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無痕的身影如同虛幻的影像一般，瞬間在原地消失。

雲潭還沒來得及疑惑這次葉無痕為什麼這麼容易就被自己殺掉了，身後便又傳來一聲痛呼，“咳咳，小丫頭，你為什麼要殺我啊！”

雲潭錯愕地轉回身，隻見葉無痕出現在自己先前被殺後出現的地方，她心下疑惑，“你是葉哥哥？”

葉無痕忍著脖頸的怪異的觸感，大步走上前，“不然是誰？你乾嘛用我送你的簪子紮我啊？還有，我跟你說，魚散是隻妖，你一定要遠離他啊。”

雲潭眨巴兩下眼睛，看著手中的簪子，想了想終於沒忍住撓了撓頭。

這次感覺好像不太一樣，眼前這人難不成真的是葉無痕？

“你為什麼在村子裡？”雲潭默默收起手中的簪子，裝作無事發生。

葉無痕仍然揉著脖頸，蹲下身隨手從草垛上拔下一根青枝含在嘴巴裡，“找你啊，這地方真挺奇怪的，我剛進村子沒一會兒天就黑了，剛剛明明還是大白天，我進去看到了好幾個穿著白衣服的女人，二話不說就過來把我圍起來，嚇死我了。”

不用再多做懷疑，雲潭此時可以確認葉無痕的身份，畢竟除了他也不會有人再被眼前人殺過一次還傻乎乎地跟其攀談，甚至不追問緣由。

她簡單將自己所經曆的事情和葉無痕說了一遍，葉無痕聽完也並沒有責怪雲潭，隻是嘴裡反複強調“要遠離魚散。”這句話。

雲潭耳朵聽得都快要起繭子了，壓根不想搭理他。

村口的村民不知為何再次消失，雲潭已經去過了兩條岔路口，唯一沒有走的就是葉無痕方才跑出來的那條，聽完葉無痕的描述，雲潭總覺得那些穿白衣服的女人或許沒有那麼簡單。

“我們再進去悄悄。”雲潭道。

葉無痕連連擺手，滿臉寫著抗拒，“小丫頭，還是彆進去了吧，我總覺得這村子有點奇怪，這裡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還有那幾名村民，實在是太怪異了，不然我們先出去，等明天再來？”

“不行。”雲潭否定得十分決絕，“時間緊迫，我沒有機會害怕了。”

這地方顯然都是幻境，當務之急是要想辦法將幻境破解，就算他們現在決定離開，恐怕也不能如願。

“...好吧，那我，舍命陪君子吧。”葉無痕心一橫，也不再多說。

兩人這次走向最左邊的岔路，比起先前兩條處處充滿怪異，這處的幻境氛圍反而透著溫馨，道路旁是鮮嫩卻不符合季節的花草，各色花朵綻開從矮草中冒出頭來，香氣蔓延將人都包裹其中，鼻腔中滿是清甜滋味。

螢火蟲的光亮微弱點綴黑暗，連吹來的風都帶著溫度。

雲潭走的每一步都格外緩慢，這地方會勾起人幸福的回想，從前遺忘的一些往事漸漸浮現。

“小丫頭？你……怎麼了？”葉無痕小心翼翼開口。

雲潭回神，這才發覺自己雙眸有些濕潤，她隨手擦了擦，“感覺很幸福，但是又幸福得讓人有些難過，這裡有點奇怪好像可以影響人的情緒，你沒有感覺到嗎？”

“完全沒有。”葉無痕說著又彎下腰去拔草，“我隻是覺得這裡風景還可以，不過前麵可就完全不一樣了。”

他說著，手中拔草的動作一頓，似乎有些吃力，咬了咬牙，葉無痕再次用力，這次倒是成功將草拔了下來，不過連帶著，他同時也拔下了一隻花朵。

葉無痕想將那朵黃色的花隨手丟下，雲潭卻突然叫住他從他手中將嫩黃的花接過，在接觸到雲潭手指的一瞬間，那黃色的花突然散發出微弱的光芒，隨後光暈越來越大，也越來越亮。

直到二人的眼前被光亮覆蓋，全然成了茫茫一片白。

一隻白嫩的小腳出現在兩人眼前，隨後畫麵逐漸清晰，那腳伸入翠綠的河水之中，這條河雲潭有些印像，就是山水村後麵那條河流。

小姑娘年紀並不大，頭上隻簡單梳了個發髻，臉蛋不施粉黛卻粉嫩可人，她嘴角掛著不諳世事的笑容，似乎在為什麼事感到開心。

“阿姐，村長又把那個道士叫過來了，每年這個時候他們都會過來，等他們走了，村長就會給我們做好吃的。”小姑娘晃著腳，看向身邊正在洗衣服的阿姐。

“巧兒，你當真喜歡那個道士來嗎？”秋軻頭也不抬，麵無表情地繼續手上的動作。

秋巧點點頭，“他們過來也隻是去村後麵的井邊施法，又妨礙不到我們什麼，況且村長是個大好人，就算他什麼都不給我們，我也願意幫他。”

“阿姐，我不跟你說了，我要去找慕慕玩了，她爹新給她做了風箏叫我吃完飯去找她呢。”

