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說來,此事幕後之人並未真正查出。”葉無痕沉聲道,“小丫頭,你或許不知,前任刺史就是因為辦事不力所以被降職,而他沒有調查出來的事也正是有關魂魄丟失的案子,從前我並未將這些案子聯想到一起,因為這些案子作案手法,死狀以及案發地點都無法聯係起來,如今看來……”
“是我師傅從前處理的案子嗎?不應該啊,我都能發現的蹊蹺,他怎會發現不了?”雲潭撓了撓額前,“看來等師傅回來我要問個明白了。”
巫玄異雖隱居於梨園,門下弟子也不多,幾乎都是他外出時意外撿回的孤子,但往日醉酒也偶然聽他提過幾嘴,說自己是窺天派僅存的正統弟子。
他也曾無數次可惜的感慨,“潭兒天資聰穎,頗有靈氣神魂也與窺天派道法契合,隻是造化弄人,無法習得一二,恐怕這窺天派到這我就後繼無人咯!”
雲潭雖不知這話有幾成真假,但她曾在師妹的話本中見過這一門派,師傅若是沒有誇口,那術法所修煉的層級必然不是尋常人可比擬,區區小妖盜魂,於他而言又有何難。
“小丫頭?發什麼呆呢?”葉無痕伸手在雲潭眼前揮動,“這件事我們日後再議,去裡院看看孟叔父吧。”
“哦,好。”
兩人一同來到後院,孟仁安寢室中,侍女端著一盆盆被血染紅的水出來,又端著一盆盆乾淨的水進去。
魚散立在階下,手上拿著白布正擦拭劍柄上的血跡,注意力全然集中,絲毫不擔心屋內生死未卜的孟仁安。
似乎是有感應,魚散抬眸剛好望向走進院中的二人。
“孟叔父如何了?”雲潭問道。
魚散視線重新落回手上的冷箭,“不知,大夫還沒出來。”
雲潭隨他一塊去看那把劍,“你不擔心他嗎?你這劍是有什麼故事嗎,為何每次見你都稀罕地跟個寶貝似的,竟比你父親的命還要緊?”
那把劍通體呈銀白色,材質不如尋常冷箭般硬挺,反而添了些韌勁,劍柄上亦無任何雕花樣式,看上去極為普通。
魚散聞言眸色微鈍,“沒有。”他又道,“裡麵已經有大夫,我再焦急也無濟於事,遇到這樣的事是意外,我已經儘我本職,救下了我的父親。”
“又是儘你所職,你彆告訴我們方才你那般焦急就是為了履行身為兒子的義務?”葉無痕滿臉詫異。
魚散沒有看他隻是略微思索道,“有什麼問題嗎?”
“這麼說……倒也沒什麼問題。”雲潭確實找不出魚散的錯處,眼見著葉無痕又開始對魚散的行為不滿,她趕忙勸阻,“葉哥哥,你要體諒他,他這人應該就是先天不足。”
“我看就是冷血無情。”葉無痕憤憤道。
他的話音剛落,房門再次被推開,門內出來的不是侍女,而是滿頭汗水的大夫,大夫用衣袖擦拭額頭上的冷汗,心有餘悸般呼出一口氣。
雲潭與葉無痕立馬趕上前,問道,“人怎麼樣了?”
大夫見二人焦急,也不繞彎子,將情況說明,“幸好刀不長,凶手的刀法也不精準,離心臟還有些距離,若是刀再插的深些,或是再偏上半寸,恐怕神仙都難救回來。”
二人聞言也開始後怕,看來趙明確實是準備下死手的,好在人被救回來了。
“那孟叔父身子不會有什麼影響吧?他什麼時候能醒?”雲潭又問。
大夫接過身後小廝遞來的隨身藥箱,“倒是一兩日便能蘇醒,不過對身體的損傷已然存在,恐怕要養上幾年才能徹底恢複。”
他說罷就離開去給孟仁安配藥。
“這倒沒事了,等我師妹回來讓她幫著開上一紙丹藥符一起外用,想來能恢複得更快些。”雲潭自言自語道。
孟叔父與師妹也相熟,加上師傅與孟叔父的關係,這事應當不用費什麼口舌。
魚散將擦好的劍放入劍鞘之中,對二人道,“今日我家中出了事,迷醉樓的案子已經辦得差不多了,剩下的葉司馬審訊就是,櫻兒若是醒來,我也會履行我的承諾,時辰不早了,魚某人就不多留二位了。”
這是要趕他們走,連那邊的案子也不準備查了。
“你昨晚不是還說這案子跟你有牽連,所以你也會一起查辦嗎?”葉無痕被他這翻臉的速度震驚。
魚散似乎在回想,“現下已經無關了。來人,送客。”
“哎!”雲潭剛開口,魚散便頭也不回地進入孟仁安的寢室,回應她的隻有一聲門板碰撞聲。
“姑娘,葉公子,請。”一位侍女恭恭敬敬上前引路。
葉無痕與雲潭相望,兩眼中皆是迷茫與困惑。
兩人無奈,主家已經送客,他們也不好像狗皮膏藥一般貼著不走,隻好垂頭喪氣離開。
“我原本以為經曆了早上的事,我們也算是相熟了呢。”雲潭有些失落,“人家都說吃人嘴軟,他怎麼壓根就不記好啊。”
葉無痕聽她這麼說反倒笑了,“剛才是誰跟我說他先天不足的?怎麼勸彆人的時候說的句句坦蕩,到自己身上反而想不開了,他對孟叔父都是那副德行,你指望他因為一頓飯就把你當朋友?”
