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巧重新回到花蕊中，雲潭與葉無痕眼前再次出現景象。

這次的視角有些低矮，看樣子是在村口，暖陽照射村口梧桐樹葉枯黃掉落滿地，畫麵中出現一個半透明的身影，秋巧現形在這個幻境之中，不過幻境中其他人並無異樣。

村口家家戶戶都帶著孩童在候著，小孩們嘰嘰喳喳討論起來。

“終於能看到巫道長了，聽說他這次要親自挑選一批花娘子帶出村，村子外的生活是什麼樣子的呀？”

“我不知道，秋巧，你見過村子外的場景嗎？”一個小姑娘轉頭看向雲潭和葉無痕。

秋巧也在此時開口，“這是我們村子裡唯一一次正式見巫玄異，現在你們看到的全都是我的視角。”

她當時年歲尚小，記憶的片段不清晰，這裡並不是日光蒙矓而是回憶有些不真切，於是空氣中才仿佛有薄霧籠罩。

小秋巧搖了搖頭，畫麵也跟著轉動，不多時，村口傳來馬蹄響動聲，最終在一眾人麵前停下，村長趕忙上前迎接，那副模樣說不上殷切隻是讓人覺得他熱情好客罷了。

村長道，“巫道長，山水村路途艱辛，趕緊進村歇歇腳。”

“無礙。”男人從駿馬上翻身下來，擺了擺手，“這麼多年再難走的路也算是走習慣了，況且這次是為了我們自己的事而來，再苦再累也無有怨言。”

他掃視村口眾人，視線落在這片孩童聚集的區域，“全都在這裡了？”

“嗯，事發突然來不及準備，還沒.......的都在這裡了。”村長回到。

“太小了。”徐道長搖了搖頭，似乎有些失望，“年歲相當的隻有一兩人，完全不夠用。”

“先進屋子裡去坐著，我再想想辦法。”村長有些為難，給一位鄰近的村民使了個眼色，村民立馬心領神會，在前麵帶路。

這場聲勢浩大的迎接以一種莫名其妙的形式開始，又迅速結束，沒人知道為什麼村長會讓他們聚集在此處，或許隻有孩童這片區域能感受到徐道長異樣的目光，他們如同店家擺放整齊任人挑選的貨物一般。

秋巧雖然話不多，但心中向來有自己的盤算，對於巫玄異，她十分好奇，於是便在眾人散去後悄悄從村長門前的柵欄下方鑽了進去，藏在窗沿下聽房內的動靜。

“我雖然不管你做什麼，但是你也不要太過分，每年我都會用秘術投入水井之中，凡是服用過水井的女人一年都能生下一個女兒，怎麼這次來，村子裡隻剩了兩個適齡的姑娘？”徐道長不住惱怒，在屋子裡踱著步子，“這些年我帶你如何，你心中有數，日日像個土皇帝般，村裡大小事務無一不經過你的手，這還不夠嗎？”

村長搓了搓手，“你也知道，這男人嘛都是一個德行，日日看著花一樣年歲的女子在眼前晃悠，誰能忍得住呐。”

“再說，你當初分明是看上了這塊風水寶地，後來才看我這處隱蔽適合養些小女人玩玩，你看我給你留的那兩個姑娘，哪個不是個頂個的水靈，最好的，我都留著呢！”

徐道長輕嗤滿臉不屑，“我與你可不同，我不管，往後你時刻給我多準備些，就要乾淨的姑娘，品質好的更是碰都不能碰，聽懂了嗎？”

“懂了懂了。”村長連連點頭，“那……要不要叫那兩個姑娘過來玩玩？”

“嘖，你不怕事情敗露我兜不住這爛攤子？”

“放心，保證不會。”村長有些得意地昂起頭，“我假借花娘子之名，對她們提什麼要求她們都願意答應。”

徐道長聞言，抬起眸子，望向村長的眼中一切儘在不言中。

—

記憶片段結束，秋巧隻想將回憶進行到這處，再後來的事情，她不願意重新經曆一遍，即使在回憶中她都覺得這樣的經曆這樣的畫麵是對那兩名女子的再一次傷害。

“你早就知道了，對嗎？”雲潭問。

秋巧點頭，“很早以前，我就聽到了他們的話，那時隻是一知半解隨著年歲增長才越發明白。”

“那你有沒有向你的父母說這件事？”葉無痕也道。

“說了。”秋巧的神情閃過一絲落寞，“不是每個人的父母都像程家父母一樣疼愛自己的女兒，村子裡為了保證有新鮮的血脈進入，偶爾會從不知名的地方進來幾戶人家，從此就在村中落戶，我的父母就是其中一名，他們好吃懶做，聽說隻用生孩子就可以免於勞碌過上富庶的日子，他們自然樂意之至。”

“可惜，他們還保留著外麵的習慣，即便生了許多女兒，他們心中還是想留下一子用來傳宗接代，村子裡的一些人家也和他們是相同的情況，等自己家境殷實之後便停止喝聖井中的水，開始生兒子，不過很多人常年飲用聖井水已經沒辦法生出兒子，村中的男孩少之又少，你們偶爾見到幾個，都是被家中捧在手心裡長大的。”

“那個道士我認識，他並非你口中所說的巫玄異，而是姓徐的妖道，所以村口那些村民指認他，也是因為這個的緣故嗎？”

