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你了。”
王漾也回拍兄弟的手背,視死如歸地走去,來到許陵跟前,昂頭挺胸,一副傲然的樣子,閉上雙眼道:“來吧,彆留情,歸來我將涅槃重生。”
許陵見他這副模樣忍俊不禁,不過她可沒手下留情,按照第一個人用的力度打。
王漾連連倒退,捂住流血的鼻子,痛得皺緊眉頭,咬緊後槽牙,也絕不哼一聲。
許陵:還挺能忍。
“好了。”許陵拍了拍手,瞧幾位劍器師一個個鼻子流血,“今日之事一筆勾銷,他日要是讓我知道你們又找方少爺麻煩,可不是一拳頭了事那麼簡單,還有,你們跟誰打架鬥毆我不管,勞煩諸位彆誤傷同門。”
話擱這兒,她知會方應走人,無視後邊眾人是何反應。
方應對她道:“你又變強了。”話語帶著嘉許和敬佩。
“那是自然,也不看看我是何許人。”許陵臭屁著,兩人漸說漸遠。
陸纏呆愣在原地,忽然反應過來:“糟糕!”
王漾捂著鼻子,嚇得一激靈:“什麼事?”
誰知這廝語出驚人:“我忘記問她名字了!”
王漾翻了一個巨大的白眼,擦掉鼻血。
陸纏還道:“不如明日我們課業上問方應吧,他應該會告訴我們。”
“滾!”王漾大罵,“要問你自己去問,彆扯上我。”
哪個人前一日打他一頓,隔天就有求於他,折煞王漾也,罰他打掃一年的鍛造房他也不乾這事。
“你為什麼被打?”走出竹林,許陵發問。
方應回答:“王漾使計偷襲,不然他也拿我沒辦法。”說時,表現出一副不屑的神情。
曾經鬆溪郡人前風光霽月的方應方少爺,如今卻被一群地痞流氓似的人壓在地上挨拳頭。
反差如此之大,令人難以置信,她感歎道:“許陵有生之年竟能看到方少爺被人壓在地上打,想都不敢想。”
方應也不怕她知道,可心有餘悸,道:“對了,你千萬彆說出去,尤其是過年回家,彆讓我爹娘知道。”
“這麼不光彩的事讓長輩知道了,丟人,我不會說的。”
“明明是王漾丟人,擂台賽他每年都打不過我,私底下找我切磋,非要再比,門派有規定不可私下切磋,我次次回絕。後來王漾惱羞成怒,非要比,最後他口中的切磋就變成方才那個樣子。”
“那就不成切磋了,是群毆。”
方應一陣語塞,最後道:“不過他也沒討著好,有一次寒夜裡被我關進澡堂,折騰得在榻上躺了大半個月。”
許陵發笑。
方應氣勢越來越弱,略有嗔怪:“你都來兩三天了,怎麼不來尋我?”
許陵道:“劍器師和鑄劍師不在同一個峰,偌大的重峽峰我要找一個方少爺,得費不少時間和力氣,反正得待上些年頭,終有一天我們自然會相見,譬如今日之緣分。我正好去藏書閣還書,碰巧遇上你被偷襲群毆,最後許女俠路見不平,拔刀相助,見義勇為一次,結果連書都還不成。”
方應聽後,慢慢低下頭,方才那張巧舌如簧緘默不言。
許陵側眸,見方應扭捏道:“……是我誤了你的大事,作為賠償,請你吃重峽峰特色。”
重峽峰能有什麼特色,不就是三天兩頭野菜,其餘的許陵根本不想提。
“明紗師姐手藝一絕,我介紹給你認識,你一定會愛上她做的菜。”
許陵姑且信他一回。
師姐葉明紗,比方應年長兩歲,六歲上重峽峰,一乾弟子中的元老級彆。
方應從小念家,一把鼻涕一把淚吃師姐做的美味佳肴,從此好上這一口。
方應帶著許陵來到劍器堂,卻在人群中不見葉明紗的身影,他忙問一旁的師姐,“明紗師姐今日沒留下練劍?”
“明紗散學後就離開了。”
方應道了聲謝,回頭對許陵偷偷道:“看來師姐應是去了明揚台,那兒可是師姐的秘密基地。”
明揚台位於主峰西北角的一隅,是所有建築名字裡帶台卻最不起眼的地方。那兒稱之為台,實則是一大塊常年被雨水衝刷,打磨得圓潤光滑的石頭所堆疊而成的高台。
放在主峰各種奇山異石當中,根本不值一提,可葉明紗偏視如珍寶。
方應踩著亂石踏上高台,先行喊了聲:“明紗師姐,我帶了個朋友來見你,就是五年前幫了我大忙的那位許鑄劍師。”
許陵未見其人,便聽一聲:“哎喲,果真如此,快讓我見見。”
她音色悅耳,說話的方式無比爽朗。
方應轉身不見許陵,走到邊緣處才發現她還在底下,便朝她招手:“快上來呀。”
許陵應了一聲,連忙踩著地麵亂石,安然登上明揚台。
台上除了方、許二人,唯有一位紫衣女子坐在竹桌邊,皓腕之上舉一瓷杯,她瓜子麵遠山眉,一雙柳葉眼彆具風情,眼波流轉,很明顯的異域長相。
女子生得極美,美到極致便易令人敬而遠之,山風刮得急,她人似紫霞祥雲般欲飛天而去。
許陵也未曾見過像她這般昳麗的女子,這美不僅美在皮囊,還美在舉手投足,一顰一笑間。
葉明紗不笑時生人勿近,這會一見許陵便露出驚喜的神態,不免親近許多,直白道:“竟有長得如此文雅秀致的師妹。”
便是葉明紗也覺得這身重峽峰弟子服飾非常適合許陵,儒雅風流,幽嫻而不失靈巧。
許陵連忙自報家門,“許陵見過明紗師姐。”
葉明紗招呼道:“我知你和方應是同鄉,他和我說你好些趣事,今日總算見到本人,快先坐下。”
三人環桌而坐,葉明紗為二人添上瓷杯,瓷杯質地溫潤適手,青葉花紋點綴杯壁,倒上水,澄澈中透著淡淡紫紅。
葉明紗道:“我不愛飲茶,偏愛烘烤乾的花瓣泡山上的泉水喝。”
許陵拿起瓷杯,飲一口。
經過花瓣泡過的水甘甜入喉,味道比茶淡,許是渴了,將她杯裡的花茶喝光。
葉明紗喜上眉梢,為她又添一杯花茶,“看來這花茶很合師妹心意。”又瞥見許陵放在桌上藏書閣的書籍,又問:“師妹不是鑄劍師,怎借劍譜?”