“也不是……”
雲潭抿抿唇,不再言語。
她初次單獨下山,魚散算是她在山下第一次有深入接觸的人,原本是看魚散不順眼的,但也許是因為接觸的人太少,相處間難免會有所期待,又想著他是孟叔父的孩子,不知不覺就期待以後或許能做朋友。
良久,久到葉無痕以為雲潭不會再開口時,又聽見她極小聲地念了句,“他還挺可憐的,那麼多好吃的都沒吃過。”
“……”
“你吃過草嗎?”葉無痕說著彎腰從兩旁的花木灌中折了兩根野草,遞到雲潭麵前,“不要精心養育的,就要隨波逐流,隨風而生,隨風而滅,不被世人眼光裹挾自成一派,不與群花鬥豔有自成一派的清香,也從不被名利左右自我。”
雲潭滿眼看傻子的神情,“這就是你沒事喜歡叼根草在嘴裡的原因?”
“什麼叼根草?我這叫瀟灑!”葉無痕見她不接,乾脆直接塞到她手中,“若是有一天我可以浪跡天涯行俠仗義,那世間就會流傳一個傳說,有一位江湖英雄神秘莫測快意恩仇,無人知曉他的性命,隻知他常常含著野草,哼著小曲。”
雲潭被他的描述吸引,不自覺也將手裡的野草放入口中,“那到時世間也會流傳另一個傳說,一名身穿道袍的貌美少女,斬妖除魔行俠仗義,身邊跟著一個叼野草的男子和一個戴眼罩的男子,他們都叫這少女“老大”!”
“你是說魚散?這話你敢當著他麵說嗎?”葉無痕挑眉。
雲潭撇撇嘴,“呸”的一聲叫草吐了出來,“沒意思。”
前麵帶路的侍女:“……”
兩人被帶到門口,商議片刻還是準備先去迷醉樓,逛街市的事情隻能往後再拖。
做完決定,剛要走,卻聽到遠處傳來馬車車輪滾動在地麵上發出的聲響,抬眼看去,孟府門前的街道由遠及近緩緩駛來一隊人馬。
馬車最終停在孟府門前。
雲潭看傻眼,木訥地用胳膊碰了碰葉無痕,“這麼大陣仗,你可知這是誰家的馬車啊?”
葉無痕也愣在原地,沒有回答雲潭。
不怪兩人目瞪口呆,隻說這馬車雖顏色低調,可細看選材卻是用得上等楠木,馬匹體型健壯毛發油亮,簾幕所用布料也是精選的絲綢織物,車帷更是縫製了金銀線做裝飾,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待車停穩,旁邊的隨從搬下腳蹬置於地麵,車帷被緩緩掀開,一相貌端正身形勻稱的男人邁步走下,他身上的衣著配飾低調而又貴重,打眼一看,至少也富埒王侯。
雲潭正在感慨孟叔父不愧是當朝太尉,家中來的座上賓都這樣不同凡響,卻沒覺察到身邊的葉無痕不知何時已經跪在地上,行的是最尊崇的吉禮。
他見雲潭還呆愣愣站著,趕忙扯扯她的衣擺小聲道,“小丫頭,快跪下。”
經他這麼一提醒雲潭才發現周圍原本站著的家仆門丁全都恭敬跪倒一片。
來不及反應,雲潭下意識跟著跪了下去,膝蓋重重磕到地麵上,引得男人朝她望了一眼,隻是這一眼,目光便停滯。
“微臣參見皇上,皇上聖安。”葉無痕道。
雲潭霎時倒吸一口涼氣,皇上?眼前這男人竟然是皇上?
還好方才沒有同葉無痕較真問他為何要跪,不然現下有十八個腦袋都不夠被砍的,雲潭可是在師妹的話本子上看到過,麵見聖上若是禮數不周可是要被抄滿門的。
“起來吧,我今日便衣出行也是圖個方便,這些繁文縟節便能省就省吧。”男人開口,嗓音也是與長相相符的醇厚有氣魄。
“是。”葉無痕聞言才站起身。
雲潭小心翼翼抬頭,往兩側看了看,確認周圍的人也站起來才跟著起身,不過還是斂色屏氣儘量減少自己的存在感。
“你今日也來了?”皇上問道。
葉無痕畢恭畢敬回複,“是,昨日剛好查案其中與孟府有牽連,今早得知孟太尉遇刺,便同魚刺史一同趕回。”
雲潭趁兩人說話間,暗暗抬眸想要一睹當今聖上的尊容,誰知剛看過去,那頭便停住交談,而皇上也正好對上了雲潭看過來的視線。
“這位姑娘可是……雲潭?”
雲潭腿一軟,撲通一聲又跪倒在地,短短幾秒已經想了無數種可能,若是自己當真惹得皇上不快,或隻是礙了他的眼,他要砍自己的頭應該怎麼辦?是跑還是不跑?
她哆哆嗦嗦道,“回……回聖上,民女是叫雲潭。”