百年來早已習慣少司命的寵愛和保護,如今隻能被迫獨自麵對這未知的領域,其膽子早就被嚇破了幾分。此地縱是可以施展靈力,團子也是怕水怕得要命,而且她靈力低微,不知可以撐到何處。想到這,她心裡的懼怕又放大了些許。
對!還有禦水術可用。團子忽的眼前一亮,少司命知道她懼水,就教授了其禦水之術。禦水術的施展可以讓團子在水中移動行走而不沾濕片縷衣襟。還好團子知道自己所懼,最是努力地學習了禦水術,剛剛滿是喪氣的她又燃起了希望。
少司命,就算是刀山火海,團子也要衝過去找到你。她咬了咬牙,施法往那片海域飛去。
剛進入到水中,周圍的海水便帶著莫名的氣勢圍湧了上來。團子蹲坐在結界中央,縮著腦袋抱住雙腳,生怕沾上一點水漬。不知飛了多久,海裡依舊是看不到邊界,於是團子施法將結界上升至水麵想看看外麵的情況。不料,結界剛浮出水麵,團子睜開眼睛就被麵前的冰川晃到神,她急忙閉上眼低頭來儘量躲避那抹刺眼的光,卻因施法太久而體力不支。
結界破碎,靈力的不足導致團子無法維持人形又恢複了貓身。她的四隻貓腳在水中拚命地劃動掙紮著想要重新飛起來,然而貓毛早已被浸透,這海水好像一隻無形的大手把她拖入深海之中。她漸漸沒了體力,四肢癱軟,很快便跌落入海中。
隨著身體的下沉,她的意識也漸漸模糊。昏迷前,她看到兩條大蛇朝自己奮力遊來。
“少司命,看來團子見不到你了。我都這麼慘了,還要被水蛇吃掉。真是。。。。。。”團子看著眼前的波光粼粼和兩條近在咫尺的大水蛇,眼皮合上終於失去了意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