秋巧說完將腳從河水中抽出，腳底濕潤地踩上泥土地，她也絲毫不在意，蹦蹦跳跳地跑遠了。

畫麵結束，二人眼前重新恢複昏暗。

葉無痕道，“這裡的花朵都是由記憶組成？這段記憶的主角應該是這位名叫秋巧的姑娘。”

“嗯。”雲潭點頭，“我很快樂，但我知道這並不是我自己的情緒，應該是這朵花受到秋巧的情緒感染，觸碰到它的人也會開心。”

“方才我的確感受不到空氣中的異樣，不過在進入回憶時我才理解了你的話，很奇怪，明明是開心的，但是卻讓人莫名想要哭。”

“這座村子一直以來都會有一名道士前來，他的目的是山後的井，而村長也似乎與這個道士有所牽扯所以才會用好吃的收買村民。”雲潭道。

葉無痕頷首，“看來，事情並不是最近才發生的。”

兩人接收到鮮花中的訊息，將花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繼續往前走，走到一處群花團簇的位置才停下腳步，這些花朵中間緊緊簇擁著一束明豔靚麗的紅花，紅花雖冷豔矜貴卻給人孤傲不染粉塵之感。

雲潭拾起那束花，花朵隻虛虛被擠在枝頭，連接處卻早已折斷，在她采擷之前就已經空剩一副好皮囊，最絢爛的時節感受殘敗的滋味，看那撐著她靚麗的花兒，究竟是在吸取她的養分還是敬仰她的耀眼。

葉無痕也同時將手伸了過去。

同樣的畫麵再次出現。

這次仿佛是在一間房屋內，屋裡的裝潢擺設看得出是少女精心裝飾過的，而此時房間的主人正呆坐在鏡子前，雙眼滿是麻木，看不出是喜是悲。

“慕慕！慕慕！”秋巧的臉有了些許變化，隻是孩童成長極快，看得出並沒有過去幾年，她穿著夏日的衣袍從門外小跑進來。

慕慕聽見她的聲音，總算是打起些精神，透過鏡子看向秋巧，“你不是在幫忙籌備典禮嗎？怎麼尋到這處來了？”

“我想看看你。”秋巧趴在慕慕肩頭，將頭伸向鏡子恨不得鑽到慕慕臉上去仔細查看，“不愧是大家挑選出來的花娘子，可真漂亮啊！”

慕慕滿頭簪著鮮花，在這個物資匱乏的小村落，隻有當上花娘子的姑娘才能有機會裝扮自己，在臉上施上珍貴的粉黛。

“漂亮……是啊，沒人比我更漂亮了。”慕慕道。

“隻要喝了聖井中的井水，你就是我們村子最尊貴的女子，你會生出很多的女兒，到時候她們也可以像我們一塊玩，村長說生孩子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對嗎？”

慕慕不知想起了什麼，眉間閃過一絲苦澀，不過嘴角卻揚起笑，“是啊，生孩子真的很幸福。”

這次的畫麵很短，信息量確實巨大的，二人從回憶中脫離，久久不語。

“這個村子有一些很奇怪的習俗，似乎會選出一個最漂亮的女人做花娘子，喝完聖井中的水，女人就會生下許多女兒，他們好像很喜歡生女兒，這些回憶裡沒有男孩子的身影。”

雲潭剛想點頭，卻又止住，“今天進村時我聽到了一個男孩的聲音。”

“可能數量比較少吧。”葉無痕沒當回事，催促道，“我們快看看還有沒有什麼新的記憶，我真的想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

他們不再多耽誤，趕忙去找下一朵有著異樣的花朵。

越往前走，空氣中快樂的情緒逐漸減弱，螢火蟲像是避諱著什麼，隻在方才的地方盤旋，仿佛前麵有什麼要命的東西。

一家較為簡陋的門前掛著白布，紙錢在空中飄揚，正午當頭陽光卻詭異到極致。

從未聽說過花娘子不願意生孩子的，這可怎麼能行，村長交代過這個村子的每一戶人家都仰仗他生存，如果想要過得好，就必須生女兒，生得越多，就越富裕。

慕慕的爹娘隻有她一個女兒，為了將所有的愛都傾注在慕慕身上，無論再苦再累，受到多少非議他們都不管不顧，一意孤行。

的確如他們所料，慕慕是村中最漂亮最聰明的姑娘。

隻是這個一向伶俐的女孩卻在成為花娘子當晚，咬舌自儘，對於所有人而言這種行為他們無法理解，亦不明所以，隻好一遍遍歎著，“可惜可惜。”

慕慕的爹娘送走賓客，支撐一天的二人再也無法抑製心底的悲傷，抱頭痛哭，他們接受不了這個結果，也不敢相信這樣開朗樂觀的女兒究竟因為何事放棄生命。

村民都勸說，“花娘子又不止她一人，秋軻不早就成了花娘子，算上今年也生下了七個女兒了，她怎麼就好好的？”

慕慕爹娘不願意再聽他們指責自己的女兒，顧不得臉麵，拿著掃帚將人趕了出去。

如果不是什麼難言的痛苦，慕慕絕對不會自儘，他們相信自己的孩子。

就在當晚，二人整理慕慕遺物時，看到了一個本子，裡麵一夜夜記載了慕慕的心情，她的快樂她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