方應一路都沒注意,定睛一看,還真是。
許陵便道:“略感興趣,借來觀閱一番,況且鑄劍師鑄劍也得懂些,不然怎麼鑄造出與劍器師本人貼合的劍來。”
此言有理,葉明紗和方應不再追問。
葉明紗又道:“師妹如此好學,不愧是能指出驚鴻劍殘缺之處和修複法子。”
方應也道:“說起此事,許陵,這幾年驚鴻劍的威力更勝從前,之前我找的那些鑄劍師紛紛對修複過後的驚鴻劍讚不絕口,推斷出的修複辦法與你當年說的同出一轍。”
當然同出一轍,因為那劍是由許陵親自修複,要是爺爺按照她指出的辦法來,也不能做到一毫不差。
葉明紗笑著:“方應師弟那年弄壞驚鴻劍,不敢叫陳霖長老知曉,連請了十幾天假,回來時手中沒帶驚鴻劍,陳霖長老便起疑,幸虧他機靈胡謅了個緣由搪塞,險些露餡。”
“所以你次日便急匆匆回去?”許陵問道。
方應點了點頭。
葉明紗朝一邊看去,細嗅,忽道:“成了。”
許陵道:“什麼成了?”
方應見葉明紗一個躍身落下明揚台,便道:“想來是明紗師姐的菜成了。”
不出一會兒葉明紗端著盤子,上麵包裹荷葉的叫花雞,她道:“重峽峰荷葉難尋,好不容易才摘來這些。”
方應道:“你又從陳霖長老的荷花池偷摘來的吧。”
“見者有份,千萬保密。”
俗話說吃人嘴軟,許陵表示絕對嘴巴嚴實。
淡淡酒香混合荷葉的清香,精華都融入這隻叫花雞裡,聞著,肚子不爭氣地叫。
葉明紗扯下一個雞腿,“師妹先吃。”
雞肉入口不柴不膩,許陵吃了幾天的野菜,都把自己的胃養成啃草的牛胃,一吃上這麼美味的叫花雞,忍不住連連驚歎。
方應在一邊樂著,“我沒瞎說吧。”
三人聊得投機,忘記了時間。
日落之後,登明揚台,遼闊墨空繁星點點,雲霧縈繞連綿起伏的山巒間,月色映得人遍身皎潔。
時間已然不早了,三人告彆後,葉明紗先行與二人分彆。
許陵也起身道:“我們也該走了。”
“那你書怎麼辦?”方應指了指桌上劍譜。
“明日再還。”
回到寢所,許陵洗漱後難得早歇,次日清晨,許陵沒先去鍛造房,薑時薇長老說過,願意報名綜合劍術課業的弟子可先報完後再來鍛造房。
主峰不應台。
一座八角攢尖的樓台立於山巒之上,紅柱環抱,比起隻有一塊寒酸的石頭作地基的明揚台,這座不應台更為壯觀。
已有三個劍器師在樓台內,許陵尾隨其後。
每年綜合劍術課業隻收滿十八歲的弟子,如有其他重要原因才會破例讓更年長的弟子入門。照往年,一天下來,報名的弟子肯定不多於十五人,劍器師占據大半。
一個課業,十九歲、二十歲和二十一歲的弟子統合起來,不過才四十三人,委實少得可怕,畢竟重峽峰所有弟子共計五千三百二十一人。
登記長老一早便來主峰不應台,一個時辰過去,才收了五個劍器師,初始都這般少,遑論下午,那基本無人問津。
待到許陵被問話時,登記長老提筆寫下她的名字後,又問:“可是劍器師?”
“我是鑄劍師。”
“鑄劍師?”登記長老的語氣立即變得不對,再三確認:“你們長老有詳細介紹過綜合劍術課業嗎?”
許陵把薑時薇長老的話簡述一遍,並確定她要報名。
“好吧,此劍名為穿雲。”登記長老從身後取了一把銀鞘之劍遞給她,“明日未時抵達指劍峰雙星台也要帶上它,鑄劍師的玉懸峰離得遠,記得早些出發,不要遲到。”
劍器師練劍的地方一部分安排在主峰,都是室內,指劍峰除了有劍器師的寢所之外,更多地方被規劃出來,作為劍器師弟子戶外練劍的場所。
綜合劍術課業便也要求安排在指劍峰,與彆的課業不同,它六天一課,休沐第一日未時開課。
因此,選擇綜合劍術課業的劍器師還要另選其他門課業。
至於分發的穿雲劍,為重峽峰掌門百裡毅特地安排鑄劍師為綜合劍術課業的弟子所造,劍鞘製造得十分亮眼美觀,鑲上雲紋綠石。
許陵歡歡喜喜接過那把穿雲劍,愛不釋手,道了聲是。
從前她隻顧鑄劍,忽視給劍添一把如此精美絕倫的劍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