“他不叫巫玄異？”秋巧隻是呆愣了一瞬，轉而又很是無所謂的模樣，“我不知道，這些日子村裡發生了什麼其他事嗎？”

“村長死了。”葉無痕道。

秋巧擰眉，有些錯愕，她勾起唇角眼底卻看不出半點笑意，半晌秋巧才笑出聲，眼角閃出星點血紅，“想不到能在離開之前，聽到這麼好的消息，哈哈哈哈簡直是大快人心。”

“所以，你壓根不知道最近發生了什麼？”葉無痕愕然，後悔方才與她攀談那麼久，到頭來隻得到了微弱的線索，還是無法幫助巫玄異洗清罪責。

“不知。”秋巧道，“你們也看到了，現在我們這些孤魂野鬼的，有什麼能耐插手人間的事情，我們出不去，外人也進不來，雖然不知今日你們為何這般巧進入此地，隻是我所有的話也說完了，一切過往恩怨隨風而逝，有空的話幫忙把其他姑娘也救出來吧，我要去該去的地方了。”

“對了，提醒你們一句，這幻境之中可以殺死的都是幻境製造而成的人，你們這些外來人雖然無法被殺死，但多次受傷本體定然會受到極大的損傷，你們好自為之吧。”

秋巧說完，絲毫不管在場兩人臉色有多難看，自顧自消失在山水村的幻境中。

要探尋山水村的秘密不易，成功找到孟仁安汙蔑巫玄異的證據更是艱難，至少二人暫時還沒遇到真正危及生命的事情。

這麼想著，雲潭緊繃的精神稍微鬆懈下來，不可否認山水的村民和村中的姑娘們都遭遇了不幸，但村長已死，這些恩怨早已無處追究，若說起來這些遭遇不幸的姑娘反而比他們看客更豁達，比起活著死亡對於他們早就是一種解脫。

“還要繼續往前走嗎？”葉無痕拿不定主意，隻好問雲潭。

雲潭看了看周圍兩邊排列整齊的白骨，上麵密密麻麻長滿了盛開的鮮花，思忖片刻才道，“既然來了，就把她們都放走吧，還要往前走的，把這個幻境全部看一遍，實在沒有什麼線索再想辦法離開也不遲。”

她說完，彎下腰去開始仔仔細細拔那些白骨上的野花，隨著她的動作一縷縷和花朵顏色相同的遊魂便從花蕊中飄出，飄向夜空，在這虛明幻境中構建出點點美麗星空。

這些花已經被她們的血肉滋養，成了有靈性的生命，不能隨便拋棄在一旁，雲潭隻好捧著滿手的花，在漫漫長路彎腰采擷，好在有葉無痕幫忙，兩人分配得當，速度倒也不慢。

很快，他們就把這裡所有的花采摘乾淨，雲潭望著最後一縷飄向空中的遊魂，這時才發現，原先那些被救出的靈氣在空中盤旋，絢麗多彩的顏色比真實世界的星空美上千倍不止。

雲潭抬頭，眼波中被這些光彩渲染，她忍不住微微張開嘴巴，“好美啊，沒想到能在此處看到這難得一見的美景，謝謝你們！快走吧，你們未來的路必定會順暢的！”

雲潭說著，舉著手中的鮮花揮舞，與她們道彆。

那些靈氣仿佛能聽懂雲潭的話語，在原地盤旋一圈後，消失在夜空之中，灰藍的夜幕再次恢複平靜，雲潭收回神，這才發現，葉無痕正看著自己。

她歪頭，勾起唇，“好看嗎？”

“好看。”葉無痕道。

“好看就對了！”雲潭用花敲在他腦門上，“你不是說有很多穿著白衣服的女子嗎？把你嚇成那樣，我們這都快走到頭了，還沒發現，我先跟你說好，我可不能保證可以離開這幻境之中，最終還是要找到關鍵的線索。”

葉無痕經雲潭提醒，這才想到自己方才在這條道路中所受到的驚嚇，心底又開始發怵，“我也不知道啊，這陣法你真的從來沒有聽說過嗎？要是我們兩個出不去怎麼辦？”

葉無痕頓了頓，“難不成真的要待在這裡一輩子？”

“不會的，一定會有辦法的。”雲潭十分篤定，她無法想象出不去的後果，也不願意被困在這一方虛假的村莊裡，鬼知道他們每天腳底下踩著的會不會是什麼屍體之類的東西。

正說著，兩人也走到了道路儘頭，前麵就是河水，河水攔截整條道路，霧氣籠罩望不見對麵的景象，河岸延伸到未知處，如果想要通過這條河流逃離可能性十分渺茫。

更何況，雲潭不可能半途而廢，她要從這個村的大門堂堂正正帶著滿意的答案離開。

“要不再折回去看看吧？”葉無痕環抱臂膀，打了個寒戰。

“嗯。”

兩人轉身，想要原路返回。

突然，他們剛剛轉回身，麵前卻出現幾張慘白沒有血色的臉，她們的瞳孔完全呈現黑色，沒有眼白，頭發披散下來垂落在地麵上，她們身上的衣服並不完全是白色，而是死氣沉沉的灰白色。

如果不是雲潭手中的鮮花顏色依舊鮮豔，兩人定會以為自己進入了沒有色彩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